沈菲和另一个男人一同过来的,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绿眼睛、深棕发色,典型的斯拉夫民族长相,他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两地承办馆的非营业美术馆的主负责人,只会几句简单的日常中文,但负责开车的司机,也就是他的助手,曾在中国留学,中文十分流利,充当了翻译的角色。
之前在线上交流过,双方自我介绍后,宁书禾同他握了握手,通过繁复的翻译流程寒暄两句,一行人就先上了商务车。
车里头提前开启暖气,状态转好。
从机场到市中心,大约一小时的车程。
途中双方谈了谈关于展览的具体情况。
承办方很贴心,和沈菲提前对接过,了解了宁书禾的需求以后,给她订了心脏地带的一家五星酒店,离红场和克里姆林宫都不过几步之遥,交通、用餐和逛街都方便,套房的条件也相对更好,重点是,这家酒店有家非常漂亮的顶层酒吧,也提供客房服务。
沈菲帮她把行李放下,了解了周边的情况后,宁书禾笑了笑:“还是你了解我。”
沈菲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细心又好说话的承办方。”
宁书禾又问:“那你呢?你住哪儿?”
“就在宁老师这间的楼下。”沈菲腼腆笑着,“您有什么需要及时打给我,我很快就能上来。”
沈菲突然反应过来,从包里取出一张临时电话卡给她:“宁老师,这个给你。”
宁书禾接过。
两个人没在酒店待太久,宁书禾觉得自己的毅力不足以让她在极度疲累后只休息一小时还能有毅力重新振作起来,她也深知一整天过去,自己该吃点正经东西了。
去了家有当地特色的连锁餐厅,因为只有两个人,点不了太多菜,就挑着最经典的来,薄煎饼和俄式烤肉,戈鲁布齐,配两块酸奶油,最后再按店员推荐在当地最热销的菜品点了两份。
宁书禾实在吃不惯,甚至有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写进人生黑名单的冲动,但也总算是填饱了肚子,身体也暖和多了,两人再步行回酒店。
宁书禾累了一整天,洗过澡,往床上一躺,直接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一个小时以后,因为头发没吹干,脑后隐隐发痛。
她爬起来吹干头发,觉得脸颊紧绷,于是敷了张面膜重新躺回被子里,戳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才发现有谁早早发了几条微信过来,是傅修辞。
17:40
傅修辞:[下飞机了么?]
18:35
傅修辞:[……?]
19:49
傅修辞:[——对方已取消通话]
宁书禾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忘记给他报平安,眸色稍黯,开始犹豫。
想起宁钰的态度,她意识到现在似乎只有傅修辞和自己利益一致,但她现在其实也不能确定傅修辞是否真的肯拉她一把。
她总觉得傅修辞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怪。
可最终还是打电话过去:“睡了吗?”
傅修辞刚洗完澡就过来接电话了:“还没有,某人不回消息,我担心。”
宁书禾笑着:“担心什么?”
“担心她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宁书禾哪里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揶揄,笑过以后,还是诚意十足地道歉,傅修辞倒没真的怪她,不过是想确认她的安全罢了,他问她,安排的住处如何?是否方便?
“我挺满意的,除了这儿的食物吃不惯……不过这次的承办方做事很周到,之前线上沟通的时候他就很细心。”宁书禾躺到床上说,“从展馆到招待都挑不出什么错,我已经预感到这次来俄罗斯应该会很愉快了。”
傅修辞低声笑着,不插话,安静听她分享。
宁书禾把手机放在一旁,开了免提,闭上眼睛,试图多说些废话调整自己的状态:“你都不知道,之前在华盛顿和沈菲对接的那个大叔有多固执,我觉得还是和年轻的负责人共事比较舒服,年龄差不多,相处起来没什么负担,有些话能直接说,说不明白也能懂个大概,对方年纪太大的话,我会觉得压力很大,沟通起来也很麻烦。”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突然顿住了。
傅修辞那头一直没动静,方才还说说笑笑的,眼下连个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以为他睡着了,宁书禾把声音放轻:“三叔?你还在听吗?”
