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是四十分钟一班,两人运气不错,刚到站台没多久就来了一辆车。
为了占位置,不少阿婆争抢着上车,喻楠被推搡着往后退,再往后,撞上了池牧白紧实的胸膛。
池牧白将人稳稳扶住,两人被挤得挨得很近,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不用挤,有位置坐。”
喻楠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语气有些僵硬,“知道了。”
真如池牧白所说,喻楠上车后发现还剩最后一个座位,还是在窗边。
等两人上车后,又有不少人挤了进来,车厢瞬间被塞满。
喻楠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清晨的风中带着海浪特有的清爽味道,发丝被海风卷起,模糊了眼前视线,久违的自由解脱感。
透过鸭舌帽遮盖下的阴影,喻楠的眼神落在池牧白身上。
他用手臂在喻楠坐着的位置周围圈出一块空地,一身黑衣黑裤清爽又肆意,乡村的公交车对他这个身高属实有些局促,身 高腿长地跟没地儿站似的。
喻楠故意道:“要不换你坐会儿?”
池牧白垂眸瞥她一眼,“还有四十分钟才到,换吗?”
喻楠哦了声,“那你站着吧。”
“……”
池牧白没什么情绪地哼笑一声,“你还真是体贴。”
喻楠还真以为还有四十分钟才到,实际上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集市。
太阳从厚重的云彩中钻了出来,迎着海风,喻楠的眼里渐渐有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集市远比她想象的热闹,除了各种卖菜的商贩,还有许多推着小车卖小吃的商家。
两人都没吃早饭,看喻楠在一个面馆前多看了两眼,池牧白替她做了决定,“就吃这家。”
简单的两碗海鲜面下肚,喻楠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熨烫得服服帖帖,最后一口豆奶下肚,她满意地摸了摸有点鼓起的小肚子。
这么多年,第一次吃饭没再去考虑什么热量。
集市上的菜品种多又新鲜,空气中弥漫着海鲜的咸鲜味和新鲜蔬菜的清香,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他们用各种带着口音的别扭普通话热情地向过往的顾客推销自己的产品。
热闹又喧嚣。
路过一个海鲜摊时,老板正在卸货,新鲜饱满的梭子蟹从甲板车上不要钱似的往下滑。
喻楠第一次见这种,想起了很久之前网上很火的生腌做法,于是多站了两秒。
替她挡住来往的人流,池牧白懒懒扯了扯唇角,“想吃这个?”
喻楠点头。
池牧白说行,让店家来十个。
原本喻楠只是跟在池牧白身后,从某一个摊位起,她就慢慢走到前面去了,稍微停留时间长一点的摊位,池牧白都会买点菜带走。
没一会,池牧白手里就提满了大包小包。
他漫不经心跟在喻楠身后,目光仅仅落在离他不远的人身上,在喻楠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懒懒的笑意。
直到喻楠驻足在一家卖贝壳饰品、编织品和木雕作品的纪念品小摊前。
以为是有什么小玩意儿要买,刚准备掏出手机付钱,就听见喻楠闷闷的声音,“池牧白,我觉得这个阿婆长得好像我奶奶。”
池牧白第一反应是看喻楠的眼睛,果不其然红了个彻底,然后才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果然,坐在小板凳上细心擦拭每一件工艺品的阿婆,与杨翠林奶奶有六七分像。
他轻轻拍了拍喻楠的手背,“那你去找她聊聊天。”
喻楠回头,对上池牧白略带鼓励的眼神,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在小摊面前蹲下。
阿婆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眼睛漂亮的阿妹,笑得两眼弯弯,“你好呀阿妹,你随便看看,都是我自己做的。”
声音缓慢又慈爱,喻楠不受控地擦了擦眼角。
看到喻楠局促的模样,阿婆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拿起来看,她笑,“阿妹,喜欢什么就随手拿起来看,最后不买也没关系的。”
口罩接住了喻楠所有的泪水,她用最快的速度平复好情绪,终于,她缓缓开口,“阿婆,您好厉害,因为您做的每一个都很好看,我才不知道该拿哪个看。”
声音透着闷闷的哑,但更多的,是克制压抑的开心喜悦。
喻楠将鸭舌帽帽檐往上挪了挪,将眼睛完整露出来,然后开心地弯了弯眼角。
双眸明亮深邃,生的精致又漂亮,阿婆更开心了,笑着说:“都没有阿妹好看。”
许是觉得投缘,阿婆拿出携带的另一个小马扎,热情地邀请喻楠坐着聊会儿天。
喻楠温声说好,池牧白就坐在两人身后的台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没什么节奏的随意敲着,目光慢悠悠落到喻楠身上。
