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啧了一声,叹道:“最起码六位数起吧。”
六位数,一个女大学生哪来的六位数?
目光一时之间又集中在梁眷这里,她手指无措地绞动着衣服下摆,正思索如何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说法时,表姐崔以欢开口了。
她懒散随意的语调,像是在评头论足菜市场的大白菜。
“这块是假的。”崔以欢从大姨手中抢过后只看了一眼,就满不在乎的随手丢回梁眷的怀里。
腕表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梁眷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假的?”大姨明显不信这套说辞,那腕表的做工实在太精致,围在表镜周围的碎钻,看形状也是被一颗颗精雕细琢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现在的假货都有这样的水准了?
“我上司有一块真的,我俩天天待在一起,真表长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崔以欢说得言辞凿凿,三位长辈也只能将信将疑。毕竟崔以欢工作的地方是红圈所,主管她的上司,也是金融圈出了名的大鳄。
他们手上的表,肯定是真的。
或许是跟陆鹤南呆久了,连他那份漫不经心的优雅从容,也让梁眷装模作样,气短心虚的学成了七八分。
有了崔以欢的强有力认证,再次面对大姨的疑惑,梁眷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否认。
“是假的。”梁眷蹙起眉头,佯装努力回忆买假货的价格,“好像也就六百块吧。”
六百万的表被说成了六百块,梁眷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对陆鹤南道歉,还是该对怀里的腕表道歉。
崔以欢轻笑一声,轻描淡写道:“那你还是买贵了,我朋友花四百也能买到跟你差不多品质的。”
听到是六百块买下的,梁眷的爸妈彻底放下心来。而大姨也被崔以欢这句“四百块”,而分走注意力。
“以欢,那你帮妈妈也买一块吧,我觉得眷眷那块表真的挺好看的!”
“行,好看的腕表有的是,港洲那边买这种a货都很容易。”
趁着没人注意,梁眷抱着衣服和腕表盒子,退后两步,然后悄悄躲回自己房间。
换好了衣服,梁眷坐在床上,对着面前桌上的腕表发呆。
她长提一口气,在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后,还是决定把它带在自己的手腕上。为了坐实假货的这个说话,放假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她恐怕得时常带着这份沉甸甸出门了。
毕竟,谁会小心翼翼,如珍似宝的对待一块区区六百块的假货?
在收到这份情深意浓,堪比定情信物的礼物后,这还是梁眷第二次戴上。
而那所谓的第一次,也只不过是收到礼物当天,在关莱的起哄声中,几分钟内就匆匆结束的试戴。
梁眷抬起手腕,修身的白色毛衣裙袖子下,露出白皙的一小截手腕。银色质地的腕表在窗边阳光照耀的下,更显夺目温柔。
此时此刻,他的手腕上,应该也带着这对腕表的另一只吧?
自从陆鹤南买下这对腕表后,梁眷好像就再也没有见他戴过其他的。
即使她从未戴过,他也一直坚持。
一对腕表,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隐隐有了对戒的意味。
梁眷盯着腕上的表,思绪不自觉地飘远。
睹物思人的感觉在这一刻,淋漓尽致。
第50章 雪落(捉虫)
梁眷和崔以欢要去的那个商业街, 在两条地铁线路的交汇处。赶上节假日,本就拥挤的换乘地铁口此时被围得更加水泄不通。
若不是滨海的地铁安保工作做的到位,梁眷险些要和崔以欢走散。
好不容易安稳的坐上扶梯, 还没等梁眷喘匀口气,站在扶梯上一个台阶的崔以欢就率先幽幽开口了。
“眷眷,你是谈恋爱了吧?”
这话虽是问句,但落在梁眷的耳中, 陈述的意味更大。
梁眷没答,抬头回望过去, 才发现崔以欢的视线没落在她的脸上, 而是落在她的手腕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梁眷的腕表上。
“表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梁眷没承认也没否认,说得模棱两可。
“我妈和小姨又不在这,你就别跟我装了,我又不会去向她们告密。”
崔以欢移开视线,对着梁眷莞尔一笑:“我的上司的确有一块和你一模一样的腕表, 不过她那块是假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这块不是假的?”没被剥丝抽茧的问到最后, 梁眷还是想硬撑一下。
电梯驶到顶端, 崔以欢拽着梁眷的胳膊走到平稳的路面上。一朝离开憋闷的地下车厢, 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畅快了许多。
崔以欢本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可对着梁眷探究的眼神, 她叹了口气后只得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有幸见过一次真表, 在一个大陆富商那里。”崔以欢眯起眸子,仔细回忆了一下两个月之前的记忆片段。
“我上司看中了这块表, 那天我陪她一起去验货,定金都付了, 三天后那个大陆富商却变卦了。宁肯赔付三倍定金,都不肯把腕表卖给我的上司。”
说到这,崔以欢偏头看了梁眷一眼,一脸戏谑的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心中隐隐猜到答案的梁眷,仍佯装天真无知的样子,顺着话茬反问:“为什么?”
“因为大陆有人出了六百万来收购这块表。”崔以欢轻笑了下,但语气却十分淡漠,“那可是六百万啊,就算是三倍的定金也不过是六十万,谁会拒绝这样的大买卖呢?”
