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讲什么?我一条船也不想踏!”江慈说。
“你是想背着我偷偷联系赵小姐?”谢昭眯着眼睛。
“怎么可能啊?我干嘛要联系赵小姐?”
“那你也只有赵小姐可以联系。人家笑笑已经结婚了,你有没有看她手上戴的戒指?”
“我怎么好盯着人家手看人家戒指。”
“你一开始见我,可就盯着我耳朵看我耳环的。”谢昭说。
“那不一样,你是嫌疑人。”江慈说。
谢昭哼了一声,“我看是你一开始就对我有所企图,还在那里装模作样。”
“素问小姐,你也别想联系了,人家现在喜欢女生。”
“我说她为什么全程只盯着你看呢?”江慈恍然大悟。
“你观察得挺细吗?吃醋了?”谢昭笑道。
“关我什么事?我才无所谓呢。”江慈哧道。
“那最好,因为我已经留了她的联系方式,我跟她还挺谈得来的。”谢昭笑着说完快步走到了前面。
“你真留她联系方式了?”江慈忍了又忍还是问道。
“你跟她有什么可聊的?”他故作轻松。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
“你装听不见干什么?”
“你们之前都聊什么啊?!”
第121章 仇人相见
*
谢昭不喜欢穿传统旗袍,但她现在仍然穿上了花萝香云纱旗袍,翡翠色衣料配碧玉手串,长发全部盘了上去,小巧白玉兰花样的珍珠发簪固定。
她今天得合群点。
今天她要和乐乾的股东之一杨先生会谈,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得先过杨太太这一关。
杨先生说他今日公务非常繁忙,有很多客人远道而来他得接待,所以请自己的夫人先招待谢昭,等到晚餐时,他再专门和谢昭面谈。
“谢总,我夫人完全不懂生意上的事。她是个只知道念诗作画的大闲人。不过,既然你来了,她想邀请你来参加她办的读书沙龙,也许还有其他一些太太小姐。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刚好可以在你们读书活动完之后再找个地方详谈公事。”杨先生是这么说的。
谢昭对阔太太们的读书沙龙完全不感兴趣,她既没有文艺细胞,又很不耐烦听太太们拉家常讲八卦炫耀家底。
但她也只能装作很感兴趣,有时候为了大业总是得做点无聊的事,她还老老实实地按杨太太读书沙龙的规矩穿上了旗袍。
“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江慈说,“也许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虽然对文学毫无兴趣,但也不至于是文盲吧。”谢昭笑道,“不过是读读书而已,这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你的中文也未必比我好多少。”
但江慈仍然坚持,谢昭想带他去也无妨,就让他拎包吧。
车停到了一间中式合院前,有个穿着青色宽松长袍盘发的女孩出来迎接他们。
一进门的院子有些像苏式庭院的风格。
沙石小径上爬满了湿润的青苔,几人穿过了风雨连廊,谢昭见庭院鱼池里有几尾红色的锦鲤游动,水流声潺潺。
粉墙上的圆形花窗外是竹影浮动,窗户就像画框一样,竹林的鲜绿色漫了出来。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个院子是按着太太的喜好设计的。”青衣女孩对他们说,“清风明月,晚上的景更美,太太说这里适合晚上独坐抚琴。”
晚上就坐在树丛里,那岂不是要被虫子咬死了?谢昭心想。
她是没这个雅兴。
欣赏完了庭院里的亭台楼阁,花鸟水榭,总算到了中庭。
“杨太太的祖父是在法国的华侨,所以这间房子呢就是仿照他在国外的旧居装饰的。”
谢昭大概看了一眼,是中西合璧的装修方式。
“这间房子平时是不住人的,只是太太用来放收藏品,古董家具,书画的地方。太太喜欢请一些朋友来这里办一办读书沙龙。”
杨太太正站在屋门口等他们,几人握手寒暄一番。
一进门便是中堂,正中间一张八仙桌,一对太师椅,一对高脚花架,以中式对称,左右摆放整齐。
厅堂的四角摆了花几,烫蜡的花几,几面上由玛瑙大理石镶嵌而成,上面摆了雨过天晴色花瓶。
八仙桌的正上方挂着一大幅山水画。
“宋代的书画,惠崇的。谢总懂画吗?”杨太太问。
“不太了解。”谢昭说,她不是谦虚,她是对这些古代的玩意儿真的没什么兴趣。
“居然有人连惠崇的画都没有见过吗?”突然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谢昭回头。
来了一个老太太,穿紫色珍珠缎的香云纱旗袍。
“你就是谢昭?”老太看着她,眼里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怨恨。
“这是许太。”杨太太低声告诉谢昭,她是曾经某一任首富地产大亨的妻子。
谢昭头一下就大了,她想起来这老太是谁了,她在意大利时在陈家的宴会,第一天晚上她就殴打过老太的儿子,把他扔水里了,因为她的儿子当时想要性侵那个可怜的服务生德罗瑞斯。
冤家路窄,谢昭选择装死。
她今天不是来闹事的,她只想赶紧把这个读书沙龙给糊弄过去。
还好,老太也知道这里不是自己家,在这里跟谢昭撕破脸是不给杨太太的面子。
“拍卖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见识,没想到有人居然连宋画都不懂。”老太阴阳怪气道,“春江晚景都没听过吗?苏轼给惠崇画题的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这读过书的小孩都知道吧?”