交谈过程中,喻楠惊讶地发现阿婆居然就住在她们租住的房子隔壁,两家挨得非常近。
阿婆说她养了很多花草,都很漂亮,邀请喻楠随时去看。
和阿婆一样,杨翠林生前也很爱养花花草草,说起自家养的花时眼里满是自豪,喻楠当时还因为这个吃过醋,说奶奶眼里只有花花草草,都不看她的。
巧合得不行,喻楠眼里的亮光更甚。
她满口答应下来,下意识想要不要邀请阿婆,但她怕池牧白介意,纠结间,身后的人慢悠悠开了口,“谢谢阿婆,您有空也多来我们家串门。”
喻楠拉住阿婆的手指一颤,不仅是因为池牧白居然主动开口邀请,更因为那三个字——
我们家。
阿婆的目光这才落到身后的小伙子身上,男人气质出众,懒散但不随意,和阿婆搭话时特意坐直了身子。
阿婆开心地拍了拍手,答应下来,“好,我一定去多串门。”
快到中午的时候,纪念品小摊面前的人越来越多了,喻楠和池牧白先行告别离开,离开前,喻楠再次邀请,“阿婆,您有空一定要来哇。”
阿婆笑着说好,还送了他们两个做工精致的小木雕。
逛集市的后半段,喻楠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等东西买的差不多,两人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这个时间段车上位置很空,两人挑了个后排的靠窗位置坐下。
看着眼前落脚处堆满的菜包,喻楠后知后觉,“今天买挺多。”
池牧白掀起眼皮看她,“你没看到集市上的阿叔阿婆们看到你的眼神?”
?
喻楠还以为自己被人认出来了,“什么眼神?”
迎着海风,池牧白懒懒眯了眯眼,然后漫不经心开了口,“看财神爷的眼神。”
“……”
回到家,池牧白让喻楠把这一餐想吃的菜挑出来。
盘点的时候,喻楠发现选出来的菜系都很复杂,于是很认真地开了口,“菜系挺复杂,你都会做?”
正在将剩余的菜放进冰箱保鲜层的人不甚在意地哼笑了声,连个眼神都没给,“把对自己那点儿担忧收起来吧,没机会放我身上,懂?”
“……”
喻楠拿起洒水桶去给小院围栏处的花花草草浇水,她之前在新加坡在花店兼职过,所以打理起来得心应手。
等修剪浇水完,屋内做饭的香味几乎快要挡不住,整个小院儿都弥漫着香喷喷的味道。
喻楠下意识朝厨房处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池牧白淡淡的眼神,装好最后一盘菜,他朝她懒懒勾了勾手,示意她进来吃饭。
等坐在吧台边看到每一盘的菜色时,喻楠发现自己问出他会不会做的那句话确实挺侮辱人。
每道菜她都尝了一下,满足味蕾的同时,本着点到为止的原则,她只是说:“你手艺还行。”
池牧白不甚在意地嗯了声,悠悠道:“看样子你手艺比我好,什么时候露一手?”
不怎么会做饭的喻楠:“你这种水平要多加练习,等你手艺完善完善再说吧。”
……
这一天过得轻松又惬意,以至于喻楠都快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
简单冲了澡,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的那刻,痛苦的记忆又开始不断往外冒。
喻楠叹了口气,她下床打开窗户,任由海风将她席卷。
喻楠手撑着下巴,望着不断翻涌的海浪,头缓缓地靠着手臂,思绪不断放空。
退潮的海水就如同她今天的轻松时光,最终随着风被卷入大海深处,再也消失不见。
等脑海中的思绪完全清空,喻楠重新回到床上,企图借着这股劲儿让自己沉睡过去。
但那晚的记忆并未如此轻易放过她,当喻楠重新闭上眼时,耳边不断回荡着那些女孩痛苦的哭喊声,黑暗的环境仿佛天然的画布,上面不断投影着那些痛苦。
一次又一次,将她拉入无尽深渊。
几次入睡无果,喻楠十分挫败,她伸手揉了揉发红的眼角,最终抱起被子枕头,走出房门。
时间不算晚,喻楠走到池牧白门口时还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她站在门外等了会,本想等他结束通话在敲门,谁知这通电话打了好久好久。
斟酌两秒,喻楠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通话声戛然而止,几秒后,池牧白打开房门,家居服的领口松垮地敞开,一如之前见到的模样。
他手懒洋洋撑在门框上,飘忽的眼神在喻楠带来的东西上晃了一圈,然后低头看她,“什么事儿?”
喻楠是抱着被子来的,此刻也没了退路,于是她迎着他的视线,慢慢开了口——
“池牧白,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第73章
——“池牧白, 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
他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说出口后喻楠也破罐子破摔了,“我说——”
她咬字越发清晰, 声音也提高了不少,“我要跟你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