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宁头皮发麻,咬住牙不语。
“嗯?想过吗?”他的指腹她滚烫的脸上捏了捏,“否则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在我课桌上写字呢?”
像有阵风从年少时吹来,刮在成年后伤很累累的心脏上,剥去伤痕,曾经斑驳的悸动又露了出来。
“想过。”许听宁转过身,“霍涔,我想过。”
她转身,踮脚环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本应该是个绵长的吻,只是窗台上有抹光始终亮着,许听宁心里一咯噔,推开了霍涔。
许听宁气得挂断电话的手都在发抖:“霍涔!你故意的!”
故意让白沅听见。
霍涔靠着窗沿,黑色的衬衣跟他的瞳色一样黑,只是那双黑眸里有碎碎的星光,压着笑,后来忍不住揉着额角,低头轻笑出声。
许听宁头一侧,不看他:“你给我修桌子去。”
“已经好了。”他也不问两人聊了什么,正如今天从医院回来,他也不问许鹊清说了什么,他更乐于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展示他的修理成果,“验收吧。”
许听宁上下打量,又按着桌子晃了晃,看着桌板上的那个字,嘴角终于扬了起来。
很多年前的一天清晨,在无人的教室里,她坐在他的课桌前,偷偷又认真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个“早”字。
她以为自己来得足够早,就不会被发现,可还是被桌子的主人抓了个正着。
“在课桌上乱涂乱画,风纪扣两分。”霍涔拿出班级管理册要填。
许听宁赶紧抓住他的笔:“班长,我这不是乱涂乱画,我这是为了你好呢!”
霍涔垂眼,从她那双白净细手上移到桌面,看见了那个清秀可爱的“早”字。
“鲁迅为了提醒自己早起不迟到,在书桌上刻了‘早’字,我这不是也想激励事事要赶早,所以才写的,对了,你可不能擦哦。”
他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讥讽地一笑,冷冷道:“早恋也挺早的,我要不要赶一下?”
清晨的阳光终于暖融融地洒满了整个校园,也照得许听宁的耳根一点点地红了。
后来,不管换了多少教室,霍涔的课桌都没换过,他用特殊的清漆刷了桌面,又在许听宁提分手的时候,他把踹了个稀碎。
稀碎的零件被他带回了家,一直放着,放到有一天他觉得彻底要失去她的时候拿出来,企图拼一拼,拼好两人的过往,拼起那些只属于两人的回忆。
礼物虽然送得迟了,却依然很奏效,这晚,许听宁没赶霍涔走,还默许他睡在床的另一半上。
“霍涔,我姐孩子的事不是你背后指使的吧?”她觉得霍涔有必要知道,大概讲了白沅孩子生父要来抢抚养权的事,觉得不放心,问了一嘴。
霍涔不屑地反诘:“我就这点本事?”
许听宁抿抿唇:“我觉得也是。”
这话题让他一句终结了,许听宁想了想:“还有啊,我妈让我跟你说……说……”
“什么?”
“她说她是不会承认你这个女婿的。”
霍涔微怔了一下,随机没什么太大反应地“嗯”了一声。
许听宁无语了半天,所有兴师动众,在霍涔这都不算个事。
“那你家那边怎么解释……?”她刚问完,自己就有了答案,“算了,你家人也管不了你!”
夜已经深,许听宁闭上眼,很快就有了睡意。
霍涔睡不着,他本来也没想干什么,毕竟许听宁怀着孕,但她睡觉不老实,迷迷糊糊就往他怀里靠,他闻着她甜甜的沐浴液味道,感觉自己跟素了快八百年似的。
第66章
霍涔舍不得碰许听宁,只能掀开被子把她裹住,自己睡到外面。
许听宁孕期怕热不怕冷,一会儿就闷出了汗。她手抻开被子,迷迷糊糊去寻旁边的人。
“霍涔,我是不是抢被子了?”
她倒还挺会从自身找原因。
“不是,是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暖和的被子和软软的人又黏了上来。
“霍涔,不盖被子会感冒的。”
这要搁以前,今儿晚上谁都别想睡。但那种到医院保胎的事,他想想就后怕,不想在许听宁身上发生第二次。
“别乱动,扭过去睡觉。”
“热,又睡不着了,霍涔,我自从怀孕后睡觉很像小狗狗,一会儿困,一会儿醒的。”
霍涔轻笑,哪有人会拿狗形容自己。
“你要睡不着,就随便跟我说点什么吧。”
“说什么。”
“随便。”
“说……桌子吧。”许听宁还真来了兴致,仰了仰头,“你猜我为什么要在你课桌上写个‘早’字。”
“不是激励我事事要赶早?”霍涔记得她当时是这样一本正经胡说的。
“不是。”她抬头把霍涔的手臂拉过来,摸了摸,确保不是受伤那只,再枕在头下,说,“我说过的,我对你没那么多要求,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霍涔,我只是想每天跟你说声早安而已。”
霍涔微微怔住,没说话,只是收了收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许听宁以前很喜欢这样枕在他的颈窝,但现在有小滚滚在肚子里,实在很不方便。
见霍涔不说话,她思维发散,开始自己碎碎念,后来也不知道讲到哪,霍涔问她为什么大学毕业后没有立刻回来。
她说原因很多,他是一个,工作也是一个。
霍涔又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原因还是很多。”许听宁讲到这,有些不舒服,转了个身,面朝左,侧身躺在霍涔的臂弯里,继续说,“当然你也还是其中一个。”
霍涔平躺,看着房顶上月光拉出的两人影子,问:“其他的呢?”
