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辞瞧她沉默,又从文件袋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捏在手里,是比方才那份更加厚重的分量:“还有这份……”
宁书禾正要接过,却一眼看清上面的字,她动作一顿,霎时便退开了。
她不敢去碰。
因为,那是一份遗嘱。
“傅元勋的发家史沾满了血,傅云霆现在被逼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但毕竟他的身份限制着,所以我也不确定他们究竟会怎么做,但提前准备总没错。”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遗嘱,可傅修辞的语气听起来太过平淡,仿佛只是在事不关己地陈述旁人的故事:“遗嘱已经公证过,如果我出了事,即刻生效,孟洵和律师会立刻开始走流程,我的一切都归你,不受任何限制,不被任何变量转移。”
“傅修辞。”宁书禾终于开口,“……其实你不必做这些的。”
“有必要。”
傅修辞将两份协议重新放回文件袋里,微微俯身,牵着她的胳膊,将文件袋放进她的手里,将她的手指合起。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书禾,我不是因为冲动或别的什么不理智的理由才做了这些,相反我很慎重,我的人生没有容错率,走错一步可能就会害了你,所以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宁书禾很想扯起一个笑容,但她没能做到。
低头看着那封牛皮纸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才再次开口:“傅修辞……”
“嗯。”
“你知道我爱你。”
傅修辞思虑良久,语调沉沉地确定:“我知道。”
宁书禾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我爱你,所以,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有容错率。”
言下之意,这一次,我原谅你。
傅修辞先是反应了一会儿,而后嘴唇紧抿,他微微抬手,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却克制着,开口时呼吸艰涩,嗓音也轻颤:“你不讨厌我么?”
“我爱你。”宁书禾再次重复,“我……的确接受不了你的某些行事准则,但我爱你,爱和讨厌是冲突的,我怎么会讨厌你。”
傅修辞语塞一下,似乎是欲言又止。
“如果我讨厌你,我这段时间也不会再继续和你相处了。”宁书禾总算笑了下,“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傅修辞犹豫之后,还是提起:“可你当时和傅祈年也是……”
宁书禾觉得困惑:“也是什么?”
傅修辞对上她的目光:“你也会和他继续如常相处,也会……和他拥抱。”
是机场的那次告别,宁书禾一愣:“这你都知道?”
傅修辞拧了拧眉:“……”
宁书禾忍不住笑:“怎么还吃这种陈年老醋……”
“你们分手之后,有一次,他跟我说,你也说你爱他。”
宁书禾无语:“……这个就纯粹属于无中生有了。”
一时无言。
傅修辞还是拧着眉,仿佛仍然在继续对比自己和傅祈年的待遇,宁书禾踮起脚,抬起双手,捧住他的两颊,迫使他低下头来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唤他:“傅、修、辞。”
傅修辞回过神来,垂眸,眼底幽寂。
“听我说,我很确定我爱你。”宁书禾看着他,认真问:“你呢?你确定你爱我吗?”
他轻声回答:“我确定,我爱你……”
宁书禾笑了,没有打算就此多说什么。
但傅修辞能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此时此刻我们相爱,就足够了。
何必再去纠结别人的事。
傅修辞的目光落在她笑得开心时总会眯起的眉眼间,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霍然伸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他将手指收得更紧,扣上她薄薄的肩,感受到怀里的她也同样回抱着他,融入骨血的力度。
很难形容,劫后余生的感受。
宁书禾原本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但到了此时此刻,却半句也说不出,她只注意到,他拥紧她时,因为急促的呼吸,以及微微振动的胸腔。
不着急。
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过了很久,她才松开手,仰面看着他。
“傅修辞。”
“嗯。”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傅修辞低头看她,却并没松手,手臂缓缓往下落,掌在她的腰间。
宁书禾敛起笑意,几分严肃地对他说:“你和傅元勋完全不一样,不要拿自己和他做对比,好不好?”
