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记者尖锐而不堪的问话仿佛还历历在耳。
之前她常担惊受怕,害怕自己和黎雅博之间的事被暴露在阳光下,并为此遭到全社会的谴责和谩骂。
而现在,她亲手把自己和黎雅博送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要扳倒黎雅博,她不可能全身而退,最快准狠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一同献祭给社会民众,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哦,我差点忘了还有雅学,我原本想安排老陈带他先去国外避避风头,结果他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出国,非要留下来陪你,说等事情结束以后,再和你一起出国。”
说到这里,黎柏华真的忍不住鼓起了掌。
他怎么也想不到,沈司渝出局,如今他扳倒黎雅博的最有力的盟友之一,竟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人。
他也想不到这个女人看起来懦弱、胆怯,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以外,看上去没有丝毫能力能和男人抗衡,竟然能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
竟然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黎氏父子三个,都为她所痴迷。
风流多情的黎一明、虚伪冷血的黎雅博,甚至还有年少冲动的黎雅学。
他搅不动的浑水,她搅动了;他扳不倒的父子三人,她扳动了。
边鼓掌,黎柏华边感叹道:“父子三个都在你的石榴裙下啊,方小姐,我真的很佩服你,那些费尽心思嫁入豪门的女明星,要是见了你,都得叫你一声师父。”
鼓掌声让方咛同样觉得刺耳,但她和黎柏华的合作还没有结束。
“该做的我都做了。”方咛语气平静,漂亮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现在你也该拿出你的诚意了,别耍花招,你应该清楚如果没有我帮你,你根本不可能把黎雅博送进警局。”
黎柏华笑道:“放心,你这么有本事,我哪里还敢对你耍什么花招,你卖给我的股份,我一分都不会少于市场价折成美金给你,另外医生我也给你找好了,随时等你躺上手术台。”
说罢,黎柏华瞥了眼方咛的肚子。
她穿得宽松,鞋也是平底鞋,那群自诩眼睛比百万镜头还敏锐的媒体记者,居然没从中推断出她怀孕了。
看来这一代记者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不过我有点好奇,现在黎雅博知道你肚子的是他的种吗?他临时决定不做亲子鉴定,害我帮你准备的那份假亲子鉴定都没能用上,他难道真以为你怀的是雅学的孩子?”
方咛摇头,不想深究这个问题。
“无论他现在认为这孩子是谁的,都不重要了。”
反正这孩子即将告别这个世界。
“怎么不重要?”黎柏华一笑,眼底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如果他觉得这是雅学的孩子,孩子没有了,他又怎么会难过呢?”
黎柏华对方咛说:“方小姐,我想你亲口告诉黎雅博,他就是这个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我也要他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人,亲手杀了他的亲生孩子。”
等到那时候,黎雅博脸上的神色,一定相当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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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于黎氏的两则丑闻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足足占了整整两周的周刊头条版面。
这两周中,甚至连某知名港星离婚、天王婚内出轨的八卦没能打得过这两则来自顶级豪门的惊天丑闻,港星和天王的报道硬生生被挤到了副版面上。
各大主流经济周刊和狗仔杂志平时最爱讨论的这位年仅三十三岁的现任澳城首富,英俊多金、气度不凡,但凡出现在镜头前,必是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的姿态,而就是这位黎氏掌权人,如今同时身陷两则丑闻漩涡中心,一件是有关经济诈骗犯罪以及几宗股东跳楼自杀案,另一件则是更为人津津乐道的、他和自己那位豪门继母的桃色不伦秘事。
豪门老爸过世,继子和继母偷情,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是绝对爆炸级别的桃色新闻。
因掌权人的丑闻,有关黎氏的股价在港股上一时间陷入极致低迷,不但散户在抛售,就连不少股东都在抛售。
黎柏华的这招破釜沉舟是对的。黎雅博最大的靠山是黎氏,而他个人最大的广告招牌就是他这副精英绅士的皮囊,想要对他造成打击,就得先利用民众舆论往他身上泼脏水。
即使黎氏的股价因此短暂地陷入低迷也没关系,黎氏百年基业,一个掌权人倒了,还有下一个掌权人接任。
他之前就是太畏手畏脚,怕对黎氏造成影响,才会被黎雅博一直牵着鼻子走。
蛰伏三年,计划三年,终于可以在此刻,利用方咛,利用他和方咛之间的不伦,彻底撕开黎雅博的真面目。
一个虚伪、阴险、冷血,视道德和伦理为无物的斯文禽兽。
但事情远远没有他所设想的那么顺利,这三年,黎柏华在蛰伏,同样的,这三年,黎雅博也在发展。
他在黎氏的地位太稳固,如果他真的倒台了,那将会因此牵扯出一大批人,所有黎氏正在跟进的项目、大部分关联企业的负责人、甚至于某些政府高层,甚至两座城市,都将受到牵连。
