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举着手机通话,右手将梁眷虚揽在怀里。梁眷的头顶抵在他的下巴上,距离近得甚至还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和手机那头隐约的声音。
梁眷心口一紧,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
“今天是还要请别人吃饭吗?”陆鹤南打量了一下她手里的盘子,笑得狡黠。
“没……没有了。”
“那点这么多?”陆鹤南微微扬眉,两个人,四菜一汤属实有点夸张了。
刚刚还心绪难平的梁眷已经满血复活,瞪了陆鹤南一眼,怼人的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我怕你吃不饱,就不帮我办事了!”
这一眼多少有点女孩儿家嗔怪的意味,陆鹤南笑了笑,没再拿她打趣。
“这两个给我,你去拿剩下的那个。”陆鹤南见梁眷站稳才适时松开她,然后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她的大衣兜里,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盘子。
“电话打完了?”梁眷问。
陆鹤南摇摇头:“还没。”
“那给我干什么?别耽误你的正事。”
这话说出口梁眷才意识到一种无形的亲昵弥散开来,像是娇嗔。
陆鹤南扬了扬手中的盘子,语气认真正经:“眼下吃饭才是人生头等大事。”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梁眷也不再扭捏,端着最后一道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喂!小伙子!”窗口的阿姨忙里偷闲,喊住了陆鹤南。
陆鹤南犹疑地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身去听阿姨的后文。
“那些菜可都是这姑娘挑来挑去,特意为你点的,无论喜不喜欢,你可都得吃完啊!”
听到这话,周围爱听八卦的学生也跟着瞎起哄。
梁眷羞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垂着头,手上用着力去推陆鹤南的后腰,小声催促他快走。
可面前的男人仿若一堵墙,任梁眷手上怎么用劲就是纹丝未动。
梁眷壮起胆子仰头去看,却见男人目光紧锁着她,唇间挂着的还是往日散漫的笑,可那双桃花眼里好像掺杂着几分真心。
她只敢看那一眼,不敢再去确认。
耳边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面前的男人缓缓开口说了些什么,表情带着几分珍重,然后周遭起哄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大了。
在世界寂静之前,梁眷好像听到某人说。
“一定。”
第10章 眼泪
不知道是阿姨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梁眷点的菜真的合陆鹤南的胃口。总之,四菜一汤最后连个菜叶都没被剩下。
酒足饭饱之后,该谈正经事了。
“陆先生,您那天答应我的事,您还记得吧?”梁眷手肘支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瞅着陆鹤南。
陆鹤南擦嘴的手一顿,漆黑的眸子也暗了些。
这妮子变脸变得是真快,半个小时前还在没好气地怼他,现下有求于人了,便一口一个您了。虽然是礼貌用语,可到底是把距离拉远了。
他不喜欢这份疏离感。
“我那天答应了你什么事?”陆鹤南将用过的纸巾丢到一边,神情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笑的温和。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真的忘了那天许下的承诺。
梁眷见他不认账,心里慌乱起来,拼命帮陆鹤南回忆着:“您那天在世纪饭店的走廊里,说要带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是吗?”陆鹤南皱着眉,一副竭力回忆却徒劳无果的样子,“可我没什么印象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酒后的诺言都做不得数吗?”
梁眷被噎了一下,哼笑道:“没听说过。”
在说话方面,梁眷还从没落过下风。她不计后果地继续反唇相讥:“也许是从来没见过耍无赖的男人。”
她本就不擅长装乖,见他有翻脸不认人的架势,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顾忌。
陆鹤南是存了心逗弄她,看见对面的人表情一点点崩坏,又露出平日里的狐狸尾巴,眼底才染上一点笑意。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喘匀了,他才能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帮她。
“今晚有空吗?”
“什么?”梁眷不明所以。
“今晚七点,麓山会馆有华清校友的酒会,来的人应该不少。”
陆鹤南说的意味深长,但梁眷明白了他话里的潜台词。言下之意就是梁眷平常见不到的人,在今晚这个场合里都能一齐见到。
梁眷调整了一下呼吸,不可置信地问:“这样的场合我也能去?”
“你去不了。”陆鹤南睨了她一眼,见她眼里失落情绪明显,才慢条斯理地又跟上后半句,“但你跟着我就能去。”
听到这样的安排,梁眷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但更多的是踌躇,她反问:“我跟着你?”
这份踌躇让陆鹤南会错了意,他敛起笑,声音有些低:“不愿意?”
“怎么会?”梁眷急忙辩解,“我是怕会给你添麻烦。”
虽然她还不明了陆鹤南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但大概能猜到是非富即贵,不容小觑的那一类。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陆鹤南身边,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总不能办自己的事,给别人惹麻烦。
可女人心里的弯弯绕绕,陆鹤南怎么可能会明白。梁眷口中的添麻烦,他就直观的理解为字面意义上的麻烦。
“没什么可麻烦的,带你去也是顺手的事。”
“我以为是我跟您说清事情的原委,您权衡之后,再替我跟校方陈情。”梁眷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
陆鹤南不解:“让你去当面陈述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况且伸张正义这种事,假手于人就没有成就感了吧?”
