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间,冯意柠不动声色地摁灭屏幕,轻声问:“坐会吗?”
裴时叙随意在旁坐下。
冯意柠问:“你怎么来了?”
裴时叙半垂浓长眼睫,眼睑处落下刀锋般的阴影,修长指骨稍点手机。
手机被推到眼前,冯意柠垂眸,看到屏幕上那张特别角度拍摄的照片,是刚刚那个骚包男模来搭讪的时候。
不算高明的手段,冯意柠心下了然,微弯眼眸:“难道裴总是来找我兴师问罪?”
裴时叙说:“男狐狸精排着队来挖墙角,我这个外界眼里名义上的未婚夫,不该赶来拦着些么。”
不外乎是说给外人听的场面话,冯意柠善解人意地帮他摁灭屏幕,然后把手机推回原位。
没想到,低沉冷感的嗓音响起。
“男模好看么?”
“还可以。”
昏淡灯光下掌背青筋脉络明显,很有力量感。
冯意柠多看了两眼,稍稍凝眸,视线随着往上。
男人深眸薄唇,薄幸冷情那挂的顶级长相,身上黑色衬衫的纽扣,随意解了两颗,衣袖半挽起,露出截线条劲实的冷白小臂。
“不过。”冯意柠顿了顿,“都没有你顶级,脸和身材没你天菜,性子更没有你带劲。”
沉默中,裴时叙沉沉瞥着这姑娘:“你喝醉了。”
“没喝醉。”
冯意柠为证明自己没醉,还起身,倾身凑近,轻声细语地问:“你仔细闻闻,是不是没有酒味儿?”
一时醉意上涌,眼前身形晃了晃,跌坐到男人腿上。
鼻尖磕到他的肩膀,发出一声闷哼,小动物似地蜷着不动了。
有力手臂揽着后腰,紧贴着一片柔。软触感,裴时叙眉头微蹙,随意搭在扶手处的掌背青筋凸起。
这时怀里突然发出轻柔的嗓音:“我觉得给你发那种照片的人,心思坏,还不厚道,想借机破坏我们的友好和睦的合作关系,要坚定地反击一下这种阴招。”
醉鬼是没有逻辑的,显然此时冯意柠并不这样自认为,抬头,罩在杏色长裙外微薄一层开衫,松松歪了点,露出右肩细细的肩带。
她的口吻跃跃欲试、又认真地问:“一上来就热吻,会不会弄太刺激?”
裴时叙:“……”
冯意柠一时没听到回答,又凑近了点,昏
暗迷离的光雾下,微翘睫毛被染成透明色,唇瓣很红,泛着一层盈润的水光。
嘴唇翕动间,鸡尾酒的淡淡香气,蛊着人微醺。
裴时叙抬起冷白掌背,覆住这双勾人不自知的眼眸,喉结微滚。
掌心被眼睫很轻地刮过,挠人的痒。
冯意柠很轻声地嘟囔:“为什么要挡我眼睛啊?”
裴时叙说:“很吵。”
“……”
第10章
这是在说她吵吗?冯意柠缓缓眨了下眼眸,伸手拉开覆在眼前的手掌,比她要大上一圈,温度也高,很有礼貌地询问:“我哪吵了?”
裴时叙低声问:“哪不吵?”
显然是无意义的讨论,冯意柠说:“我在认真想办法。”
裴时叙评价:“主意很糟糕。”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是觉得跟她热吻这个办法很糟糕,二是觉得跟她热吻的这个过程很糟糕。
感觉深深被嫌弃的冯意柠:“……”
“你是不是不敢亲我?”
很拙劣的激将法,裴时叙说:“这不是怕你醒来撞豆腐么。”
醉意醺然下,冯意柠思路钝钝的:“什么豆腐?”
“你是饿了吗?要我给你点杯酒吗?”
裴时叙伸手按住这姑娘的一侧肩膀,将开衫扯回了原位,遮住半露的肩头。
冯意柠轻声说:“谢谢你啊,虽然我觉得有点热。”
说完,循着男人的视线,看到交握在一处的手指上,这才意识到她竟然一直抓着他的手,又想起被这人深深嫌弃的事情,不满地丢开。
冯意柠定定看了男人一会,思索了好几秒,认真评价道:“你有点讨厌。”
手指轻拍了拍纤薄后背,很随意散漫的一个动作,裴时叙稍稍后仰,口吻几分意味不明:“冯三小姐,请问,你还想在你讨厌的男人身上坐多久?”
