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禾不由得放缓呼吸,低声问道:“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傅修辞忽然沉默下去,无声地凝视她。
宁书禾并没错过他眼底罕见的怔忡,即便那近乎迷茫的眼神只持续了一瞬间。
漫长的寂静。
久到腕表指针划过每一个最小刻度时都显得格外迟钝。
宁书禾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继续飘飘忽忽地往下坠,她本以为早已经摔落在地。
傅修辞垂眸,不再与她对视,他胸口里有许多郁积的情绪和繁杂的思绪,但他好像没办法缕出条理,他甚至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爱。
至少从宁书禾的反应来看,他从前对“爱”的所谓认知都是错误的,那他不论回答什么,都只会让她更加失望。
寒风刮过来,灯火遥远地像在彼岸。
傅修辞声音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抱歉,我的确不清楚什么是爱,或者说某种关于爱的具体概念。”
宁书禾一顿。
傅修辞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我现在很清楚,我绝不能失去你,绝不能。”
为了避免现实走向最糟糕的结局,他会做任何事。
宁书禾脱口而出:“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胁迫我?”
空气凝滞似的安静一霎。
车前有灯光扫过,于车内短暂的明亮中,宁书禾看得清楚,那副金属镜框后有一双过分冷静的眼睛,她早该知道,傅修辞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手。
“……傅修辞,你下车。”
宁书禾的语气近乎恳求,有些茫然,只能凭着挣扎的本能催促他离开。
她的声音发苦,像生咽了一把粗粝的沙,
跟一个执拗的疯子,没什么好说的了。
反正说什么都是徒劳。
只是,没等傅修辞回应。
驾驶位一侧的玻璃陡然被谁敲响,“叩叩叩”规律的三声响动不急不缓,傅修辞极为不悦地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看过去,与下意识转头的宁书禾的视线聚焦于同一处。
是个想不到的人。
傅祈年正拧着眉往里张望,神色担忧。
第65章 Chapter 65 他不是该离开的那个人
宁书禾顿了一下, 按下车窗。
去除了遮挡视线的窗膜,傅祈年总算看清她的脸,眉心舒展:“书禾。”
话音未落, 他余光瞥见副驾上的人,一时嘴角僵在原处,待他反应过来, 便微微弯腰问好:“……三叔。”
宁书禾发现外头站着的是傅祈年时, 她的第一反应是赶忙拉开车门下车, 脱离了封闭空间, 与新鲜空气相对应的,寒风陡然刮过来,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膛而入, 她不由得拢紧敞开的外套:“你怎么过来了?”
她怕他们两个起冲突。
毕竟傅修辞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而傅祈年的运气向来不好,次次都能撞枪口上。
“我看到你刚刚走的时候……心情不太好,本来想追出来但是一时没能脱身。”说这话时,傅祈年有些犹豫, 不由得朝她身后的位置看去,副驾上的人也已经俯身下车, 他抬手拍了拍宁书禾的肩膀, “那边刚结束, 我出来看见你的车停在这儿, 没想到你还没走。”
宁书禾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马上就准备走了。”
傅祈年微微弯腰看着她, 几分关切的表情, 因她脸上的情绪淡得仿佛风吹就散:“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宁书禾回答时的语气并没那么自然, 因为傅修辞已经走到她身旁, 正极其自然地圈紧手臂, 搂着她的腰,他扣在她腰侧的手掌有种嵌入骨髓的决然。
宁书禾不着痕迹地挣扎无果,索性放弃。
傅修辞沉默无言地看着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打算加入他们的对话,只是在旁观。
傅祈年对眼前的情形并没多意外,但亲眼确认了心中猜想,他还是不由得捏紧拳,好似经过了无数次纠结,他最终还是抿抿唇,当即以很快的语速问道:
“三叔,我也有话想和书禾说,要不您先去忙?”
