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一起怎么?”傅修辞笑了下,低头,转动食指上那枚素银戒指,“您大声些,我听不清。”
老爷子依旧瞪着他,眼中满是憎恨和不甘,太阳穴因过度用力而爆起青筋。
而一瞬间,好似丢失所有的力气,泄力跌回病床上,发出“咚”一声响。
老爷子急促地换着气,过了几分钟,才平缓下来,累了一般,闭上双眼。
这期间,傅修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病床上的人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挣扎,最终却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会缓解自己的痛苦,遂绝望地放弃,就像这人在他小时候时,对他母亲做的那样。
傅修辞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折线,确认老爷子只是睡了过去。
房间里没开灯,他在黑暗里坐了许久,将食指的那枚划痕斑斑的戒指摘下,放进老爷子的手心。
起身,从病房里推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三叔专场~
第78章 Chapter 78 离婚协议
意料之外的, 宁书禾回北城的计划被提前了。
原本定了国庆前后,等她忙完手里拖不得的事情,就回北城住一阵子, 圣诞节再回来。
但九月二十那天早上,宁书禾刚到画室,正摆弄着新到的画材, 就接到了傅修辞的电话。
没有来得及问候两句边缘话题。
傅修辞直说, 老爷子走了, 凌晨的事。
不等她从震惊中抽神, 就听见傅修辞又问她,最近忙不忙,得不得空回北城来参加葬礼。
宁书禾坐在画室里一动不动, 实在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 电话里,傅修辞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她:“怎么了?”
“没,就是感觉太突然了。”宁书禾说,她记忆里傅老爷子的身子骨硬朗的很, 去年她还和傅祈年在一起时,见过几次, 虽是生着病, 但总归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她也感受得到, 傅修辞对此事的态度极为冷淡, 便不再多说什么, 问他, 葬礼定在什么时候?她需不需要备些什么。
傅修辞语调沉沉:“回北城后, 尽量在我身边就好。”
“……嗯。”
之后, 宁书禾也就只能暂时搁置了一些工作, 简单收拾东西,订了二十五号的机票回国,在离开之前,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
但宁书禾却在回国的前一天,在圣彼得堡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颖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工作室,其他人不认识她,听她自称是宁书禾的家人,就暂且先让她留在了会客室,直到宁书禾回来,还不等人来通知会面,周颖便几分迫切地自顾自推开门吗,直接冲了过去,拦在门口,伸臂挡住她的路:“书禾啊——”
宁书禾正抱着电脑,刚踏进房门就和她撞上,吓得脚步硬生生后退半步
她几分厌烦地皱着眉头,待看清妆容精致的来人,便是一愣:“伯母……”
周颖笑着:“怪我怪我,没提前告知你一声就不请自来了,不打扰吧?”
宁书禾扯了扯嘴角,倒没应这话。
周颖并未因这沉默而嗫嚅,反而亲近地拉住她的手:“听说你明天就回北城?”
“……嗯。”宁书禾有些不太习惯周颖这样的态度,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个人之间过分紧密地距离。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排斥,周颖也不再假客套,问她:“要不找个地方聊聊?我有重要的事想说。”
宁书禾也不想让她长时间待在自己的工作室。
附近恰巧有个咖啡馆。
两杯拿铁。
“伯母知道你明天就回北城了。”周颖依旧是笑呵呵的,“所以赶在那之前过来找你,也是想单独和你商量商量。”
话音落下,宁书禾却没第一时间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搅拌着咖啡,周颖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听到对面的人开口,声音十分平和:“方才是我疏忽,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不应该叫您伯母了,我应该叫您一声嫂嫂才对。”
十分刻意地强调。
气氛凝滞一瞬。
周颖的嘴角也因此失控地微微耷拉,又迅速扬起,仿佛方才的愠恼是假:“都好都好,那我还叫你书禾?”
宁书禾淡淡笑了笑:“您随意就好。”
周颖问她:“你最近……和祈年还有联系吗?”
宁书禾摇头。
“祈年最近在东城……爷爷去世了也不能……”
“嫂嫂。”宁书禾出声打断她,并没有留什么体面,“您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周颖看着她,沉默片刻,转了话题:“我听祈年说,你并不是自愿和傅修辞结婚。”
宁书禾觉得莫名,歪了歪头:“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那天祈年的车是怎么被撞的,你和傅修辞之间……那些不愉快,他都跟我说了。”周颖仿佛笑她现在还装傻,“傅修辞的性子我知道,以前装得再纯良,也掩饰不了本质。”
狼崽子。
宁书禾倒是挺想知道,傅祈年单凭那天在车上的事,是怎么定义她和傅修辞之间的不愉快的。
但她却没说话,只等周颖继续。
“书禾,我就直说了。”周颖看着她,“傅修辞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家人都不谈什么感情,怎么会真心实意对你好?”
“抱歉,我不太明白。”听到这里,宁书禾的态度冷淡极了,反问道,“嫂嫂,您当初选择嫁给大哥是因为他对您好么?”
周颖似乎被万箭攒心般,一下哽住了,颈侧憋得渐渐涨红。
宁书禾不理会她的反应,又继续问:“还是说,当时您同意傅祈年和我的婚事,只是单纯觉得我对他好?”
