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会打老婆,他之前的两位妻子,都是经受不住他的毒打,逃跑了。
是父亲江渊救了他的母亲。
江渊和宁明瑄结婚那些年,日子过得还算平淡幸福。
两人都在厂里上班,宁明瑄是女工,江渊是车间主任,工资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生活。
江槐出生后,两口子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
他还记得,周末的时候,爸妈带他去公园野餐的场景,一家三口吃着妈妈精心准备的食物,一起玩耍,有彩色的风车,橙色的小皮球,还有他最爱的燕子风筝。
但变故来得那样快。
宁明志的债主找到了宁明瑄工作的地方,要钱无果之后,竟然拿刀捅进了宁明瑄的腹部,江渊也在打斗中,被那些人刺穿心脏,俩人当场死亡。
江槐是在那时忽然长大的。
父母丧礼的那一天,天空下了好大的雨,他抱着两个灵位,跪在两具棺材面前,听到门外的讨论声。
“不行把他送走吧,养不起。”
“那怎么行,小槐才十岁,送哪去?孤儿院是没有亲人的小孩才去的,我们就是他的亲人。”
“你知道养一个小孩要花多少钱吗?钱从哪里来?”
“赔偿款不是下来了吗?有几十万呢,你别想把这些钱都吞了,这是瑄瑄和阿渊拿命换来的,你得给小槐留着,他将来念书用得上。”
“……”
“你怎么不说话?钱呢?你把钱藏哪了?”吴莹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宁明志,你说话!钱呢?你又去赌了是不是?”
接下来是吴莹的哭声,以及她拼命锤打在宁明志的身上的声音。
终于,吴明志一把推开了她,厉声道:“我妹妹和妹夫的赔偿款,自然是给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了,这孩子要养你就自己养,我不会出一分钱!”
第85章 第八十五粒星
两人被保安拖走时, 嘴里还振振有词地骂着“狼心狗肺的东西”“一点都不顾念亲情,我们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之类的话。
温念枔气得当场骂了回去。
江槐却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所谓的“舅舅”和“舅妈”被两位身形高大的安保人员带走, 刺耳的谩骂声音继而消失在这栋房子里。
江槐紧盯了一会儿覆上的门锁, 才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温念枔看到。
明亮的灯光打到茶几上的琥珀色玻璃杯, 暗色光芒折射到他的脸上, 下颌微微咬着, 眼睛愣愣看向前方, 神思略显茫然。
温念枔注视着饭厅里那一桌丰盛饭菜, 拿不准该怎么处理。
因为在保安把那两人拖走的时候, 江槐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
这种感受,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
尽管已经在心里预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可能会发生的不好的结果, 但真的到了那天,真正要去面对那个结果, 整个人还是会觉得透不过气。
所做的一切心理预设, 都没办法抵挡痛苦。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槐。
在海岛上, 那会儿, 江槐的父母应该去世很多年了。
每天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一餐一饭都要看赌鬼舅舅的脸色。
他……又是怎么熬过那些难眠岁月的呢?
那天离开之时, 他甚至还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自己。
那些钱是怎么来的?是打工还是他一点一滴攒下来的?还有,那些钱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把钱都给了她, 他之后怎么办呢?
而且, 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江槐都没有想过要放弃生命,反而还一直劝她, 安慰她。
温念枔突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有些不太懂事。
为什么要对陌生的江槐说那些难听的话?
她以为自己全世界最悲惨,所以理所当然地指责年少的江槐无法和她感同身受,却不曾想过,那时的江槐过得不比她好多少。
应该说,比她过得差很多……
至少她从来没有为吃穿用度发过愁。
*
屋子里静悄悄的,温念枔站在客厅中央,迟疑了好久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声。
江槐就那样坐在沙发里,她看得很细致。
他整个人像是被符咒定住了,连发丝都没有颤动的痕迹。
温念枔几乎怀疑他的呼吸也近乎停止。
他在想什么?
“没关系的阿槐,你可以告诉我。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的。”
温念枔在心里这么想着,却始终没有开口。
……
窗外,雪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白茫茫,纷纷扬扬。
能想象,外边的世界也是一片万籁俱寂。
温念枔抬眸,望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象。
还没回过神,空气里突兀地传来一声“咕~噜~”
接着,又控制不住地发出几声“咕咕……”
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发出这奇怪的声音,温念枔连忙抱住肚子,讪讪道:“Sorry,但我真不是饿,就是……”
她咬了咬唇,脸色涨得通红,“就是……”
“就是什么?”
江槐回头,目光缓缓定在她身上,轻扬起唇角,语调倏然变得轻快起来,“你的肚子已经察觉到那桌饭色香味俱全,对吧?”
温念枔略睁大了眼睛,滞后几秒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拼命摇了摇脑袋,“才没有,看起来可难吃了。”
江槐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她身侧。
随即,他低下头来,将她面颊上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你想吃什么?”他柔声问道,“我们第一次一起吃年夜饭。”
江槐的额前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两道浓眉。
温念枔在他温软的眸中看到小小的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似乎越发滚烫,睫毛轻轻颤抖着,不由自主深咽一下,“都可以,其实我真的不是太饿……倒是你,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江槐扬起眼角,笑了笑,“好,你不饿的话那我们不吃了,睡觉吧。”
啊?这么突然吗?
而且他说的睡觉是单纯的那种睡觉吗?
眼看江槐的手臂似乎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温念枔下意识伸手,挡在他身前,“那……那还是吃点吧。”
江槐笑,转身往餐厅走去,“温念枔,你为什么总是口不对心?”
温念枔跟在他身后,脚步趑趄,“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说……”
开口时理直气壮,声音却越来越小。
江槐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厨房,从碗柜中拿了两个白色瓷碗出来。
而后又回到饭桌前,把碗放到桌上,拉开那张离她最近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吃吧,饭菜都还热着。”
江槐说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神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不自然。
温念枔还以为,这桌饭是宁明志和翁彤做的,他们这么对江槐,他应该不会想看到和他俩有关的任何东西。
但他没有。
仿佛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
温念枔愣了一瞬,随即走到桌前坐下,眉眼弯起,笑盈盈地说:“我的肚子感觉得没错,确实色香味俱全。”
江槐夹起一颗肉丸子,放到她的碗里,“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你尝尝。”
“哇!”
温念枔极尽夸张表情,十分捧场,“那我一定要多吃点!”
江槐扬了扬眉,视线落到桌上的几道菜上面,“其实,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
是这样吗?
宁明志还真是目的性明确啊,完全不带遮掩。
尽管温念枔心里已经想到这些,还是觉得堵得慌,但面上依旧笑嘻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真好,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一起吃年夜饭,就都是你喜欢的耶!那代表以后每一年都会这样!”
江槐被她的模样逗笑,瞬间明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再想到那些对他不好的人。
江槐低头,又夹了一块辣子鸡给她,慢悠悠道:“宁明志做饭一直都挺好吃的,不过以前,他只会在除夕这晚下厨。”
温念枔微微一怔,咬住筷子,心里有股酸楚涌出,“阿槐你不用……”
“没关系的。”
江槐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