“嗯。”
那头传来闷闷的一声,宁书禾莫名觉得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在听,你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有修改,不知道有没有提示,但修的是错误表达和排版,不用重新看。
我现在的状态是一边存稿一边修文,如果修到时间线和剧情的话,会在标题后面用括号标出来,没有标就是没有影响,请大家放心阅读OvO。
第35章 Chapter 35 两心不悦,强求无益
“你困了吗?”宁书禾倒没真的继续那个话题, 试着猜测他兴致缺缺的原因。
“还不困,中午午睡过。”傅修辞语调沉沉,接着解释, “累了一天,想听你说说话。”
察觉他语气里透露的几分不自然,宁书禾笑问:“三叔还想听我说什么?”
傅修辞终于笑了声:“随便什么都行。”
“可是我感觉刚刚说的那些三叔不爱听。”
“……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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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一。
傅修辞跟着傅老爷子去庙里进香。
老爷子大病初愈, 怎么也算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半条命, 总要上几柱香供个灯以谢神明保佑。
傅修辞从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为了抢救老爷子一整夜殚精竭虑的是医生, 他半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里, 一把将他拉回来的也是医生,若那位医生知道老爷子身体痊愈后第一件事便是谢菩萨保佑,可是要气撅。
老爷子跟着住持请了灯, 上几柱香。
傅修辞一路扶着老爷子, 沉默不语,听得老爷子咳嗽几声,他才询问。
老爷子摆摆手:“不打紧,来这一趟也是为祈年新婚求个庇佑, 他和宁家那小姑娘也算两情相悦,怎么就这么不顺利?”
傅修辞不甚所谓地说:“或许是缘分还没到。”
“世间因果轮回皆有定数, 他们既能走到订婚这步, 就不算没缘分。”老爷子的话意味深长, “你啊, 又何必说这消极的话。”
看似责怪, 实则警告。
是谁种的因, 也该谁来尝这果。
傅修辞不再搭腔。
北城前些天下的雪早消得干净, 老爷子踏过殿前门槛, 才想起回头问他:“修辞, 怎么没去求一签?”
傅修辞神色温和,只说自己已无所求。
老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还是要求:“今儿这柱香烧的不错,去掣一签吧,我歇一歇。”
傅修辞沉默一瞬。
犹豫以后还是转身回到殿里,从东门前的木桌上拿三支香,拱手拜三拜,插进香炉。
动作却还是顿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求什么,细细想,才有了想问的,手微微握拳,覆于胸口,俯身行礼。
再起身,看着签筒,本想抽取中间的某支,手指却碰到了签筒边缘,被他无心碰到的那支竹签轻轻动了动。
傅修辞微微蹙眉,还是守规矩将这支拿了出来,住持替他取出一张薄薄的签文,他低头看。
第八缘·中缘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也。
傅修辞轻挑下眉尾,并没看太明白。
寻人解签,才得附仙注:
诚意正心情之所系,爱之,不得以逾越、不正等行之,两心不悦,强求无益。
傅修辞看着这行字,神色如常。
朝着住持微微颌首,走出殿外,老爷子正朝他看过来,随口问他,签象如何?
他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再将纸条叠起,直接扔进香炉里,也没亲眼看着那签文烧尽,便转身离开。
是了。
苦果亦是果。
但他向来不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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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是又过去了两周,宁书禾在莫斯科的展览闭幕,距离圣彼得堡的开展还有不到一周的空白期,工作室的一行人先一步转程圣彼得堡,开始安排新展馆的布置,宁书禾和沈菲则留下来,同负责人确认展后事宜。
两天之后,两人再启程,往圣彼得堡飞。
圣彼得堡纬度更高,又是一月份,天气比莫斯科冷上许多。
下午,宁书禾检查完场馆布置,展品归库,将美术馆的大门落了锁,没过几分钟,她接到了傅修辞的电话。
“喂?”宁书禾说话时,看见面前空气中凝结成白濛濛的雾气,冷得牙尖儿都打颤,她搓了搓手,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戴上手套,另一只手揣进口袋里。
“在忙?”傅修辞问。
“刚忙完,准备回酒店。”宁书禾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轻颤,“怎么了?”
傅修辞笑了下:“想问问你,现在方不方便过来接我?”
宁书禾一下没反应过来,懵懵地说一句:“……啊?”
傅修辞笑着,学着她的语气,故意扬了扬尾音:“嗯?”
她脚步一顿,沈菲有些困惑地转头看过来,她摆了摆手才继续走,明白过来:“你……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