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别鹤颔首。
他把人抱回卧室,掖好被角,关上门下楼。
叶凌峰在茶室里等他,窗户开着,山风凛冽,吹得用来煮茶的炉子火苗跳动。
“坐。”叶凌峰给他倒茶,“澜澜睡了吗?”
“睡了,”周别鹤说,“冬天,她容易犯困。”
叶凌峰推过去茶盏,道:“你或许不知道,当年我曾答应过青澜爷爷,在她结婚后,将叶氏20%的股份转到她名下。”
周别鹤静坐。
叶凌峰从纸袋中拿出两份文件,深深看他:“这是股份转让协议,只差青澜的签字。至于这一份,是我让律师拟的财产独立协议。”
他点到为止,无需说得太明白,这一份协议的作用是保证未来若有意外,叶氏的股份不会被分割。
周别鹤眼都未抬,几乎没有犹豫,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叶凌峰凝眸:“好,我希望你不要多想,我也是为了青澜。”
周别鹤搁下笔:“我也希望您知道,我签字的原因不是因为它未来有一天会发挥作用,而是为了让您安心。”
“我和青澜会白头到老的。”
他的语气淡而笃定,望向远处连绵空寂的山峦,眸中有几分柔意,仿佛在说一件根本不值得担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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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完没多久,因为一桩收购案,周别鹤飞往纽约出差。
这个案子在谈判过程中出了问题,收购团队焦头烂额,他不得不亲自飞过去。
从前对周别鹤来说,出差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最忙的一年,他辗转国内国外,几乎没有在陵江落过几次脚。
但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叶青澜自从知道他要去纽约,就一直在努力抑制自己的失落。
她尽力让自己理智,哪儿就这么难舍难分了,一辈子这么长,不可能日日夜夜绑着。
何况她前两天,也乘动车去邻城参加了个行业内的峰会。
怀着这样的想法,叶青澜心情缓解了些,在章姐给周别鹤收拾行李的时候,帮忙挑了几条领带和袖扣。
周别鹤接完电话,来到衣帽间,看见那道站在衣柜前的身影,走过去。
章姐识时务地离开,留给夫妻俩说话的空间。
叶青澜身体被男人从背后抱住。
周别鹤轻吻她侧脸:“每晚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你有时间接吗?”
“当然有。”
叶青澜低眸,拿出一对蓝色袖扣给他戴上,这是她过年时给他买的。
“知道了,你要注意安全。”她淡淡扬了下唇,踮脚亲了下周别鹤,尽力不让他担心。
周别鹤几乎要陷在那一眼的温柔里。
到了纽约,收购案的琐事缠身,周别鹤在间隙给叶青澜发信息,得到她只言片语的回复或是几张照片,才会安下心来。
新年伊始,叶青澜也很忙,思念往后稍,先紧着工作。
她时常错过周别鹤的信息和电话,晚上回到家才能想起来,看看时间,算出他可能在开会,又不舍得再拨过去打扰。
如此半个多月,冰雪消融的时候,叶青澜站在办公室里拨弄一小盆花,看着窗外榕树叶子一点一点往下滴着水。
水滴在周别鹤掌心。
曼哈顿二月大雪纷飞,他推开会议室的玻璃窗,面对繁华错落的写字楼,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慢慢融化。
身后长桌上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在激烈地讨论关于收购价格的问题。
原定计划是要以13亿美元收购,谈判桌上对方突然翻脸,要求提价至16.5亿美元。
半个月的拉锯,几乎把周别鹤耐心耗尽。
纽约的雪下了近一周,他从叶青澜拍来的照片中看到陵江已经渐渐回暖,柳条抽支,有春来复苏之象。
会议结束,已经是十一点半,天气阴沉,周别鹤叠腿坐在办公室高大的落地窗边,独自一人吃午饭。
他胃口一般,吃两口,转了下无名指上的戒指,端起咖啡抿一口。
连日繁忙,杜筱给他泡的咖啡很浓,苦意蔓延,透着醇正的香。
周别鹤看着杯子,想到叶青澜。
她根本喝不了这样不加奶的咖啡,就算是喝抹茶,也要兑半杯牛奶。
怀孕之后,医生叮嘱每日咖啡因摄入不能超过200mg,最好是不喝。她换喝牛奶和果汁,偶尔在早餐桌上馋了,会从他的杯中倒出四分之一浅尝。
外人面前清冷大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现幼稚的一面。
想到这,周别鹤扬了扬唇。
他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就在这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蹦出一通视频电话,备注是【澜澜】。
周别鹤接起来:“澜澜。”
国内现在接近十二点了,她怎么还不睡觉。
屏幕画面昏暗,模糊不清的,还晃动了一下,一分钟后,才对准叶青澜的脸。
她开了盏台灯,被子拢着脸,睡眼朦胧的样子,就那么看着他。
周别鹤听着她低低的呼吸:“怎么了?睡不着吗?”