“宁书禾。”周颖再难维持方才的柔和态度,“你真的觉得自己嫁给傅修辞就高枕无忧了?我们当时同意你和祈年的事的确是出于利益角度考虑,但傅修辞娶你不也是同样的原因吗?你的处境和当时没什么不同。”
傅云霆和傅修辞之间的博弈。
她不过是筹码。
宁书禾怎么会不清楚。
但她和筹码的唯一区别在于,她现在可以决定,是跟着傅修辞一把□□,还是反过来将他一军。
弄不清楚现状的是周颖和傅云霆。
明明是求人,却没有求人的态度。
周颖看她沉默,以为她是被戳中了心事,也不再绕弯子,往后一靠,便直接开门见山:“老爷子一走,估计就没人勒得住傅修辞了,再加上你们宁家、你舅舅许明哲做靠山……傅修辞现在已经疯了。”
宁书禾一怔,倏然间明白过来什么,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祈年被他困在东城,好歹也是长孙,就因为傅修辞,都不能回去参加老爷子的葬礼。”周颖的情绪微微激动起来,“我的公司被查,资金链已经冻结,这十天半个月里就是拿着个人资产往无底洞里填,连带着今天华尚的股东大会,傅修辞就是冲着把云霆——”
宁书禾眉心紧皱,直接打断她毫无意义的控诉:“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不掺合任何公司的事。”
“我当然知道。”
“那你应该也清楚傅修辞不会因为我改变主意。”
“我不是想让你劝阻他。”
“那你们想干什么?”
“书禾,看在祈年的份儿上,我们商量商量。”沉默一瞬,周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想办法帮你不受损失地和傅修辞离婚,你帮我们……”
宁书禾先一步,定定落下:“——你和傅云霆,想让我帮你们对付傅修辞。”
“是。”周颖倒是坦然,她身体前倾,撑在桌子上,靠得更近了些,“傅修辞准备拉整个傅家下水,逼我们走,一个人独吞,如果傅家真的因为他的冲动倒台,你、宁家也不能独善其身,不论傅家最后结果如何,傅修辞成功与否,和他离婚对你来说都是最优解啊。”
“我明白嫂嫂不辞辛苦来圣彼得堡见我的意思了,不过……你和大哥对我似乎有些误解。”
周颖一顿。
宁书禾的视线始终落在对面的人双目之间:“第一,我没觉得傅修辞是冲动行事,在他年纪小、没有能力的时候被你们排除在外,后来他靠自己有了立锥之地,你们又让他三番五次地替他人做嫁衣,我对傅修辞的了解也不算多,但这些事我还是知道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拿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谈什么冲动不冲动?”
“你——”
宁书禾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语气稍稍放缓:“第二,我从没说过我想和傅修辞离婚,也想不到和他离婚的好处,领证的事当时还是由我提出的,我没有因为正面或负面的感情和他结婚,也就更加不会为了泄愤和报复放弃难得的好机会。”
“况且……他能逼得您偷偷从北城跑来,顶着屎盆子求人……怎么看也是傅修辞的胜算更大吧。”宁书禾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无比清晰,“我和他没有签过任何婚前协议,现在,只要他能从你们手里多拿一分,就有半分属于我,对我来说百利无害,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周颖没什么意味地笑了一声:“可傅修辞……早早就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
宁书禾倏然一怔。
没有错过她的反应,周颖满意极了,笑了两声后才说:“你竟然真的不知道?你离开北城之后没几天,傅修辞就开始找律师斟酌离婚协议的内容,每一个条款,每一个数字,都是他的意思。宁书禾,你想坐收渔翁之利,从傅修辞那儿分一杯羹,可他好像不那么想。”
周颖盯着她半晌:“你再考虑考虑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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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修辞给宁书禾打电话时,她人正在海关,说是没带什么大件行李,只随身带了个小箱子,省了不少时间。
所以没过几分钟,他就在登机口旁出站的人群里瞧见了她的身影,一身利落的套装,缎面衬衫和白色长裙,手里推着一只灰粉色的行李箱,有些茫然地左右环视,傅修辞抬抬手,宁书禾的目光随即越过出口,很快便定格在了他的方向,脸上露出微笑。
傅修辞跨步朝她走过去,一只手推着她的箱子,另一只手虚扶在她的腰间。
他似乎情绪不高,状态很差,宁书禾仰头,柔声问他:“是不是等很久了?”
“还好。”傅修辞垂眸看着她,“今天没太多事,怕中午堵车,就早早过来了,稍等——”
因他的话,宁书禾停下下脚步,与他对视:“……嗯?”
傅修辞的目光落在她发顶的某处,微微俯身,手掌轻轻拨弄两下,仿佛替她拂去了什么。
宁书禾忍不住笑了下:“谢谢……”
而傅修辞的手并未因动作的停止而落下,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咫尺。
宁书禾看着他,心跳微微加速,呼吸却相反。
她感受到他呼出的微热气息轻轻拂落在她的脸上,像某种先兆。
她一度以为,傅修辞会否像过去一样,不由分说地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