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黎雅学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
方咛没忍住笑了笑,黎雅学瞪着眼睛强调:“真的!”
过会儿,他又问方咛:“你想吗?”
方咛的笑意一时间滞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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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黎雅博埋着头,说了句请进,接着一颗小少年的头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看清来人,黎雅博笑问:“雅学,有事吗?”
“大哥,Bob有点脏了,我可以帮它洗个澡吗?”
黎雅博挑眉。
“当然可以,不过它很大,而且洗澡的时候很喜欢乱动,你要小心。”
黎雅学自信一笑:“放心。”
“好,麻烦你了。”
说完,黎雅博继续低头,然而关门的声音并没有如料响起。
他再次从文件中抬头,方咛正以一种局促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他眼神微变,嘴角温和,轻声问:“方小姐有事吗?”
方咛开门见山:“不要公布遗嘱。”
她如此干脆,倒是让黎雅博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镜片下的眼眸迅速平静,他反问:“为什么?”
方咛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爸爸的遗嘱里,你能拿到黎氏的绝对控股权,那么你现在完全没必要和这几个老头在这里耗时间。”
“……所以我猜这份遗嘱的内容,你也不满意对吗?”
她只用了一个“也”字,便将他和她拉进了一个阵营。
黎雅博瞳眸微眯,眼中情绪忽然变得明了起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既不阻止她的猜测,也不肯定她的说法。
他越不说话,方咛越是忐忑,原本鼓足了勇气的语气也逐渐变得低弱下来。
“……除了你和你爸爸的律师,现在没有人知道这份遗嘱的存在,没有这份遗嘱,我作为你爸爸的妻子,是遗产的第一继承人,而你和雅学是第二顺位,雅学现在还没成年,他的部分会由监护人暂为持有,这部分你和我谁都行。”
“我不懂经营公司,坐上了龙椅也没用,我可以把我的股份都让给你,就算董事会和股东觉得你年纪轻还不胜重任,但只要大部分的股份在你手上,那些老头跳得再高有什么用?黎氏迟早是你的一言堂。”
她话落音,寂静片刻,黎雅博说:“条件。”
“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回,方小姐想要什么。”
“我需要保障。”
她垂着眼睫说:“我知道你从没认可过我,但我希望你对外能够肯定,哪怕你爸爸去世了,我也依旧是黎太太,黎氏的名头、社会地位,以及人脉和资源,我依旧可以享有。”
外面的那些人对她毕恭毕敬,不是因为她有钱,而是因为黎太太的这个名头,以及黎氏的社会地位。
几千万、或者几亿的资产或许可以拿到有钱人的身份牌,但却买不到上流阶层的入场券。
只要她一天还顶着黎太太这个身份,又何愁钱是否够花。
长久凝视着一位女士并不是绅士的举动,况且这位女士现在看起来已经很不自在了。黎雅博低眸,扶了扶眼镜,倏地笑了。
她是怎么做到以一个弱者的姿态,用这么可怜、这么柔弱的语气,在他的面前正大光明地图谋他父亲、她丈夫的巨额遗产?
而且她何止要的是遗产,更是黎氏给她永久的保障。
麻雀一旦飞上枝头,被包装成了高贵的凤凰,就绝不会再轻易脱下那层华丽的羽饰。
看来她对他父亲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这个认知让男人心底莫名生出几丝快感,从书桌前起身,缓缓朝她走过去。
方咛本就心慌,她不确定自己的这套说辞能不能说服黎雅博。
为了说服他,她几乎是将自己心底最阴暗的想法都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她张了张嘴,从兜里慌忙掏出一块手帕。
“对了,你的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了,还给你。”
黎雅博低头,看着他面前的手,那只手纤细,攥住原本叠得方正的手帕,指尖似乎在抖,天真地勉强维持住和他之间最后的距离。
他还什么都没做,可她就已经怕了。方咛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坐在一张赌桌上,而黎雅博并不是她的对家,他坐庄,把控着分寸的每一步进退,温和的拒绝,以及此刻的靠近,甚至还没开始发牌,她就已经在他的注视下先交出了自己的底牌。
黎一明曾教过她,永远不要抱着赢的心态上赌桌,因为赌桌上能赢的,永远只有庄家。
第6章
方咛听到一声低沉的轻笑。
“这块手帕,要是不嫌弃,我就送给方小姐了。”黎雅博说。
送她?
