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向上弯,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伪装:“陆鹤南,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陆鹤南到底是占了年长几岁的优势,谈笑间又化被动为主动。
他唇边含着笑,眯起眼睛,像是在警告:“还没玩够是吧?还要跟我比一比谁最厉害?”
“你让让我又能怎样?”梁眷鼓起腮帮子,小声喃喃,像是在撒娇求饶。
陆鹤南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有一股压不住的热浪自小腹上涌。
他停顿了数秒,整个人俯身贴过来,嗓音嘶哑带着快要崩坏的欲.望:“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哪里是没听见,分明是想再听一遍这姑娘娇软的撒娇。
梁眷心口一滞,眼见他眸色加深,大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挑.逗他,连忙拿起洗漱包塞在他手里,催他赶紧去卫生间洗漱。
等到陆鹤南洗漱回来,床边只余下一盏散发微弱光芒的台灯。那个说要留下来陪床的人,已经先一步躺在医院配备的小床上。
陆鹤南怕吵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想关掉床头的台灯,低头瞥见梁眷身上单薄的被子。他暗叹一口气,抬手就去拿自己床上的蚕丝被,轻轻扯开后作势就要往梁眷身上盖。
这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可躺在床上的那位并不安生,陆鹤南刚把蚕丝被搭在梁眷身上,本好好侧躺着的人儿猛地转过身来,径直对上陆鹤南漆黑温润的眼。
猝不及防的对视把陆鹤南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动作不够轻,吵醒了她。可又见她眼底一片清明,才恍然明白这丫头原来根本没睡着。
“怎么还不睡?”陆鹤南手上动作没停,回过神后,继续给梁眷掖被角。
“我睡不着。”梁眷语气软软的,莫名有些乖。这个状态的她,白日里可并不多见。
梁眷阖上眼,任由陆鹤南动作。可抵不住心里的那股燥热,她又倏地睁开眼,轻声问道:“陆鹤南,你想睡觉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飘荡在寂静的病房里,像小猫爪子按在心尖上。若不仔细去听,恐怕就要错过。
看了一天的分析报表,又抽空开了几个电话会议,陆鹤南其实有点累了。
可是对上梁眷那双湿漉漉,带着满满期冀的眼睛,他还是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安安静静地保持俯身弯腰的姿势,等着她的下文。
梁眷的黯淡的眼睛瞬间雀跃起来,她极力压低自己心底的欣喜,小声接着问道:“那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原来是嫌这里太闷了。
陆鹤南弯唇笑了笑,既是她想去做的,他哪里还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九十点钟,对于住院部的病人来说,是该休息的时间。可在病房以外,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梁眷和陆鹤南并肩走出医院大门,沿着江边,漫无目的的走在笔直的人行道上。
而江水两侧的沉寂与喧嚣泾渭分明。
北城这座城市,被松源江分割成两部分。热闹的地方在江南,而江对岸的江北作为植被保护区,并未被过多开发,还呈现它原有的外貌。
在这无边的黑夜里,江北与江南相比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十二月初,北城的低气温再一次刷新往年的历史记录。梁眷冻得忍不住瑟缩,却丝毫没有后悔做出临时出门压马路的决定。
梁眷搓搓手,又往手心里哈气,可这样的热乎气儿对于零下的北城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
“你冷吗?”梁眷放弃这种取暖方式,老老实实把手放回兜里,偏头看向身侧的陆鹤南。
陆鹤南冷得连声音都在打颤,却还是摇摇头,不扫兴道:“还好。”
两个人又静默着往前走了一阵,梁眷盯着水泥路面上来回碰撞,分开,再纠缠的两个影子,冷不丁轻声开口,语气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我大概知道韩玥如今天会来医院。”
停顿半天,梁眷没等到陆鹤南的回应。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想要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些情绪上的反馈。
可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这个男人的神色仍是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梁眷垂下漆黑的眼睫,乖乖认错道歉:“因为是我故意透露给她的”
白天教室里,梁眷在和关莱闲聊的时候,注意到韩玥如在听她们说话。梁眷顺水推舟,有意无意的把陆鹤南的住院信息透露出来,为的就是要让韩玥如来医院一趟。
总要让韩玥如亲眼见到些什么,才能让她彻底死心。可梁眷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还是利用了陆鹤南。
为了自己的私欲,利用了毫不知情,却一片真心的他。
倏地,一辆驶在人行道上的自行车,自二人身后飞速驶来。
梁眷垂着头,还没等反应过来,就一个踉跄的被陆鹤南揽进怀里。落入怀抱的那一秒,梁眷条件反射的揽住对方的腰。
陆鹤南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梁眷知道此时此刻的姿势,对于现阶段二人的关系来说有些不合时宜。
可她还是想赖在他的怀里,就当她是贪图这份寒夜里的温暖吧。
“你怎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吗?”梁眷吸了吸鼻子,冻得通红的小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连声音都闷闷的。
一道清冷又无奈的嗓音落在头顶。
“没生气。”怀里娇软的姑娘不安分的乱蹭,不由得让陆鹤南身体绷紧,手也无措的虚环在她的腰间。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因为我猜到了”
这个答案让梁眷措手不及,她猛地抬起头,若非陆鹤南闪躲及时,只怕要撞上他的下巴。
梁眷来不及平复心绪,紧拽着陆鹤南的衣服,急切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陆鹤南微微低头,迎上梁眷的目光。他抬起胳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面前划过,有条不紊的将她额前迷蒙住眼睛的长发一一拨到耳后。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条斯理道:“因为你来的速度,比我预期的要慢。”
什么叫比他预期的要慢?
