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已经被看到了,许听宁也没再矫情,摘了围巾,挂好大衣,夹着体温计从屋里出来,发现霍涔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听宁没立刻叫他,默默坐在旁边,过了几分钟,拿出体温计看了看。
“霍涔。”
没反应。
“霍涔,醒醒。”
还是没反应。
他眉眼清冷,折腾了一夜,好像很累。
夜已经很深了,许听宁看看窗外,起身把体温计收好,又从屋里拿了薄被盖在他身上。
霍涔能清楚地听到她洗漱的声音,蹑手蹑脚走在地板上的拖鞋声,等到最后的光线也暗了,他才睁开眼。
许听宁睡了,关着门,屋里很静,他稍微转了转身子,也闭上了眼睛。
许听宁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反应,自打搬回来住,就出现了夜晚耳鸣的状况,每每关灯躺在床上,耳朵里就像有人在敲锣,直到她困得不行,才能睡着。
这晚也不知为何,敲锣声没了,她睡得倒是很好,还梦见了外婆,在厨房里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她的确是被饿醒的,伸了伸懒腰,人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听到厨房有动静,半梦半醒间以为是许鹊清回来了。
“妈。”她唤了一声没有回应,趿拉着拖鞋往里进。
霍涔背对着他,没穿上衣,薄薄的肌肉和腰窝明显,下面穿着西裤,皮带系着,显得腰细腿长。抽油烟机嗡嗡地响,他正拿着铲子,在煎鸡蛋,旁边的火上放着蒸锅,冒着烟,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霍涔回头:“醒了?”
许听宁咽了口唾沫,没说出话。
“去洗漱吧,一会儿就能吃了。”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许听宁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饭菜上桌,才缓过来。
霍涔在她面前穿着衬衣:“做饭的时候白醋洒在上面了,我就脱了晾着,不介意吧?”
许听宁收回视线,没吭声。
“你该不会觉得我故意在你面前脱衣服吧?”霍涔突然凑近,“真的有醋,不信你闻闻。”
他离得很近,脖颈快挨到她的脖子,许听宁人一僵,他又移开了。
“闻到了吗?”
“嗯……”她根本都忘了呼吸。
霍涔坐下来,把筷子递给她,粥是小米鸡丝粥,另外三样是叉烧包、煎蛋和白灼菜心。
营养很均衡,许听宁喝了口粥,味道也很好。
“霍涔,这都是你做的吗?”
“嗯。”
“叉烧包也是?”
“嗯。”他拿起一个,喂她嘴前,“面里放猪油和白醋,蒸出来面会很白,就是做它撒上的醋。”
许听宁抿抿唇,接过来,咬了一口,口感香软,她含糊地说:“我都不知道你会做这些。”
“我也不知道。”他淡淡夹着菜,“早上现学的。”
两人吃饭都很安静,许听宁开了电视,问他:“想看什么?”
“随你。”
她在上面翻翻找找,选了部很老的电视剧。
“还要吗?”霍涔看她碗里的粥没了。
她摇头:“已经饱了,我也不能吃太多,胎儿长太大,会不好生下来。”
霍涔又看向了她的肚子:“听宁,你觉得我们这样像不像平常的夫妻?”
她又沉默了,抽了纸巾擦擦嘴,问他:“这个电视剧你看过吗?”
“没有。”霍涔从来不看这些。
“很老的剧,我陪外婆看的,还挺有意思,讲的是男女主结了婚,但是男主并不喜欢女主,女主一直想跟他去看一部电影,他都没时间,后来两人离了婚,男主后悔了,又想复婚。”
“女主同意了吗?”霍涔绷着脸,出声问。
“电视里没演。”
“那结局呢?”
“结局是男主想带女主去看电影,弥补之前没跟她去的遗憾,但是他去买票的那天,电影刚好下映了。”
霍涔放下了筷子。
“昨晚我喊你的时候,你其实没睡着,你可能不知道,很多次你睡了,我都会偷偷地看你,还会偷偷摸你的脸,你睡着不是那个样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就当我再自作多情一回吧,如果是你后悔了,那我们也回不去了,霍涔,电影已经下映了。”
她每句话都很平静,听到霍涔心里,却犹如刀割。
第39章
霍涔看着她,看了一会儿,重新夹着菜,像没听到她刚才的话,问:“中午想吃什么?锅包肉怎么样?还可以给你凉拌个黄瓜,你喜欢放糖的是不是?”