宁书禾眼皮一跳,她不由得闭了闭眼。
傅祈年的语气近乎挑衅了,傅修辞也有些意外,先是微微睨一下眸子,而后却是忍不住笑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低头看眼腕表才回答:
“我好像没什么要忙的,有什么事直接说,时间不早了,我和书禾要回家。”
傅祈年咬牙说:“我想和她单独说。”
傅修辞的表情仿佛随他怎样,反正话撂这儿了:“恐怕不行。”
傅祈年微微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宁书禾便开口打断:“傅修辞,你先上车吧。”
闻言,傅修辞眉心微蹙,低头确认她的想法,宁书禾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幅度很小地朝着车的方向歪了下头,他掌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不行。
他不是该离开的那个人。
意料之中的结果,宁书禾并没有对此抱太大的希望,轻轻呼了一口气,她只能抬起头说:“傅祈年,我记得你今天没喝酒,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
傅祈年有些诧异地一愣。
傅修辞听到这话却是意外地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想到她会这么做了。
他这般的游刃有余,宁书禾深吸一口气,尽力语气轻松地重复一遍:“送送我吧,麻烦你了。”
傅祈年虽然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怔怔地点了点头:“嗯。”
宁书禾轻轻吸了吸鼻子,脸上挂笑:“你的车在哪儿?”
“就在后面。”
“那走吧。”宁书禾侧身看向身边的人,说话时难免带些脾气,“我要回家了,如果你实在喜欢我这辆车,不愿意走的话就帮我开回工作室。”
闻言,傅修辞微微斜过目光,静静地看她一会儿,随即听不出什么情绪地缓缓开口:“行,到家给我打电话。”
他的嗓音有种薄霜似的冷意,说完后便松了手。
宁书禾实实在在地一怔,她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傅修辞的反应好像是在脑子里过了几万个应对方法似的,他甚至没有抓紧她的手阻拦她离开。
但……他松了口,不论如何,也算是件好事。
宁书禾默默跟在傅祈年身后,却还是能感受到一直注视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仍未离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找到眼熟的那辆车,便拉开车门钻进副驾。
她发誓自己绝非故意,在正要关门时才看到傅祈年想为她拉开车门的手正僵持在空中,歉歉道:“……不好意思。”
“没事儿。”傅祈年抬起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替她合上车门。
宁书禾紧紧攥住了搭在腿上的手,一言未发,目光投向正前方的远处,听着身旁的人拉开车门,迈进驾驶位,好似微微怔住一下,这才轻轻关上了车门。
傅祈年提醒她:“三叔好像还没走。”
“……嗯。”宁书禾刻意克制自己不去看,所以也不清楚车外不远处的傅修辞是否已经离开,撑了片刻,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地低下头去,无声地啜泣。
傅祈年听到类似哽咽的细小声响,忍不住转头看身侧的人,却只看到她侧身背对着他,微卷的长发垂落,挡住了她的脸。
他不知道宁书禾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敢随意打探,只能语气干瘪地重复方才的询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宁书禾再次回答,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她稍稍一顿,回头看向他,几分诚恳地致谢,“谢谢你。”
“不用谢,只是——”傅祈年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个话题。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宁书禾看出他的窘迫。
傅祈年抿了抿唇,这才开口:“你和三叔……”
不等他说完,宁书禾肯定道:“嗯。”
傅祈年一愣,接着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宁书禾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微微歪头打量他,试图猜测他的意图。
傅祈年捕捉到空气里的一瞬尴尬,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没有生气。”宁书禾眨了眨眼,“你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但我确实没有出轨的癖好,我是在和你分手之后才和他在一起的。”
傅祈年无言片刻,总觉得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是错,只好补一句:“抱歉。”
宁书禾没明白这段对话里哪里是需要他道歉的,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今天太累了,把头往座椅靠背上一躺,歪头看向窗外。
萧条景色飞速后退,宁书禾放空了视线。
眼瞧着气氛再次沉默,傅祈年深深地呼吸,问出了那个从方才开始就想问,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只能暗自憋在心里的问题:
“书禾,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偏偏是三叔?”
宁书禾没动,第一反应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谓命运阴差阳错,她只能随波逐流,无处可逃罢了。
哪儿有什么偏偏。
“我也不清楚。”宁书禾垂下眼,目光浅浅放在了自己的指尖,心底有种细碎的、微末不绝的痛楚,“就是,自然而然的走到今天了……”
“那,你们是准备结婚了吗?”傅祈年轻声问。
宁书禾不说话。
傅祈年解释:“你别误会,我是看到刚刚在桌上三叔说的那番话,像是你们要结婚了的意思。”
宁书禾有气无力地回答一句:“我不知道。”
傅祈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却还是故作释然地笑了下:“三叔挺好的,比我好。”
眼下这种情况,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谁也没有再主动开口提起任何话题。
傅祈年被这寂静熬得窒息,正准备再次开口找些话题,突然,一道刺目的强光从驾驶位一方的反光镜袭来,下一秒伴随着“砰”的一声撞击,车身瞬间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侧滑至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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