“睡着了。”叶青澜的声音也很低,含混着,“做梦醒了,外面下雨了。”
她说着,把镜头越过自己身上的被子,想给他看外面淅沥的夜雨。
对上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才意识到根本就看不到雨。
睡懵了。
周别鹤目光柔和下来。
屏幕里的人后知后觉收回手机,重新对准自己的脸,拨了拨头发问他:“你在吃饭吗?”
“嗯。”他轻声,担心吓到没清醒的她,给她看了看午餐。
叶青澜安静看着,呼吸浅浅的。
“澜澜。”周别鹤哄她,“把手机放到枕边,我陪着你睡。”
她低嗯了一声,将手机靠着床头柜的台灯,侧身过来,胳膊抱着被角往屏幕前凑了凑。
光线不清,模糊的脸颊放大,近到他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
“周别鹤……”她轻轻地说,“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呓语般的一句话。
她不说想他,只说想离他近一点。
周别鹤缓缓地拿指腹擦了擦屏幕,半晌,体会着胸口难以言喻的酸涨感。
他深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这通电话直到叶青澜手机没电才自动挂断。
一天忙完,周别鹤没叫司机,独自从公司走回酒店。
风雪依旧,路上行人匆匆,汽车碾过积了一层雪的路面,车痕很快又被漫天飘舞的雪花覆盖。
他撑了一把黑伞,独自缓步走着,不知多久,在商场奢侈品柜台的玻璃窗前停下。
精心设计过的橱窗中,陈列了
一枚精致的蓝宝石鸢尾胸针,天鹅绒蓝,在顶光的照耀烘托下,仿佛流动着的丝绸。
飞雪相隔,周别鹤望着这枚胸针。
许是他驻足良久,店员注意到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迎了出来,询问先生要不要进店取下来看。
“不用。”他说,“直接帮我装起来吧。”
店员惊喜地接过卡进去取胸针,周别鹤走远两步,拨通一个电话:“跟他们说,最多14亿,这是我能退的最低限度。”
对方一惊:“您的意思是?”
“三天之内,如果谈不下来,君和放弃收购。”
挂了电话,周别鹤直接吩咐杜筱定机票。
等他落地陵江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一号的下午。
陵江地处南方,雨过天晴后草长莺飞,车开过去,一路春景繁茂,温柔动人。
来到恒压大厦楼下,他给置顶的人发信息:[今天加班吗?]
兴许是不忙,她很快回他:[不加,我这就下班啦。]
看上去,心情不错。
周别鹤扬唇打字:[今天心情这么好?]
澜澜:[对啊,我忘记跟你说了,我给万聆拍的宣传片拿奖了。]
澜澜:[图片]
是她的奖杯。
周别鹤笑了一下,靠在车边:[好,下班吧。]
叶青澜坐在办公室里,回完周别鹤的信息,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四十。
国内和纽约刚好差二十四小时,他那边是早晨。
无论在哪儿,他作息都这么自律。
又过二十分钟,叶青澜关上电脑准备下班,打卡完,她乘电梯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