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信息点聚集在一起,梁眷没法控制自己不往深处想。
冷静的第一方式就是隔绝外界的干扰。梁眷毫不犹豫的将手机关机,然后扯过被子蒙住头顶,强迫自己即刻睡过去。
被这道宛如不速之客的声音吓到的人,除了梁眷外,还有陆鹤南。
他举着手机,僵硬的回过头,一抬眼便见到杵在门口的姚郁真。
陆鹤南自小的玩伴除了陆雁南与陆琛外,还有宋清远、褚恒、姚郁真以及现如今还在国外读博士的林应森。
长大后,姚家和宋家结亲。那个成日追在他们身后的小哭包妹妹,变成了自己表弟宋清远的未婚妻,关系上也就此更近了一步。
因为关系是十足十的亲厚,所以陆鹤南一开口就毫不客气:“你怎么开的门?”
不算宽阔的房门门口,又闪出一个酒店工作人影的身影。陆鹤南捏了捏眉心,实在是有些无语。
“我也是没办法,我敲了半天门你连个反应都没有,我只好找工作人员拿万能卡开门了。”
“大晚上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你不老老实实跟宋清远待在一起,跑我这来干什么?
姚郁真咬牙叹了口气,见陆鹤南把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也有些火大,圆圆的脸上也隐隐起了薄怒。
“还不是清远担心你喝大了,怕你出事,他自己又爬不起来,所以托我来看看。”
“哦。”陆鹤南惜字如金的答了一声。
因为和梁眷的通话被硬生生打断,所以陆鹤南态度依旧冷漠。在听完姚郁真的解释之后,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我没什么事,你也看完了,可以走了。”
姚郁真气得直跺脚,连房门都没跨进一步,扭头就往电梯处走。刚走上几步,就碰见和陆鹤南住同一楼层的褚恒。
打过招呼后,两人擦肩而过,褚恒直奔陆鹤南的房间而来。
送走了姚郁真,陆鹤南才发现梁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再回拨过去时,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正好是华清熄灯的时间。也许那姑娘是以为他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所以先行挂断了电话。
陆鹤南打开微信界面,编辑好消息,就发送过去。
【元旦,你有什么安排吗?】
梁眷漏洞百出的潜台词他当然能听明白,小姑娘绕老绕去的是想问他能不能一起跨年,却脸皮薄的不好意思直接张嘴问他。
不过这事也怪他,竟没提前思虑周全。
消息刚被发送,褚恒就推开陆鹤南虚掩的房门,进门之后也毫不客气地径直躺在套房里的沙发上。
“这怎么一到晚上就全往我这里跑?”陆鹤南蹙起眉头,抬腿狠狠踹了褚恒一脚。跟梁眷调.情没有尽兴,他心里本就不痛快,所以这一脚也是用了力的。
被当成出气筒而不自知的褚恒腾地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小腿,不满地大声嚷道:“我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你以为我愿意往你这跑啊!”
陆鹤南嗤笑一声,接着怼:“你能有什么正事?”
褚恒梗着脖子,语气里有几分傲娇与得意:“乔嘉泽刚刚给我打电话,问一月二号签调解书行不行。”
陆鹤南解衬衫扣子的手一顿,不容置喙道:“跟乔家的人说,签调解书的时间改在十二月三十号。”
褚恒神情一僵,跟陆鹤南共事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他对签合同的时间有什么讲究。大多数都是他去和对方交涉时间上的问题,陆鹤南对此也从来没有过异议。
“为什么要改,我看一月二号也算是个黄道吉日啊!”褚恒掏出手机,狐疑地查了一下黄历。
陆鹤南将脱下来的衬衫丢在一旁,口吻淡淡的,懒得和聒噪的褚恒多解释一句:“临时有点事,我三十一号要去一趟北城。”
一听见北城二字,褚恒就心领神会的笑了。
他贱兮兮的凑到陆鹤南身边,调侃道:“怎么?北城又下雪了?又勾得您老人家想去看?”
陆鹤南轻笑一声,没回答。
该如何说呢?
只要梁眷还在北城,那么在他陆鹤南的世界里,北城四季都在下雪。
第40章 雪落
这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正赶上周五, 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人满为患。原本就受年轻人欢迎的的黄河路商业街,也更加熙熙攘攘。
黄昏之后,原本道路宽阔的双行道, 也因为大家的违规乱停,而被迫变成了单行道。
顾哲宇定的位置比较偏,去往目的地的道路,只有穿过黄河路这一条。
出租车混在车流里一走一停, 司机没法子,只得把梁眷一行三人停放在商业街口。最后一公里路程, 三个姑娘是手忙脚乱的挎着包, 一路小跑过去的。
顾哲宇定的那家店叫胡同里,梁眷最初没细问,见这店名取得规规矩矩,还以为只是个略有格调的饭店。
直到跟着关莱七拐八拐的穿过热闹繁华的商业街,踏过一条又一条湿滑的青石板路,走至一片寂静胡同处,梁眷才恍然发觉, 原来商业街背后这处不起眼的地方, 也内有乾坤。
而所谓的“胡同里”, 虽顶着古色古香, 极具文人考究意味的古朴木牌匾, 却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寻常饭店, 它内里藏着的竟是一个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
三个女生刚在门口逗留片刻, 气还没有喘匀,繁复又厚重的雕花大门便被从里推开。门厅的光亮很足, 与屋外的漆黑相比宛如烈日高悬的白日。
一个穿着金色开叉刺绣旗袍,乌黑长发用一根木簪子盘在头顶的女应侍, 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从屋内妖妖娆娆的走出来。
见到关莱后,女应侍露出几分熟人相见的客套微笑。
“关小姐,顾先生他们已经到了,我来引你们进去。”
看来关莱是这里的常客,自走进这个狭窄胡同就有些心惊的梁眷稍稍放下心来。
“有劳了。”关莱冲女应侍微微颔首,一只脚刚迈上台阶,才发觉随行的两个人没有跟上来。
她脚步一顿,回头瞥见梁眷和许思妍还站在原地,只得无奈地勾起红唇,向她们招手。
“别紧张,他们家就是爱搞一些故弄玄虚,其实这里就是个合法经营的酒吧。”
“谁紧张了?”就差把紧张二字写在脸上的许思妍还在强撑着狡辩,她拽起梁眷的手,心一横就跟上关莱的步伐。
不就是个酒吧吗?有什么不敢进的?
