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交站台前,喻楠望着对面的庄重威严的警局,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书包里那封举报信,慢慢往街对面走去。
快到警局门口,喻楠听到一阵急促的按铃声,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闪不及,一辆自行车刹车失灵撞上了她。
活动了一下筋骨,人没事,没管那人的道歉,喻楠径直走到了举报箱旁。
她拿出那封举报箱,伸手正准备投递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
“你觉得举报信这玩意儿,能有用吗?”
喻楠下意识回头,对上了池牧白不咸不淡的眼神。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喻楠的笔记本。
喻楠皱眉,估计是刚刚撞到在地时掉出来了。
池牧白也是偶然间看到的喻楠,刚开始没认出来——
换掉校服,喻楠穿了一身黑,带着口罩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和平时在学校的模样判若两人。
已经快到傍晚,今天本就是阴天,天上的云压得很低,昏暗又沉闷。
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先说话。
池牧白刚捡到笔记本时,页面是摊开的,也得亏他这同桌字迹清晰好看,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毅”两个字。
正巧,他今天也是来找他的。
池牧白随手将笔记本扔了过去,等喻楠稳稳接住后才开口,“你们地位悬殊太大,举报信没用。”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事对喻楠而言,肯定不是小事。
笔记本泛着黄,连封皮都缺了几块,能看出已经记录很久了。
他刚无意间只看到一眼,但除了林毅的名字外,还看到了“喻柏嵩”三个字,他猜,是她的父亲。
天上的云更黑了,时不时传来的闷雷让空气更稀薄几分。
话音刚落,喻楠轻轻笑了声,“我知道。”
她早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但又有什么办法?她做不到让这事过去。
池牧白知道她变了装扮是想隐藏自己,但这些技俩对警察而言,太小儿科了。
他猜喻楠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应该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所以离开时,池牧白也没说其他的,只说:“喻楠,不论做什么事情,要先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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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举报信到底没有送出去。
其实喻楠很久没送过举报信了,她自己也知道这种行为没用,但家长会的前一天晚上,她又梦到了喻柏嵩。
梦境里满是破碎,暴雨之下公路上的血迹显得格外浓郁,她却无能为力。
后面喻楠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那天,池牧白也在警局外?
所以第二天放学后,喻楠把池牧白给堵了。
池牧白似乎一点不意外,看着眼前表情淡淡的人,他轻轻撤了下唇角,“有事问我?”
喻楠低低嗯了声,“你昨天为什么会在那里?”
池牧白也没藏着掖着,“你举报的那人,是我新邻居。”
握住书包带子的手缓缓收紧,喻楠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怕我反过头举报你?”
池牧白看出她心底的想法,他轻轻笑了声,“放心,我刚搬过来,跟这人也不熟。”
喻楠看着池牧白的眼睛,语气很轻,“我们之间,好像也不熟。”
池牧白笑了,“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一份抄作业的情谊。”
嘴上说的轻飘,实际上他昨天依旧去见了林毅,跟他聊了聊警局的日常,说了些不保密的案子。
从聊天的过程中,池牧白能感觉的到,林毅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没心思。
他也不觉得,喻楠会平白无故搭上自己去以卵击石。
这话喻楠是没信的,但她依旧道谢,“谢谢。”
因为他没跟林毅暴露自己。
许是两人都活得很麻烦,所以离开的时候,池牧白提醒了一句,“他比你想象的,权势更要大。”
喻楠下意识回答:“我知道,那也得试试。”
池牧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懒懒开口,“一个人的力量太小,说不定以后,你会碰到帮你的人。”
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从未有人站在她身边。
这话喻楠就当听了个笑话,她低声喃喃,“是吗?也不知道是谁。”
操场边的夕阳将教学楼的玻璃都染上一层粉,池牧白轻轻扯了下唇,“说不定,是我呢?”
池牧白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所以也没看到喻楠猛地抬起的头,和眸中一闪而过的别样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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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几天一样,池牧白还是捱到饭点才回家。
还没进家门,池牧白就闻到了一股不算浓郁的药味,一抬眸,碰到了正准备出门的池清帆。
池清帆倒没什么意外,淡淡点了个头。
在两人擦身而过时,他开了口,“牧白,今天是我生日,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玩玩?”
池牧白不咸不淡道:“那祝你、生日快乐?”
池牧白一手拎着书包,结果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池清帆就笑了,“爸刚因为你家长会的事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这时候进去,不如跟我吃饭。”
见池牧白还没动摇,池清帆直接伸手将人往外推,“走吧,就吃个饭。”
就这么半推半就的,池牧白到了吃饭的地方。
等他落座才发现,这地方离喻楠工作的奶茶店很近。
果然,一抬头,就看到匆匆忙忙赶来上班的同桌。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柔顺的长发还泛着湿意,在长款浅色外套上晕出一点水痕。
脚步很匆忙,和平时在学校游刃有余的模样很不一样,像只无头乱窜的小猫。
微不可见的,池牧白眼里多了点笑意。
因为病情,池清帆不太去有浓厚烟火气的地方,这次选的也是偏江南风光的水榭餐厅。
池清帆的朋友,池牧白都不认识,所以刚一到场,大家就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这人谁啊清帆,从来没见过啊。”
--“还在上高中?看身上穿的是宜城一中的校服。”
池清帆眼里带着自豪,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弟弟,牧白。”
池清帆的朋友如同他一样,儒雅有风度,所以都笑着打招呼说弟弟好。
唯独靠窗边穿着深色T的男生轻轻开了口,“原来这就是那位没有妈的私生子啊。”
话音刚落,池清帆就看了过去,严肃制止,“秦林你别瞎说!”
池牧白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抬眸看了一眼,甚至落座后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气氛凝滞一瞬,懂眼色的都出来打圆场。
你一言我一句,小插曲很快掀了过去。
但很快有人发现,秦林明显和池牧白不对付,多次出言挑衅,一时问起在学校的成绩,一时问起他和家里的关系。
池牧白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街对面,没怎么搭腔,只是在秦林提到他母亲时才掀了掀眼皮。
池清帆对此也很恼火,饭吃一半就请秦林离场了,池牧白却也起身,“我也先回去了。”
目送池牧白离开时,池清帆的目光落到了对面包间正在吃饭的老师身上。
宜城一中的领导班子更新换代很慢,所以他依旧有印象,那位,是一中有着“活阎罗”称号的教导主任。
本想在饭店门口就此别过,结果秦林却突然拦住了他,“刚刚在桌上有些冒犯了。”
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池牧白没什么情绪地垂眸看了他一眼,冷冷扯了扯唇角,“原来长了脑子。”
秦林眯了眯眼,“你他妈说什么?”
……
只要晚上有空,喻楠还是会去奶茶店兼职,今晚也不例外。
外面闷雷滚滚,看上去又要下雨了。
“欢迎光临”的机械音响起,玻璃门打开的那瞬间,冷气跑出去一瞬,带进来丝丝闷热。
进来点奶茶的小情侣目光还落在街对面,窃窃私语。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看样子会,那男生还是一中的,穿着校服。”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瞬,喻楠抬眸,看到了街对面池牧白的身影。
……
喻楠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街对面。
等她赶到时,穿着黑T的男生已经被池牧白摁到了地上,少年纯白的校服边缘沾了点点黑泥。
周围围了不少人,看到教导主任的身影时,喻楠皱紧了眉。
池牧白一开始根本没想着计较,直到那句——
“你妈没本事,死了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