“还有……我不喜欢租房。”
“租房?”并不是霍涔不是人间疾苦,刚毕业的时候他也租过房子,只是他一直以为许听宁是不重物欲的。如果房子能打动她,她现在不应该在床上跟他聊天,而是应该跟他谈条件。
“租房很麻烦的,要看地段、交通、物业,租金,不过这些跟搬家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我换过三次房子,两次是房东要卖房,一次是我换工作地点,每次搬家的前后我都会心情低落,有次回老出租屋拿东西,我还坐在那里哭了。”
那时候她的物品已经几乎搬空了,她回去是拿遗忘在电视机旁边装毛绒玩偶的塑料筒。
其实那东西拿不拿都行,她就是想回去看看,然后看到了空荡荡的家,坐在沙发上哭得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是想到这些,还是有点饿了,许听宁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霍涔感觉到细细麻麻地疼,但跟心脏上那种空洞的撕裂感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听宁,为什么要哭?”他好像在明知故问。
“因为搬家的时候会意识到原来这里不是我的家。霍涔,我很怕没有归属感。”
所以她拿着Z大的研究生通知书,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卖了,就拖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又回到了二中家属院。家门钥匙她一直带在身上,开了门,放下行李,打开鞋柜。
她的拖鞋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屋里的摆设也一点没变,她走到阳台,看着郭奶奶家的房顶,听着学校远远的铃声。
那天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在阳台上发呆了很久,直到高中同桌给她打来了一通电话,问她过段时间的同学会要不要参加,她才回了神。
与她的沉默相比,同桌侃侃而谈,说这回同学会很多人都会来,甚至跟个仙儿似的霍涔都会来。
“霍涔……”她低低重复他的名字。
“是啊,意外吧,他回咱二中办事,刚好被也回去办事的学委遇见了,学委说他要是不答应来同学会,就把他曾经踹坏过一张课桌的事发到班级群里。哦,你猜霍涔回二中是办啥事?你绝对猜不到,他去捐了一批课桌,你说他是不是心虚哈哈哈哈!学委说他绝对是,因为他光捐了桌子,没捐凳子!许听宁同学,这事你别往外说啊,还有你到底来不来同学会?”
二中的下课铃又打响了,许听宁听见了久违的喧嚣,她说:“我去。”
去看看,也许就能见到他。
“怎么不说了?”霍涔低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吻她的发丝:“许听宁,晚安。”
霍涔原本的计划,是等早晨的时候再跟她说一声早安,她想跟他要的东西,总得让他猜,好不容易说出口,他总要满足吧。
所以哪怕翌日早上他已经醒了,手臂也被她压麻了,他也没动。
然而许听宁还没醒,家门就被敲响了。她皱眉往被子里钻,嘀咕了声“滚滚我们继续睡”,就又进入了梦乡。
霍涔生怕把她吵醒,下床开门都没敢发出声音。
敲门的是祁毛,他听说了许鹊清住院的事,昨晚回来又见她家亮着灯,想着要不来问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门开得很快,就是开门的人让他有种既不合理又合理的错乱感。
“霍涔?你该不会昨晚在这儿住的吧?”
霍涔睡衣最上面两粒扣子没系,头发乱,靠着门,回他:“小点声,听宁在睡觉。”
祁毛由衷地佩服:“你可以啊!怎么搞定的?”
霍涔道:“先这样,再那样。”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给我说说呗!”
霍涔懊恼自己又忘了祁毛不会小声说话这事,他只好走到外面,虚掩住门。
两人在楼道里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半中间还被下楼的李奶奶撞见了,硬给了他俩一人一个猪肉粉条大包子。
祁毛一边吃得满嘴油,一边感叹霍涔命好。
“人家杨过断臂之后还跟小龙女分开了十六年呢,你这就骨个小折,听宁就原谅你了!你上辈子是在她那充会员了吧!”
“你再吃个包子吧。”霍涔想堵住他的碎嘴,手里包子都递出去了,犹豫一瞬,又收了回来。
“啥意思,霍涔,你逗狗呢?”祁毛伸手,“给我,我爱吃。”
“不给了。”霍涔道,“我老婆也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