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咛甚至能想象到学生们会怎么猜想。
被戳穿后的羞愧和愤怒驱使,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崩溃了,如同避鬼邪般从众人的目光中狼狈跑开。
方成国在后面跟着她,依旧不断地叫她的名字。
实在逃不开,方咛干脆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父亲,朝他大喊。
“你别跟着我!我已经和你断绝关系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方成国站在她面前,笑了,仿佛在笑她的天真。
“你真以为血缘关系那么好断啊?签一个名字你就不是我女儿了?”
方咛的语气逐渐有些崩溃:“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到底是什么找到我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是我女儿,我要找到你还不简单吗?”方成国满不在乎地摊开手,“你老子我最近手头紧,没钱花了,找你来要点生活费,你给钱,我就走。”
方咛咒骂道:“你要不要脸!三年前已经给了你那么多钱,你当时也答应了跟我断绝关系,现在还来问我要钱?”
方成国突然也恶狠道:“断绝个屁关系!我告诉你,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你就是死了埋土里了,你也是我方成国的女儿知不知道?”
接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方咛,淬了一口道:“自己穿好的吃好的,天天坐豪车,就不管你老子了,跟你妈一样的婊子。”
方咛眼神绝望。
也就是说,她哪怕死了,也永远都摆脱不了他吗?
从小到大,她拼了命地学习,不过只是为了离开那个肮脏的原生家庭,去过正常的人生。
她甚至为了改变人生飞跃阶层,顶着所有人的冷眼和讥讽义无反顾嫁给了黎一明,为什么还是没能摆脱原本的命运。
就因为她出身穷苦,就因为她的生父是一个混蛋,所以不配过好日子吗?
她死了也摆脱不掉方成国,那如果方成国死了呢?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升起。
强烈的恨意和耻辱在这一瞬间蒙蔽了她的理智,方咛冷笑两声。
之后的事她有些不记得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警局里。
警察问她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警察敲着桌子对她说:“你刚刚差点就激情杀人了知不知道?还好你包里的那把水果刀够轻够小。”
“……”
方咛眼神无光,漂亮的脸上无神,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也不知道在警局坐了几个小时,警察说她的律师到了。
然而来的不单是律师。
还有黎雅博。
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方咛的眼神微微回拢,很快又如同闯了祸心虚的孩子般,低头避开。
离开警局的时候,方咛没说一句话,只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上车后,方咛依旧没说话,黎雅博则是打着电话,和律师商谈着怎么解决她这桩事。
挂掉电话后,他安慰道:“我会安排人去跟你父亲谈和解,不会让你留案底,放心。”
“把今天发生的事暂时忘掉,回家以后好好睡一觉。”
方咛低垂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到家之后,司机先下了车,走到后排为他们打开车门。
后排的雅博少爷和太太都没动。
司机并不知道,雅博少爷之所以没动,是因为太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伸手抓住了少爷的袖子。
“车钥匙给我。”黎雅博说。
司机迅速领会,将车钥匙交给黎雅博,随即大步离开了车库。
确定司机走远后,抓着他袖子的方咛这才小声开口。
“可不可以帮我解决掉方成国?”
在他这里吃过亏,她是一点弯都不拐了。
黎雅博微微挑眉。
见他不语,她又弱弱地补充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好,只要能让他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抓着他的那只手苍白柔弱,没有一丝血色,与他西装上暗色的袖扣形成颜色浓烈的对比。
他静静看着她泛白而细嫩的指尖。
“好啊。”他轻声说。
方咛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你……”
看着她这副吃惊到有些傻气的样子,黎雅博没忍住猝然一笑,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微微歪头,镜片下是和煦的目光。
“报酬呢?”
第10章
这天,方咛一夜没睡。
在床上辗转反侧,耳边都是黎雅博对她说的话。
她反复思忖那两个字的含义。
她不傻,但也不会自负到认为他对她是正常的。
在耍她吗?亦或者是有别的目的。
但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他是长子,现在黎一明死了,他在黎氏拥有相当的话语权,根本没有必要跟她在这里周旋,更何况是帮她处理生父的烂摊子。
为什么要……
方咛抿唇,双手紧抓着被子,被子下的双腿也不自觉微微并拢。
熬到凌晨,她才终于睡过去。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猝不及防,在这种不安中,她梦到了黎一明。
无论她和黎一明之间究竟有多少年龄和地位上的差距,这个男人都给了她相当的“爱”。
无论这种“爱”公平与否、纯粹与否,是驯养性质的,亦或施舍性质的,她都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被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即使所有人都觉得老夫少妻的爱情,是男人的好色、是女人的拜金,但至少在她看来,那段时间的快乐和安心是真实的。
当黎一明向她求婚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能和他在一起就已经是一场虚幻的梦,她根本不敢妄想还能嫁给他。
原本她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结婚的打算,哪怕将来她和黎一明分手了,她大概也不会再遇到比他条件更好、足够她为之义无反顾的男人了。
“你确定吗?”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黎一明,方咛依旧不敢相信,小声向他确认道,“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男人微微一笑,反问:“差距?你指什么?”
方咛有些自卑地抿抿唇。
“你知道的。”
“如果你是指经济上的,我自认以我目前的经济实力,已经足够填补你所认为的差距了。如果是别的差距,我比你大这么多岁,而且我已经结过两次婚了,可你还这么年轻,甚至都没跟男人拍过拖,这方面的差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包容?”
方咛被他的话狠狠愣住。
黎一明轻松地笑了笑,因为温柔的神情,英俊的混血面庞竟也显得无比柔和,他说:“活到现在,对于婚姻,我不想考虑其他的,只想随心选择,比如和眼前这位一见钟情的小朋友结婚。”
“你愿意吗?”
哪怕这些话是陷阱,是阅历丰富的男人对涉世未深的女孩的拐骗,那一刻的方咛也无法拒绝。
方咛从梦中睁开眼。
明明是很幸福的回忆,但枕头却润湿了。
她以为这是一段爱情童话,到头还是被黎一明的遗嘱从梦中浇醒。
就像那些太太们说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在他心中,利益的算计远大于爱情,怎么可能像她一样天真。
现在他死了,今后的人生,她只能靠自己争取。
是他先算计的,从对她隐瞒黎雅博的存在开始,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以黎一明的身体状况,五十岁的年纪,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可他竟然这么早就写好了遗嘱,分配好了一切。
方咛苦笑一声。
丈夫是精于算计的商人,她作为妻子,算计他的遗产又如何。
她付出了三年的青春,这本来就是她该得的。
同样的,她也不信黎雅博真对她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方咛的心里总隐隐觉得,黎雅博比他的父亲更难揣测,因而也更不值得信任。
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是她压根看不透内心的一头野兽。
若他真有所图,反倒是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该如何与他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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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黎雅学和朋友们约好了踢球,难得没有睡懒觉,起了个大早。
倒是往常从不赖床的大哥,今天破天荒地没有起来。
只有他和方咛在享用早餐。
而方咛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像是昨晚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