在配合调查的四十八小时后,黎雅博安稳无恙地走出了ICAC的办公室大楼。
又过了两周,贿赂案仍然在调查当中,ICAC并没有放弃对黎雅博的监视,彼时黎雅博又再次因为股东跳楼案和诈骗案被叫到了警务处问话。
警务处大楼下此时围满了记者。黑色幻影不紧不慢地拨开人群在大楼门口处停稳。
保镖从副驾快步下来,为后座的男人打开车门。
黎雅博从车上下来。
英俊挺拔的男人出现在媒体镜头前,为了对警务处表示尊重,他今日穿得极为低调,一丝不苟,一身黑色西装、黑色领带,身上没有丝毫装饰,就连西服袖扣都是不易察觉的哑黑色。
浑身上下唯一能在阳光下反光的,就只有他鼻梁上那副挡住了深邃眉眼的银色镜框。
没有回答记者连环炮似的问题,男人直接迈进警务处大楼。
而他的身后则跟着如同圆桌骑士一般守护他的律师团,他今天之所以还带了这么多律师,是因为被通知,今天被叫到警务处问话的,不仅只有他。
还有黎氏的好几位股东,他曾经手下最得力的陈律师,以及陈律师的好叔叔,跟随了他父亲多年、深受他父亲喜爱和信任的陈管家。
做生意的人,就要学会平静接受这种落差,上一秒的盟友,下一秒的敌人,上一秒的亲人,下一秒的仇人。
他也曾背叛过朋友和亲人,天道轮回,恶人做多了,报应总会到来,所以现在轮到自己被背叛,黎雅博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伤心的。
在看到陈律师和陈管家时,他甚至能够和善地冲他们微笑。
两个姓陈的男人却似乎无颜看他,同时低下了头。
他并不介意,收回目光。
目光却在一瞬间定住。
定在了询问室的不远处,正被一个警员带过来的女人身上。
几周未见,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没化妆,脸色苍白,只有嘴上欲盖弥彰的唇膏,淡淡映衬出她不多的血色。
她大概是这几周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即使在此前已经猜到、已经想到、已经预料到,可还是在看到这个人的那一刻,他那副冷静高傲的模样,终于稍有倾塌。
看着面前的女人,其实很多问题都不必问,因为问也显得多余,然而黎雅博还是问了。
他不但问了,还挑了一个最愚蠢的问题问。
黎雅博用自己那双死海般平静的深蓝色眼睛看着她,嗓音却微微颤抖,他苦笑一声,问她:“你…是来为我作证的,还是来为他们作证的?“
第70章
方咛沉默着,没有回答。
回答黎雅博的是另一个警员。
他是警务处刚来的新人,面容青涩,和他的上司相比,他的身上还带有基层警员天真的一腔热血与正义,以及对这个世界所有不公的愤懑。
而面前的男人就是造成这世界不公的始作俑者之一。
明明拥有普通人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财富,拥有一副矜贵英俊的皮囊,背地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罪犯。
一腔热血的新人警员,最鄙视的就是这种道貌岸然、丝毫不把人命和公平放在眼里的权贵资本家。
警员语气讥讽:“问什么废话,现在被指控有罪的是你,你说呢?”
他问的明明是方咛,却被人插嘴。
敛下情绪,黎雅博淡淡看向警员。
没等他出声,上司斥责,沉声叫警员闭嘴。
上司说:“这小子刚来没多久,不太会说话,黎先生不用理他,这边请。”
警员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大,我们是叫他过来问话的,又不是请他过来喝咖啡的,你干嘛对他——”
“闭嘴。”上司小声斥责,“你懂什么。”
警员噤声,不服气地瞪了眼黎雅博。
而男人看他却很平静,眼中并没有上位者对下位者压制的得意和讽刺。
却让警员更加愤怒了。
正因为男人始终保持着温和,才越发让人讽刺地意识到,男人的出身太好,傲慢与生俱来,习惯掌控一切,对警员这样不值一提的平凡小人物,天然就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俯视与不屑,又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
也因此在与方咛擦肩、进入单独的询问室后,男人金口难开,全程由律师代为发言。
对面警官咄咄逼人的询问,廉价的瓶装矿泉水,不符合人体工学的硬椅子,以及四处都布满监控的狭窄询问室,黎雅博微微往后一靠,姿态挺拔而闲适,仿佛就像是在开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会议。
伴随着逐渐激烈的逼问,警官站起身拍桌,企图威慑男人。
黎雅博不动如山,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神情激动的警官,指尖敲在桌面,微微一笑。
“你说你已经掌握了我全部的证据,那么证据呢?”
“现在把电脑拿过来,在我面前打开它。”
英俊矜贵的眉眼略弯,他语气温柔,甚至好心提醒道:“Sir,冇证据嘅话唔好乱讲,我都可以告你哋诽谤嘅。(没证据的话别乱说,我也可以告你们诽谤)”
警官气得胸口发疼,感叹一个人怎么可以表里不一、虚伪无耻到这种令人作呕的程度。
黎雅博有恃无恐。
如果警方真的已经掌握了足够对他提起公诉的全部罪证,拘捕令早就批下来了,又何必在这里跟他玩话术。
二十四小时后,一天前对他出声讥讽的警员过来通知他,说他可以走了。
黎雅博起身,系上西服扣,离开前对警员客气道:“多谢,辛苦了。”
警员沉默不语,暗自咬牙。
黎雅博轻笑,迈步离开。
与律师会合后,他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打算去他们的警员休息室冲杯咖啡喝。
既然他们不是请他来喝咖啡的,那他就自己弄一杯来喝,顺便也尝一尝这里廉价的咖啡。
经过这次询问,他和他的律师们也摸清了警方那边大概已经查到了什么地步,知道了警方的进度,接下来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