“夫人有见识,见过春江晚景图?”江慈微笑问。
“当然了,宋代书画都是全球顶级收藏家最有兴趣的,因为画比书还少。”老太说。
“惠崇的春江晚景图早已失传九百多年了,另一幅和意象有点相似的是秋浦双鸳鸯图保存至今。不知道夫人是在哪个拍卖行见到这失传千年的古画呢?”江慈笑问。
“你又是谁?”许太蹙眉道。
“我是谢总的生活助理,帮她倒茶拎包的。”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许太的面子很挂不住,“你这样的人连拍卖行的门怕是都没见过吧?”
“春江晚景图早就失传了,这是上过学的小孩儿都知道的,连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助理都懂得的常识。既然是常识,有什么说不得呢?”江慈语气平和,带着微微的笑意。
“谢总谦虚,许太也谦虚。这画的学问多呢,我也不大懂。”杨太太赶忙站出来打圆场,“谢总聪明,连挑的助理也见多识广。”
“里面的客人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进去吧。”
许太斜了他们两一眼,冷笑一声,扭头就掀了帘子先走了进去。
客厅是中西混搭的装饰风格,圆拱形三角眉法式墨绿色百叶窗,明代古董红木酸枝花梨家具,景德镇粉彩瓷器点缀。乌面漆金木雕花屏风隔断了空间,地上铺的是西班牙水泥花砖,天花板上吊的是法式水晶吊灯。
纯白布艺西式沙发旁一左一右搭配的是两把明代黄花梨圈椅,罗汉床上方悬挂着一扇大型的仿宋人青绿山水扇,泥金扇面,湘妃竹扇骨。
已经有几位客人坐着了,一个年轻男人眯缝着眼睛,三分迷离,三分不羁,不过谢昭认为他应该是散光,又不肯戴眼镜。
他手上拿着紫檀佛珠,在手中碾来碾去,谢昭没看出与胡同门口大爷手里盘的核桃珠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女孩叫他什么太子,说他祖上是什么八旗子弟,谢昭听了想笑,清朝都亡了多少年还在这做梦。
旁边也许是他的女朋友,一个心型脸女孩,很漂亮,穿着白瓷海棠花面的旗袍,低眉顺眼地好像在处处讨好他,那个佛珠男满脸的不耐烦,海棠裙女孩时不时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而佛珠男一见到谢昭也是满脸的鄙夷,谢昭心里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这位清朝人。
还有位客人竟然是昨天刚见过的赵婉平赵小姐,她倒是非常客气,和江慈还有谢昭打招呼。
许太对赵小姐百般讨好,她的眼神不断地在对谢昭鄙夷冷漠和对赵小姐讨好当中反复横跳,谢昭担心她一下把眼睛彻底翻过去。
不过和赵小姐同行而来的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孩对谢昭是横眉冷对。
谢昭心里是莫名其妙,佛珠男,白衣女,许太,满清僵尸们,今天是见到鬼了,一个个的。
杨太太没看见或者说装作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眉毛官司,她起身领着众人参观了一遍这间客厅,又给他们介绍了自己的收藏,从苏富比拍来的北宋汝窑开口瓷,又有小小的湖田窑执壶,从纽约佳士德买来的南宋油滴盏,还有各种雨过天青色的瓷器,谢昭记不住完全的名字。
她又给他们看了许太寄放在她这里的一幅宋画。
“这画我很喜欢,所以许太就借我来观赏。宋画,南宋宫廷的。”杨太太对众人说道。
“看这海棠花画的多漂亮。”
“这幅画配秦观的海棠春再合适不过。晓莺窗外啼声巧。睡未足,把人惊觉,翠被晓寒轻——试问海棠花昨夜开多少?”
“宋画失传的很多,这幅画可是来之不易,这是姑母从纽约拍来的,将近三千万。”佛珠男手里盘着佛珠说。
原来这男的是许太的外甥侄子,难怪呢他们这对姑姑侄儿对她同仇敌忾,谢昭心想。
杨太又请众人坐下,读书之前呢,她又要请各位品香。
熏香熏得是海南沉香,荷花的清香。
“留得残荷听雨声。夏末闻这香味最合适不过。”白衣女说。
“这味道太寡淡。”佛珠男说,“我还是喜欢鹅梨的,江南李主帐中香。我之前买到过据说按是周娥皇所配的古方。”
谢昭是完全没有闻出来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对坐着品来品去还要吟几句诗,实在是兴趣索然,甚至感到有几分饥饿。
焚香时,杨太给大家沏茶。
“据说银壶煮的水,水质会绵软,古人称为若涓水,易于激发茶香。”
薄薄的青瓷倒上了绿茶,斟茶七分满。
“请各位品茶。”
谢昭刚喝了几口,就听到旁边传来嗤笑声。
“喝茶要三看三闻,一品二饮,你当是喝白开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