许听宁摇摇头:“霍涔,我不想吃了,中午的话,我可以自己做,或者去买。你还没明白吗?我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想让你给我做饭了。”
“那你现在想要我做什么?”霍涔抬眼,“我都可以满足你。”
“除了把孩子给我,我对你……”许听宁用力掐着手心,“我对你再没什么想法了。”
霍涔眸色深沉,没有吭声,就那么默默坐着,好一会儿站起来,从电视柜里拿出体温计放在她面前,目光执拗。
“可你还留着它。”
许听宁把脸转到一边,不去看,直到霍涔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流水声响起,她才又把头转回来。
最老款的水银体温计,塑料的外壳,一元一支,用之前要甩一甩,量的时候要夹在腋下等好几分钟,上面的刻度很小,要对着光转动到某个角度才能看清楚。
它用起来真的很麻烦,也普通得再没那么普通,就像这个房子,平凡老旧,但是许鹊清却不愿意换掉。
外婆和她是许鹊清情感上所剩无几的寄托,外婆过世,许听宁长大,如果她们曾经住过的家再被换掉,许鹊清还剩下什么。
许鹊清心高气傲,这是她的秘密,许听宁没拆穿过,而这支体温计真正的秘密,连霍涔都不知道。
厨房没开灯,阳光穿过窗户,掠了进来,霍涔背影冷清,水台对他来说算低,他得蜷着点背。
许听宁走到他旁边,拿走他手里的碗搁在一边,捉着他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又拿纸巾给它擦干。
“霍涔,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客厅。
“你知道我是用什么颜料画的桃心吗?”她想抽出手。
霍涔没松,反倒是十指交叉和她紧紧握着,说:“丙烯。”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画这些桃心吗?”许听宁问。
霍涔没回答,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因为我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母,我怕被发现,就用桃心盖了起来。”她单手把塑料壳调转了一面,对着光,举到霍涔面前。
他看着,心脏微微颤动,是“H”“C”,霍涔的缩写。
他知道她喜欢他,却不知道她这么喜欢他。
“还有,你跟我来。”她把体温计放回去,又拉着他到了卧室,“你先松手,要不我没办法拿。”
霍涔没松,拉得更紧:“要什么我给你拿。”
许听宁低低叹气,指着书架:“最顶层的书,你随便拿一本下来。”
那一层是许听宁高中的课本,一直收在最上面。
霍涔食指一点,随手拿了本语文书下来。许听宁示意他放在桌上,让他随便翻开一页,指着上面,说:“这上面也有秘密。”
许听宁的字体霍涔模仿过,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文言文的翻译,时不时会夹着几个字母。
霍涔的视线落在一行——“HCWHXN”。
“这是?”他有些犹豫。
“霍涔我好想你。”许听宁帮他翻译了出来。
“复读的时候我妈看我看得很紧,经常会检查我的东西,书和本子都会查,太想你的时候,我就在书上写这些,这样就不会被看出来。”
不过也是因此,许鹊清以为她复读压力大,心理出了问题,还带她去心理辅导室。
许听宁呼啦啦翻着书,上面随处可见这样一行行的字母。
霍涔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进怀里,只是被她隆起的肚子挡住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要复读……”
许听宁想说她没资格,但是那样说太卑微了。没人喜欢自己卑微,可那时候她是一个落榜的复读生,他是z大金融系的高材生,他有自己追求的人,她已经厚着脸皮去白沅那里讲他坏话,试图破坏他的姻缘,难道她还要把这些喜欢摊到他面前,被他拒绝吗。
“那些年我真的很想你,也很喜欢你,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万一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或者结婚了,我总这么惦记你……”许听宁默了默,“你要找的话,像桃心那样的痕迹,这家里很多,连咱俩一起去看的电影票我都留着。”
霍涔微蹙起眉:“我们什么时候看过电影?”
“学校组织的,一年两次,从初一到高三,一共十二张。只有一次咱俩坐在一起,其余都是我跟人换电影票,硬凑着坐你后面,你后脑勺也没长眼,估计没发现我。”
唯一坐一起那回,他俩正在谈着幼稚的恋爱,她要跟他用情侣头像,他不肯换,她就整场都气鼓鼓盯着屏幕,不肯跟他说话,后来是霍涔去给她买了捅爆米花,还在下面拉她的手,她才好了的。
霍涔心里不是滋味,他当然记得,但是全校包场的电影,怎么能算是。
许听宁拉他到书桌边,打开抽屉里的铁盒子,指着一沓白纸:“但是票都褪色成白纸了,我不说,没人知道它上面曾经是什么。”
“霍涔,我曾经很喜欢你,但就像这纸一样,已经褪色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许听宁生生掰着霍涔的手指,抽出手,“这些东西我以后都不留了,你也别留我在身边了。”
这世上最无情的事,莫过于让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下一秒就告诉你,她已经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