傅修辞淡淡地笑了一下,顿了半晌,才点点头:“……好。”
宁书禾又笑说:“那你以后可得都听我的。”
傅修辞的目光落下,诚恳的语气,郑重的态度:“嗯,我都听你的。”
宁书禾的心一下便软了下来,再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了,只默默看着他。
傅修辞的目光从她的眉目间,渐渐向下,落在她的唇边,才发觉,她许久都没有离他这样近,他忍不住俯身,他很想吻她,却还是克制地脑袋抵上她的额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四目相对。
漫长的寂静里,只剩毫无规律的呼吸。
她并没错过他的反应,几乎只是一瞬间便洞悉他的想法,笑着,声音轻得仿佛一吹便散:“三叔向来想做便做,怎么现在变成正人君子了……”
傅修辞的闭了闭眼,嗓音沉哑:“你说让我听从你的意愿,所以我必须问过才行……”
“三叔想问什么?”
“我能吻你么?”
宁书禾故意地,手掌落在他的胸口,一路蜿蜒向上,最后,攥紧他的衣服,拉向自己:“如果我说不能,你就不继续了吗?”
只差分毫。
好半晌,傅修辞的音色依旧沉闷,“我分得清。”
“……诶?”
“我分得清你是在欲擒故纵,还是真的排斥……”
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被唇齿重重地吞没,他几分忍耐不住地扳过她的脑袋,一只手扣紧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铐在她的腰间,将她往上托举,身体相贴,直到不能更近。
宁书禾却不自觉地伸起手臂,绕过他的后颈,紧紧搂住,应接不暇地回应他掠夺般的深吻。
阔别已久的吻,掺杂着太多情绪,胸腔和心脏因缺氧而隐隐发痛,急风骤雨般摧毁着彼此。
过了很久,他才舍得松开,却没有退远,手指轻轻抚过她微微红肿而湿润的唇瓣,落在唇角。
宁书禾几乎没有犹豫地主动凑上前,轻轻地吻他一下,只一瞬,便退开。
这一次的吻,无关情欲,只是安抚。
“对了,刚刚忘记问。”宁书禾倏然想起什么。
“……嗯?”
“你说要将选择权还给我,所以如果我想要和你离婚,这些就是我应得的东西。”宁书禾问他,“那我的另一个选择呢?”
“另一个选择,我没有准备太多措辞……”
“为什么?”
因为,在他的预想里,最好的结果只是她愿意和他继续下去,但前提是,他们两个离婚,恢复到正常而平等的关系里。
所以,其他的,他并没抱着希望。
他设想的另一种可能,其实是对他自己而言的。
傅修辞停顿好久,片刻,才将手抄进衣服的口袋里,再拿出来时,宁书禾看见他的手心里安静躺着一枚戒指,与上次她生日时那枚的风格大相径庭,样式极为低调,戒圈外镶着一颗钻石,像是男款。
宁书禾的呼吸凝滞:“另一个选择是,求婚吗?”
“……算是?”
比起正常的相识、了解、恋爱、求婚、结婚的过程,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全部都是混乱的,所以,他不觉得类似于“你愿意嫁给我吗”这样俗套的话适用于他们的关系。
傅修辞看着手里的戒指,安静好久,才缓缓开口:“书禾,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让我属于你……”
他的目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宁书禾怔忡一瞬,心口漫涨,她的答案早就已经在心底酝酿,回答时几无犹豫:“……我愿意。”
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听到这个答案,傅修辞缓缓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
他高兴,宁书禾也就开心,她笑着问他:“那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帮你戴上?”
没求过婚,没什么经验,宁书禾便直接伸手,准备从他掌心拿过戒指,但动作却突然一顿:“不对,等一下!”
傅修辞愣了一下:“嗯?”
她歪着头看他:“我猜,你一定准备了两只戒指吧?”
傅修辞:“……”
“装傻也没用,我敢肯定你口袋里还有一只给我的。”
她太了解他的心思了。
傅修辞无奈地笑了下,拿出了另一只女款戒指,两枚是配套的。
宁书禾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笑着探出手指,无声地示意。眼看着傅修辞即将把戒圈套进她的中指,宁书禾拒绝地“嗯”了声。
傅修辞的动作随之停了下来。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