通过其他手段他当然可以帮她解决,甚至都不用他本人出面,一个电话就能让这个事彻底结束。但陆鹤南觉得那不是梁眷想要的结果。
梁眷错愕,在今天以前,她想过很多种陆鹤南可能会帮她的办法。但从没有想过是给她创造场合,把亲手解决问题的机会留给她。
“陆先生,真的谢谢您!”梁眷抬起头,眼睛里是十足十的诚恳。
他又变成您了。陆鹤南心里好似被扯了一下,但对上梁眷亮晶晶的眼睛,他的失落感又不像刚刚那么强烈。
“不客气,毕竟我不想第一次来北城就被冠上无赖的名号。”
陆鹤南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双桃花眼里含着几分轻佻,语气里略微带点哀怨。
梁眷咋舌,欲盖弥彰地去找新的话题,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晚会是七点钟,现在才一点半,接下来您还有别的安排吗?如果您还有别的安排,我就先不打扰您了。”梁眷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想丢下他?
陆鹤南闻言哂笑:“按照我的原计划,我此刻该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梁眷更尴尬了,是因为要帮她,陆鹤南才被绊住了脚步。
她在大脑中飞快地组织语言,还没等她组织好,陆鹤南的下一句话又震在她的耳边。
“梁小姐,还没用完我呢,就想把我甩在一边了?”
梁眷尴尬得脸快埋进桌子里,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暧昧。
“我先去……送盘子。”梁眷垂着头,干巴巴地憋出这么一句。至于剩下的五个小时要去干什么,容后再议。
陆鹤南伸出手要去帮忙:“我和你一起。”
“不用不用。”梁眷抢先一步把盘子摞好,腾地站起身,逃离似的往回收处迈步,却没注意到迎面已经走来三五个端着砂锅的学生。
大脑宕机,等到梁眷再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倏地,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腰身,手贴在她的后腰上用力揽着她转向,有惊无险的与那群学生擦肩而过后,只有几滴飞溅出来的油滴落在她的手指上。
“同学,你没事吧?”与梁眷撞上的几个学生立即放下托盘去扶她。
梁眷摆手忙说没事,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砂锅,她才感觉到后怕,这是要浇在身上,必是要撩出几个水泡。
被莫名吓了这一遭梁眷有些腿软,借着腰上的外力才缓缓直起身子。陆鹤南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见她能自己站稳,才佯装淡定地收回手。
“刚刚谢谢你了,你没什么事吧。”梁眷不好意思地小声问。
今天是和陆鹤南认识的第三天,可梁眷已经数不清自己道过多少次谢了。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在给他添麻烦。
陆鹤南没有应声,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下巴微抬,示意她擦掉左手上的油渍。
纸巾已经递到梁眷面前,她却迟迟没接,只是怔怔地盯着某处看。陆鹤南顺着梁眷的视线下移,然后两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腕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他的腕表上,一块表镜已经破碎的腕表。
这块表梁眷是有印象的,因为造型精致,吃饭的时候她还总忍不住多瞥几眼。那个时候,这块表还是完好的。所以,一定是刚刚扶她的时候,表镜撞在桌子边缘,撞碎了。
陆鹤南见她对这块腕表这么执着,直接解开表扣,摘下后放在她的右手手心里。又牵起她的左手,拿着纸巾一点点擦去她手上快要干掉的油渍。
再晚一点,就擦不掉了。
“这表很贵重吧?”梁眷还沉浸在愧疚的情绪里,指腹在表镜的裂痕上轻轻摩挲,没有注意到陆鹤南越界的动作,也就没有抽回手。
虽是问句,但梁眷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答案。她没买过奢侈品,了解的也不算多,只知道广为人知,普通大众能买得起的那几个牌子。
但陆鹤南这块表的牌子,她还是知道的——罗意仕。
因为关莱就是在这个牌子的旗舰店里兼职。用关莱的话说,罗意仕的表虽是国产,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极具收藏价值。
陆鹤南懒散地笑了笑,语气不置可否:“我大哥送我的十八岁成年礼物。”
成年礼物啊,梁眷眼里登时又酸又潮,那就更不能简单的用金钱来衡量了。
“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又不用你赔。”
相处两天,陆鹤南和梁眷插科打诨惯了,见她情绪不对,他下意识的就想用玩笑来将这事翻篇。可出人意料的,梁眷没有像往常那般怼回来。
她吸吸鼻子,没忍住,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再抬起脸时,已有泪珠悬挂在下睫毛上,要落不落的,楚楚可怜。
看见梁眷的清泪,陆鹤南呼吸一滞,他向来拿女人的眼泪没辙,愣了半天只得软下声音哄着:“别哭了,还能修的。”
不哄还好,陆鹤南这一哄完,梁眷的眼泪就像不受控似的开始簌簌落下。
“真的吗?去哪修?”梁眷抽噎着问,含着泪的眼睛牢牢缩在陆鹤南的脸上,全然一副不修不行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