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哥,你比以前更优秀了。”她由衷地说。
李渊才坐下来就得到了如此高的赞赏,不由笑:“何以见得?这可是我回国后和你见的第一面,恭维的有点早了吧。”
他声音温和,玉质感的音调高级的让人倍感舒适。
所谓陌上人如玉,大约就是他这种独绝的气质了。
李渊比她大八岁,大约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温白然在他面前总有种小女孩的心态,说话不加修饰,连语气也有些夸张和兴奋,“就是感觉,强烈的感觉。我在电话里就感觉到了。”
她从周凛那儿出来没多久就接到李渊的电话。
他约她见面,地点她选,想来想去,两人交集最多的地方只有渡。
温白然一直认为李渊是真正同时具有温柔和智慧的人,现在又更厉害了些,几句话就让她把他的想法当做了自己的。
电话里,她其实听出来他是想约在这儿见面的,不过是借了她的口而已。可她虽然察觉出了这点,却没有任何不快,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说到底,是因为他给了她洞悉的余地。
在他面前,温白然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尊重的。
他总是尊重所有人。
久别重逢,对面的人还是用那种温和又包容的笑看着她,好像在他那儿她怎么做都是对的,“这说明变优秀的人不止是我,你也长大了,不是么。”
温白然被他这句话灌得心口都是热的,服务生这时送来咖啡,她端起来敬他。
“李渊哥,欢迎你回来。”
李渊微笑和她碰杯:“谢谢。”
渡是个酒吧。
但今天晚上有两个人没有喝酒就足够快乐。
李渊离开两年,温白然的生活和工作都发生了不少变化。
见到了离家很久未归的哥哥,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外出时发生的故事。
他一直安静地听,偶尔说说自己,然后继续听。仿佛是他需要这些故事来填满他的关心,温白然说的越多,他脸上的笑容越夯实。
“小白,很高兴你又变得开朗了。”他说。
小白。
只有他会这样叫她。
每次听,温白然都会有种被人搔了搔下巴的愉悦感。
以前周凛吃醋,说李渊家以前养的狗就叫小白,你感觉的没错,他以前一进家门就一边抱着狗一边揉它下巴一边叫小白。
温白然听完气得捶他两拳,说他心眼还没针鼻大,非要在她开心的时候说这些破坏她心情。
后来她记下这个事,有次忍不住问出来,李渊哥,你为什么叫我小白?是因为你的狗也叫小白吗?
李渊说对的,她也叫小白,是棉花面纱犬,三个月大的时候就来了我家,陪了我十年。她很可爱,白色的一团,云一样软,抱在怀里的时候会轻轻在我胸口上蹭。你要是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
他当时的表情温白然到现在都还记得,是很极其自然的宠溺,怀念和喜爱都鲜活如生,仿佛小白就在他们面前,乖巧地团在那里。温白然不由产生了对她的向往,问他有机会可以把它带出来玩吗?
李渊遗憾地摇摇头,说不行了,她去年过世了,走得很安详。我把她葬在了院子里,她以前最喜欢在那里玩球。哦对了,我有她的照片,可以送给你。
他语气太平和了,连遗憾都那么温柔,温柔到温白然并没觉得这是一场死亡,甚至又投入进即将见到小白照片的期待里。
直到李渊想起她问第一个问题时的沮丧,关切地问她,你不喜欢小白这名字吗?