“小气。”冯意柠脸颊微热,“要不是你身材好,坐得舒服,我还不愿意坐呢。”
裴时叙垂眸,点了下手机。
冯意柠低头看了眼,很警惕地问:“你为什么点开录音?”
“你不是要指控我?”裴时叙说,“帮你保留证据。”
冯意柠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柔声柔气、又相当有礼貌地支使。
“那你拿近点。”
“我再说一遍,录清楚。”
“你明天不许赖账。”
……
清晨,冯意柠醒来,伸手关掉了床头柜上喋喋不休的闹钟。
思绪还没有回笼,脑袋有些昏沉的疼,一时只记得睡了一场很久很重的觉。
冯意柠再次惊醒的时候,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还好是周末。
她刚刚梦到自己成了裴时叙的员工,一直考勤打卡不成功,旁边裴时叙还沉着一张脸,冷淡地重复“重来”,不然就要扣她半年的工资,眼看着上班时间要到了,她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就在这时——她被吓醒了。
没想到一醒来,冯意柠还真的看到裴时叙给她发来的文件消息,昨晚十一点,还是音频,担心是工作上有什么事。
冯意柠点开后,微微拖长语调的女声,毫无防备地传出来。
——“那你拿近点。”
“我再说一遍,录清楚。”
“你明天不许赖账。”
冯意柠微微皱眉,进而狐疑、不解,这是她的声音吗?
很快。
——“裴时叙,你嫌弃我的主意糟糕,不敢跟我亲就算了……”
听到“亲”的时候,冯意柠像是触发了关键词,昨晚一些记忆像是碎片般,一股脑涌进脑海里。
举着的手机砸了下来,堪堪擦过脸,冯意柠下意识发出一惊呼的“啊”。
然后滚落地板的手机,发出一阵很重的钝响声。
冯意柠瞬间醒了。
可地板上的录音还在继续。
——“而且你很小气,说话赶我,要不是你身材好,坐得舒服,我是不愿意坐的。不过鉴于你给我整理外套,加一分印象分,但由于我其实很热,所以给你倒扣两分。”
“裴时叙,你有没有异议?”
被迫听完全程的冯意柠,也不愿顾及手机这个“逆子”了,稍稍翻了个身,跟自己的超大号大熊玩偶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睡得微乱的乌黑发丝,很自然地滑落肩头,只露出一只通红的耳尖。
如果能选择一个死法,她宁愿被玩偶活活闷死,也不希望在便宜老公面前社死。
她到底是怎么能说出这些羞耻的话的?
只是一昧低落、自暴自弃,并不符合她的人生信条,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冯意柠浏览了下各项目的情况,心想她现在应该准备出发去外地出差,最好是一年半载。
只是才刚开始看,满腹饿意席卷了她。
别无他法,冯意柠只能起身洗漱,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从楼梯下来,到了一楼餐厅,冯意柠看到正在笑着交谈的家人。
此时明媚春光正好,落地窗面前撒满灿色阳光,庭院里的花木散发馥郁清香。
李姨是冯家老宅的老人,从小看他们长大,冯亦清陪着她插花,垂丝海棠落进釉白玉壶春瓶,流连一抹粉白色春意。
商窈杳坐在藤椅秋千上,一手懒懒托着腮,晒着太阳,一边用逗猫棒陪漂亮的波斯猫玩闹孟思栀。
李姨看到来人,想动身,冯意柠朝她很轻地摇摇头,自觉走去厨房,取了保温的清粥和茶点,牛百叶、虾饺和黄金糕。母亲齐馥仪从小在广府长大,十五岁才接回临北,所以家中早餐一直是粤式口味。
冯意柠坐在餐桌默默吃起早餐,难得有几分出神,吃了会,她发现时不时朝她探来的目光。
抬眼,正对上商窈杳看过来:“柠柠,你还有昨晚的记忆吗?”
冯意柠手指微顿,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她记得昨晚是裴时叙送回来的,最后的记忆停在被装进车后座睡着前。
冯意柠觉得事情再怎么糟糕,也不可能比那些录音还糟糕了,佯装镇定地问:“我怎么了?”
“我不说。”商窈杳却买起关子,“你让你二姐说。”
冯亦清正在裁剪花枝,清浅阳光打了她半身,衬得侧脸柔和,善解人意地说:“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想知道。”
本来直接说了,冯意柠反而会觉得没什么,可这样迷雾弹一晃,那想象的空间可就大了:她是把裴时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是很没有礼貌地吐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