梁眷早有预料她们三个会来的比较迟,但没想到竟是最后一个。
华清的十几个人分散坐在三个相邻的卡座上,桌上桌下已经堆放了不少空酒瓶,看来这酒局已经进行有一阵了。
关莱是华清有名的交际花,来的这十几个人都是顾哲宇的朋友,所以也基本与她熟识。众人一见她迟到,都起哄要她喝酒赔罪,连带着陪同的梁眷也被罚了不少酒。
几杯酒下肚,再加上这喧嚣的环境,错综复杂的灯光,梁眷的思绪就开始飘散,头也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凭借着最后的清明,梁眷拽着已经靠在她肩头的许思妍起身,两个人一起挪到卡座边上,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和几个同样不胜酒力的姑娘玩起纸牌。
而带着她们参加party的关莱早已经没影了。
关莱向来是个酒量好的人来疯,梁眷也没指望她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唯一能拜托她的,也不过是散场以后千万别只想着和顾哲宇缠绵,好歹先把自己和许思妍安全送回学校再说。
打牌原本不是梁眷所擅长的,可今晚的手气却是出奇的好,竟一连赢了五把。赢到最后,快感丧失,梁眷有些意兴阑珊。
趁着旁人洗牌的功夫,梁眷推醒身旁的许思妍,示意她接替自己继续玩。位置交换,梁眷攥着手机,悠闲的当起场外指导。
玩过两轮之后,见许思妍已经基本领悟游戏规则,梁眷的注意力也渐渐从她身上移开,转而落在手机屏幕上。
自那次和陆鹤南通话后,已有两天。在这期间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微信消息还停留在陆鹤南问她元旦是否有安排。
那天晚上梁眷将手机关机,强行让自己早睡。早上开机之后,看见这条迟来的消息也赌气似的没有回。
梁眷窝在沙发里,一手握着叉子插起一块菠萝送进嘴里,另一只手恨恨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心里暗骂陆鹤南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多问几次。
所以,还是不够诚心。
因为,还是不够喜欢。
桌上的一大份果盘让梁眷自己吃了个七七八八,她悻悻的正要放下叉子,身侧阴影处的某个人恰好又将一盘新的推在自己面前。
“谢谢。”
酒吧暗红的灯光正好照在了这边,梁眷嫌那灯光刺眼,想到身边的人左右不过是自己的同学,也就没抬头,只是轻声道了句谢。
片刻后,面前又伸来那只手,只不过这次推来的是一杯酒。
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梁眷抬眸正要开口,却见递酒的人是成晋。
梁眷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垂下漆黑的眼睫,拒绝的话在喉咙中滚过几轮。再抬眼,却见到成晋灰败的脸。她略一迟疑心软,还是选择伸手接过了。
见梁眷接过酒杯,成晋才堪堪松了口气。
“梁眷,道歉的话我说的实在是太多了,这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嘴了。”
成晋捏着酒杯,自嘲地笑了笑。昏暗的灯光掩盖了他脸上的晦涩隐忍,只是声音隐隐颤抖,出卖了他内心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澜。
“全在酒里了。”成晋猛的抬头,带着几分决绝的与梁眷碰杯。
酒杯相碰的虽猝不及防,但在这喧嚣中却无人在意,发出的清脆声音也迅速湮没在这纷纷攘攘中。
梁眷愣了一瞬,盯着手中的酒杯看了几秒,片刻后勾起唇角:“好啊,那咱们就一笑泯恩仇。”
——
“要我说今年也真是奇了,平常三番四次的喊你们来北城都不来,今年怎么一个个都爱往我这跑?”
夜里十点正在加班开会,却被一个电话喊出来的任时宁,对着满车的人发起牢骚。
他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猛拍身侧宋清远的大腿:“我都快成你们司机了。”
宋清远收起长腿,往褚恒那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宁哥,我这可是头一次来北城啊,你有气可别往我身上撒。”
听到这话,任时宁下意识咋舌,视线也往副驾驶上乱瞟。心道:你是头一次来北城,可你表哥最近可是常来,但我也不敢拿他撒气啊。
褚恒可不像宋清远是个软柿子,他护犊子的劲一上来,也开始回怼任时宁:“我看这开车的也不是你啊!咱们不是有司机大哥吗!”
正说着,他还抻长了脖子喊:“是不是啊司机大哥?”
司机大哥尴尬地扯起嘴角,他受聘于任时宁,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瞧见前排这滑稽劲儿,坐在最后排的两个女士放肆轻笑,夜晚的困倦也一扫而空。
“要我说,我们可是来对了。”笑过之后,姚郁真拉起莫娟的手,心疼道,“不然这大半夜的,我们莫娟还得跟着宁哥加班!”
这话任时宁没法接。
莫娟淡淡的朝前面扫了一眼,表情略带失望,但语气却十分平和:“我这也是职责所在嘛,毕竟拿了任总不菲的工资。”
职责、任总、工资。三个词,一下子划清和任时宁之间的所有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