陆鹤南读懂了梁眷眼底的疑问,他扬起唇,发出轻微的哂笑:“我知道姚姐给你发照片了,从她拍照片到你赶到病房门口,你足足用了二十五分钟。”
“你和她是同班同学,没道理会晚到这么久。”
正说着,陆鹤南停顿了下,他目光放空,缓缓解开谜底:“除非,你是故意的。”
“所以。”被轻易看穿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梁眷喉头哽住,连继续抱着陆鹤南的勇气都彻底失去。
她慢慢松开陆鹤南,自觉后退了半步,重新开口:“所以,你早就知道了,还配合我演了这么久。”
陆鹤南注意到她这一系列的细微动作,耐着性子继续哄:“你觉得,如果我没猜透你的想法,我会让韩玥如在病房里跟我聒噪那么久吗?”
梁眷冰凉的指尖渐渐回温,可她嗓子干涩的仍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稚嫩了,自己在他面前还是太稚嫩了。之前所有那些自以为是的胜利,其实都是在他不动声色的默许下获得的。
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柏油马路上,车辆飞驰而过时的呼啸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纠缠声。
“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吗?”陆鹤南率先打破沉默。
“达到了。”梁眷垂着头,讷讷地答。
陆鹤南又问:“那你开心了吗?”
梁眷漆黑的眼睫颤了颤,最后还是抬起头,梗着脖子与陆鹤南对望:“开心了。”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梁眷看不明白。
“开心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梁眷的错觉,她总觉得陆鹤南的这句“开心就好”,带着一种如愿以偿的如释重负。
他在替谁如愿以偿,又在替谁如释重负?
第30章 雪落
漆黑的天空又阴沉了几分, 街上的行人也从稀稀疏疏变得寥寥无几。陆鹤南走在前面,步伐迈的比寻常大些。他比梁眷快了半个身位,为她抵挡住大半扑面而来的寒风。
梁眷将脸缩在衣领里, 安静地跟在陆鹤南身后,不似刚出医院时那般活泼。
走在前面的陆鹤南突然顿住脚步,然后转身站定,看着闷得似鹌鹑的梁眷, 下意识皱眉。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陆鹤南的声音冷得发颤,可看见梁眷瑟缩的样子, 还是利落地摘下围巾, 然后一圈一圈绕在了梁眷的脖子上。
围巾上还残留着陆鹤南的体温,梁眷抬起脸紧绷了一瞬,复又低下头,把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
注意到梁眷这些细小的动作,陆鹤南给围巾打结的手指一僵,向来从容不迫的眼睛里泛起波澜。
他长提一口气,艰难开口:“梁眷, 别怕我。”
听到陆鹤南又说“怕”字, 梁眷眼睫一颤, 扯起嘴角笑道:“你想多了, 我没怕你。只是觉得有点丢人吧。”
“自以为是了这么久, 却没想到原来早就被你看透了。”越说到后面, 梁眷的声音越低。寒风卷过二人时, 某些字眼甚至都能与风声融为一体。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静默, 梁眷想再解释些什么,但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简短的几句话, 陆鹤南看透了梁眷的窘迫,然后瞬间会意。他思忖了一阵,谨慎的在脑海中理清逻辑,再措辞。
可脑海中的那几句话反反复复的组合排列,无论怎么串联在一起,应该都不会是她想要的答案。陆鹤南眉头越拧越深,最后选择听凭内心,说到哪算哪。
“是觉得被我看透很丢人吗?”陆鹤南单手插兜,眼眸微微一沉,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紧紧捏着烟盒。
看着面前的梁眷脸上显现出细微的反应,他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柔和。
“梁眷,倘若我连你的这点小把戏都看不明白,那我在京州那吃人不见血的圈子里,该如何立足?”
看见梁眷的脸色渐渐平和,陆鹤南又徐徐说道:“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知道,我的心计与城府永远不会用在你身上。”
回想到京州圈子里那些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糟心事,陆鹤南忍不住错开眼哼笑,像是在自嘲。等到他再次垂下头时,面前的姑娘正定定地看着他。
那目光里大半是爱慕,可爱慕当中还掺杂着些什么,好像是怜惜?陆鹤南没有看透。
陆鹤南捏着烟盒的手又紧了紧,最后还是没能抗住内心的那股燥热。
从未动过心的他把内心的蠢蠢欲动,归结于烟瘾。
掏出烟盒,摸出一根含进嘴里,再到微微偏头握住打火机,熟练到一气呵成。
差错只出在最后一步上。
打从看见陆鹤南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时,梁眷就有些不悦。明明办理住院那天,她就已经仔细搜查了一遍,把他身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全部处理干净了。
那么现在这盒是哪来的?那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梁眷冷脸向前迈了一步,毫不留情地抽走陆鹤南手上的打火机,又不由分说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缴获了被遗漏的那盒烟。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到陆鹤南还没有反应过来,梁眷就已经把“赃物”拿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