她微讶,又听见他温声补充道:“合作愉快。”
一句合作,又将方咛的思绪从发散的荒唐扯回到了理性的猜测。
方咛的心终于落地。
原来只是这个意思。
她这才放心地抬起头来,但还是说:“不用……”
这样拒绝显得不近人情,她酝酿片刻,扬起温婉的笑容。
然而抬头的一瞬间,她撞进那双蓝黑色的眼眸,镜片下的那片蓝海温和深邃,专注而深意地看着她,有她能看得懂的柔和,也有她看不懂的笑意。
她想起黎一明也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会总是用宠溺的目光看着她,让她依恋无比,让她以为自己是活在爱当中的。
黎雅博和他父亲的眼睛很像,少了几分混血的凛冽,多出几分东方的儒雅和温柔。
可还是看得她心口发紧。
原本温婉的笑容一时凝住,心跳不知是因为局促还是害怕,动得厉害,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两步。
“大哥!”
一道惊慌的少年音忽然打破了书房的安静暗流。
黎雅学顶着一身的水渍和泡沫过来求助。
方咛被他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问:“怎么弄成这样?”
黎雅学委屈地说:“我搞不定Bob,它太调皮了。”
说完,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黎雅博。
刚刚在大哥面前还那么自信,谁知道原来给狗洗个澡这么难。
黎雅博不介意地笑笑。
“是很调皮,平时它洗澡都需要两个人配合帮忙。”
黎雅学嗯了声,泄气地说:“我本来想找个佣人帮忙的,但管家说负责照顾Bob的那个佣人因为做错事已经被辞退了,Bob平时只听大哥你的话,那个佣人被辞退后,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代替的,所以我就想一个人试试。”
这个家最不缺的就是佣人,一个佣人的去留,当然不会引起主人的好奇。
“我帮你吧。”方咛对黎雅学说。
说完,她看向黎雅博:“可以吗?”
黎雅博点头:“当然。”
“那我先出去了,你忙。”
轻轻带上房门后,方咛长舒一口气,身边的黎雅学语气怀疑地问她:“你力气够大吗?Bob它真的很大只的。”
“我力气再小,有我帮忙,也总好过你一个人给它洗澡吧?”
方咛叹气,伸手替黎雅学捋了捋湿漉的刘海,说道:“先去擦擦吧,换身衣服。”
她下意识想用手里的东西给黎雅学擦水,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将手帕收进口袋。
黎雅学本来没注意,反倒是她急于藏起手帕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黎雅学也有手帕,实际上他从幼稚园开始,就开始学着随身携带手帕,这是他们身为这个阶层的人从小培养绅士习惯和礼仪的第一步。
这样在女士们需要手帕的时候,他们可以随时递上。
但方咛藏起的,是大哥的手帕。优雅沉稳的灰色,绣着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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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客人们来的似乎少了些。
房子里的主人和佣人们都迎来了片刻的宁静,与此同时,方咛在准备带黎雅学回栌城的事宜。
黎雅学在栌城上学,这段日子一直是请家教上门教课,且澳城和栌城的教材和教学方式不同,转学不便,况且黎雅学已经习惯了栌城的私立学校,他自己也不愿意转学。
方咛自然要陪他一起。
算起来她其实也是在读生,但她念书是为了给黎太太这个头衔再镀一层金,以不至于当别人提起黎太太时,连个能说出口的学历都没有。
他们这个阶层,想给学历镀层金实在容易,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都是从各个国内外的名校毕业。
回栌城的日程提上,黎雅学的心情明显好转,离葬礼已经有些日子,少年也从父亲去世的阴霾中逐渐走出来。
因为不知道大哥黎雅博究竟会不会跟他们一起回栌城,黎雅学打算趁着回栌城之前,再好好跟大哥的狗多玩一会儿。
某天天晴,他兴奋地带着Bob去外面散步,才刚出去半小时,天色突变,瞬间没预兆地下起雨来。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方咛有些担心他,站在门口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