温白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一时哑然。
下一次见面,李渊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带来了他珍藏的许多照片里的其中一张,给她们两个互相介绍,小白,这是小白姐姐。小白,这就是我故去的朋友,小白。
照片中的小白果然软得像一团云,天真的黑眼睛又圆又亮,抬起来的前肢真的像在跟她打招呼。
温白然就这么奇异地感觉到了和另一个生命的联动。
李渊对她说,阿凛只是开玩笑,他从来没把小白看作真正的宠物,她是他的朋友,温白然也是,只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恰好有个白,又和小白一样可爱,他才会这样叫她。如果她不喜欢,他可以和周凛一样喊她然然。
他还笑着说,如果要说像的话,不觉得阿凛的眼睛和小白更像么?他们都是热烈直接的个性,高兴起来会在地上撒欢。
温白然听完觉得他说的没错,之后一段时间看周凛都觉得他无比可爱。
这就是李渊的魔力。
他让任何人、任何事都有种能待在他身边、被他用温柔注视,哪怕他的目光只是停留一下,都是他们的荣幸的感觉。
连周凛也不例外。
记得那时快要毕业,温白然面临着工作和恋爱难以两全的境地。
周凛说她不需要上班,他已经买好了房子,她可以随时住进来,平时在家吃喝玩乐,兴致来了就去旅游,他从来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他要她和他过一样的日子。
那确实是大多数人眼里的幸福生活,许多人将一生都耗在工作上就是为了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可温白然不想。
至少不想是靠着周凛这样过活。
她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凛不能理解,他从来都不理解。
两个人大吵一架,吵到连李渊都来劝。
他对温白然说,周凛还不成熟,但他绝对没有要控制谁的想法,阿凛的宝贵就在于他的强势并不源于某些偏执,而是那颗还没长大的心。他只是想和你分享他生活的轻松。这方面你比他成熟,自然看得更远,所以我会支持你在这件事上的一切决定。
他真的做到了。
不知道他同周凛说了什么,周凛为了表示道歉的诚意,陪温白然面试了三个下午,直到她入职当时那家广告公司。
对她和周凛来说,李渊就像一个中转站。
他从不主动干涉他们的关系,但不管任何情绪,只要进了他的站点,最后都会被包上一层温柔的纸,变成糖果,再送回他们手上。
他总让他们看见彼此珍贵的地方。
然后继续相爱。
两年前,李渊出国前夕,他特意约温白然单独见面,也是在这里。
那时的温白然已经陷进了感情离析的怪圈。
她肉眼可见的变得消沉。
得知李渊就要离开并且很可能不会再回来时,她哭了。
分别前,李渊疼惜地抱着她,温柔抚摸她的长发,“小白,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未来或许不在阿凛左右。”
那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建议她,可以分开了。
他知道温白然崇拜他,也听他的话。
在他心里,周凛是弟弟,是家人,温白然同样也是他重视的人。他希望她好,更好。
到现在也是一样。
聊了一晚上,温白然嘴巴都干了,低头发现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光,李渊不知什么时候又帮她点了一杯热可可,放到这会儿刚好温了,“我记得你不爱太甜?尝尝看,我没让他们加糖。”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喧宾夺主,暗自咬了咬舌尖,“对不起哦,我话太多了。太久没见你了,有点激动。”
“不会,我喜欢听你说话。在国外的时候就很想念你和阿凛在我身边吵吵闹闹的样子,现在又听到了,很亲切。”李渊笑一笑,“很有归属感。”
李渊不是传统意义上多么漂亮或俊美的人,但他的气质完全足以改变他的面相,这样对她宠溺笑起来时竟然会让温白然有种悸动的错觉。
她有些害羞地捧起杯子小口啜饮,“那说说你吧,你在国外怎么样?”
李渊认真地想了一下,“嗯,吃饭、睡觉、上课、写作业,除了论文太难写,其他也没什么特别了。不如你们在这里精彩。”
温白然惊讶于这世上还有让他都觉得难的事,他可是天才,连天才都会觉得难,那一定是普通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我为什么不能觉得难呢?”李渊无辜地摊手,“想当年我也干过不少挑灯夜战赶寒假作业之类的事呢。”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和赶作业这三个字搭在一起实在违和。
温白然愣住,随即笑出来。
李渊看她笑,也笑。
笑意很深,在镜片之后,被酒吧昏暗又复杂的光线包裹着,有那么一些微妙的浑浊。
“小白现在谈恋爱了吗。”他忽然问。
温白然一顿,笑容凝在嘴角,慢慢滑下去,变成一个日常的,沉静的微笑。
一分钟前那个开朗的少女在这一分钟切换回了成熟女人的样子。
她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
“没有。”
她淡声说,“李渊哥,还没告诉你,我和阿凛分开了。”
李渊声音温温的玉质感仍在,“嗯,我回来前已经知道了。”
“可是小白,我问的是你现在。”
“现在,你有和谁在一起吗。”
他问话的方式让人没法拒绝。
他没问她和周凛分开的原因,也没问周凛是不是还不想结束,这些问题他都有答案。
从温白然刚才片刻迟疑的沉默里,他其实也得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他还是问了。
在他眼里,温白然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所有女性美好的特质她都有,甚至更出色。她的倔强,独立,脆弱,敏感,让李渊有时都觉得周凛配不上她。
只可惜,人有时候容易被价值这两个字左右,从而丧失正确的判断。
她没说话,好像在思考。
或许是思考和另一个人的关系应该怎样定义。
李渊体贴地不去干扰,而是换了个问题。
“小白,如果我说我希望你也能考虑一下我,你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