六百万高价回购,一切都对上了。梁眷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这是什么该死的缘分!
“还要再接着狡辩吗?”崔以欢勾起红唇,眼底捉弄意味渐深,“眷眷,快跟姐姐说说,把六百万带在手腕上是什么感觉?”
梁眷下意识地把手揣进兜里,脸上多了几分被看穿的不自在:“就算我这个是真的,也不见得就是你上司看中的那块吧?”
崔以欢唇边笑意加深,自己这个表妹自小就嘴硬,是出了名的不见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妹妹好好科普一下,这腕表的来之不易。
省得白白辜负了送表人的一片心意——无论那人是虚情还是假意,都不要紧,最起码是真的砸了真金白银。
“你知道原价二十万的表为什么会被炒到六百万吗?”崔以欢偏过头,目光紧锁着梁眷,然后不疾不徐的开口问。
“为什么?”梁眷脚步一顿,她这次的疑惑是真的。
收到这块表这么久,她一直想不通二十万的表怎么就能一下子被炒到六百万?总不会是真的因为陆鹤南人傻钱多吧?
崔以欢垂下眼,将梁眷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又解下她腕上的表。表盘翻转,将背面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指给梁眷看。
“因为这块表的编号尾数恰好是四个九。”
“因为是我上司付定金在先,最终买表的神秘人本不想横刀夺爱,他是在知道这只腕表的编号后,才铁了心要买下的。”
罗意仕的每一只腕表都有一串独属于它自己的编号,编号前几位数字代表了腕表的做工材质、机芯的国家产地、以及珠宝或者镜面的材质。
而最后几位数字,则代表了罗意仕从品牌建立开始,持续近五十年的腕表制作数量。
罗意仕的腕表价格是业内出奇的高昂,而之所以还能受到这么多有钱人的吹捧,就是因为它的制作生产只在于质,而不在于量。
一年只制作不到两百只腕表,而在制作梁眷手里这只的时候,恰好是罗意仕旗下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尾号四个九的情侣对表,自是寻常对表无法轻易比拟的,而被重新赋予的价值与意义也顿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崔以欢说完这一切后,梁眷站在人潮如织的人行道上,沉默良久。
这次,才算是完完整整的知晓了全部内情,和他不曾说出口的全部心意。
再次将腕表重新戴回手腕上的时候,梁眷的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的发颤。这颤抖的来源有很多,喜悦成分居多,其次是感动,再次是惶恐。
给的爱太多,梁眷要道一声何其有幸,同时也要叹一句诚惶诚恐。
在港洲上了四年大学,又工作了半年的崔以欢,也学会了几句蹩脚的粤语。
她卷起舌头,用粤语一字一顿缓声道:“长长久久,果真是带着满满期许的好兆头。”
粤语似乎总会有一种别样的魔力,长长久久四字一出,梁眷眼眶一热,薄薄的水雾彻底迷蒙住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前路。
可看不清前路又怎样呢?风暴来临前,会有人义无反顾地挡在她身前的。
——
出发之前,梁眷本以为今天就是姐妹两个人一时兴起的闲逛,直到在商场里完完整整的逛了三层,她才明白,崔以欢今天是带着破财的目的来的。
“姐,你到底是要买什么啊?”
梁眷撑不住了,刚踏进店门,就一屁股坐在成衣店里的沙发椅上。
总的来说,崔以欢拽着梁眷看了很多家店,有男装,有文创,还有香水之类的化妆品店。种类太复杂,梁眷琢磨不出来门道。
“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崔以欢将一件黑色男士衬衫挂回架子上,又向导购员招手,请求她将衣架上端的那件墨绿色的拿下来。
梁眷忍不住在心底把崔以欢骂上个千百回,不知道买什么还逛这么久?从小到大她最讨厌逛街了。
“好啦好啦,别生气,我一会给你买杯奶茶怎么样?小料随便加的那种!”
趁着导购员取衣服的空档,崔以欢忙迈步过来,顺毛哄哄这个闹脾气的小妹妹。
“过了年之后不就是情人节了吗?我这是在挑礼物呢!你难道不用给你的男朋友挑个礼物吗?”
崔以欢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导购员递来的墨绿色衬衫,仔细端详了两眼后还是不太满意,又一脸歉意的递回给导购员。
情人节?挑礼物?
信息量有点大,梁眷直到被拽出店门,走进另一家的时候还有些懵:“姐,你也谈恋爱了?”
崔以欢挑起眉头,哼笑一声,算是回应。
梁眷停下脚步,挡在崔以欢面前,质问道:“那你怎么没告诉大姨?”
“你不也没告诉小姨吗?”崔以欢睨了梁眷一眼,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我不说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被戳中软肋的梁眷有些炸毛。
崔以欢将梁眷推倒一边,自己俯身接着挑选合适的礼物,语气悠悠又理所当然:“我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明白了,跟我一样都是谈的见不得人的那种。”梁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有了论断之后,重新拎着大包小裹寻了个空沙发坐下。
崔以欢白了梁眷一眼,还中文系的高材生呢,这都是什么用词?好端端谈个恋爱,怎么就成见不得人了?
“我又没找有妇之夫,怎么就见不得人了?”崔以欢越想越气不过,将随身的挎包扔进梁眷怀里,小声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