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手侧,在窄小的病床边,身穿黑色短袖的男人长腿微屈,一脚点地一脚踩在环形脚踏上。
他正低头专心地刷着手机,莹蓝色的光芒朦朦胧胧地覆上他的侧颜,眉骨深重,颌线紧绷,是极清隽利落的少年感骨相。
阚婳的思绪有些放飞。
她记得姑父姑母都是小量感的南方长相,面部曲线偏柔,没想到生出来的儿子面部折叠度居然这么高。
难道他们祖上是有什么斯拉夫人的血统?
“醒了?”
清冷低哑的声音蓦地在她头顶响起。
阚婳缓了缓神,点头。
霍堪许低眉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身,弯腰俯身压向阚婳。
弟弟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骤然凑近,又在阚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上,伸手摁下了病床前的呼叫按钮。
只留下阚婳和弟弟衣服上的“Balenciaga”对望片刻。
护士在呼叫铃响后很快就进来了。
霍堪许双手插兜,为护士让开位置后转身离开了急诊室。
砰砰,砰砰……
护士收下听诊器,朝着阚婳担忧道:“你心跳有点快啊。”
“是吗?”阚婳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胸膛,怔愣,“起先…好像没有那么快。”
护士走后,阚婳的思绪还有些迟滞。
她的目光散漫地游荡在空中,一直到目光里忽然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的视线才一点一点地聚焦起来。
霍堪许一手插兜,另一只手箍着一杯水,纸杯上还印着医院的logo。
“喝吧。”他将水递给阚婳。
阚婳张了张嘴,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见。
霍堪许原以为她是要道谢。
但他不吃这一套,刚想让她安生点,就听见阚婳用虚弱的声音争取:“我、我要…吸…管……”
霍堪许:“……”
要求还挺多。
最后霍堪许去买了瓶可可味的维他奶,把那上面的吸管拆下来给阚婳插进了一次性水杯里,“喝。”
阚婳慢吞吞地挪动小脑袋,就着他的手,撅起嘴巴吸了一口。
末了她还不忘咂咂嘴,笑着感叹道:“真好喝。”
那张纯稚无辜的面容此刻有些苍白。
乌润清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更加可怜可爱,带着病态的脆弱。
霍堪许嘴里的那句“没手吗”硬生生咽了下去。
“…要不要再喝点?”
“要。”病了的阚婳看起来尤其乖巧。
虽说她平时看着也是一副温驯乖巧的模样,但就像是一只骄矜翩然的小天鹅,清醒、理智又疏离,难以靠近。
只有在此刻,她全然没有防备,像是初生的小猫幼崽,脆弱无辜,又下意识地全心依赖。
如同一张白纸,惹出令人心悸的涂抹欲望。
霍堪许扣着掌心微微变形的纸杯,女孩就这样咬着吸管凑在他的身前,小口小口咽着甘凉的水。
从霍堪许的角度垂眸望下,他能够看见阚婳藻亮的长发。
蝶翼般的羽睫。
秀挺的琼鼻。
恢复血色的唇瓣。
小巧玲珑的下巴。
不断吞咽的、纤长柔软的脖颈。
以及伴随着呼吸,似乎在无声震颤的锁骨。
……
霍堪许倏然抬起了视线,望向门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开心果过敏…自己不知道?”
阚婳眨了眨眼,似乎思考了一下,“现在知道了。”
“……”
阚婳自己的心态倒是很好,“我的体质很神奇的,小的时候我还对紫外线过敏呢,现在也好啦。”
霍堪许回过头来,“紫外线过敏?”
“是啊。”阚婳笑眯眯的,她说起话来总是温声温气,像是初春轻轻拢起的烟雨,“所以我小的时候很少晒太阳,小朋友们在外面玩,我就一个人在教室里搭积木。”
霍堪许歪了歪头,状似端详,“难怪你这么白,原来是小的时候都不见太阳。”
“我白吗?”阚婳碰了碰自己的脸,觉得她皮肤白可能是威格兰多阴雨的缘故。
她的思绪又在迟滞中飘飞起来。
从前在威格兰的时候,她很少备雨具,和身边的同学一样,她觉得淋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爷爷却总会在每个下雨的日子准时出现在学校外的街角。
爷爷的身形清癯板正,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呢子大衣,撑着一柄十八骨的长柄雨伞等在高耸神秘的哥特风钟楼前。
远远望去真像是古堡里优雅孤绝的吸血鬼爵士。
可是那样孤僻的一个人,却一手养大了个调皮捣蛋的小孙女。
霍堪许看了眼手机,手掌微蜷,“医生说你摄入的不多,情况不严重,不用住院,急诊科的床位也紧张……”
其实刚刚护士长来问过他,要不要把阚婳转到顶楼的vip病房,楼上有一整套国外进口的检查设备,可以让她再去做个体检。
孰料阚婳看着懵圈,这个时候的反应却格外迅速,“没事的,我打好点滴就能走,应该很快就能把床位空出来了。”
她很怕给别人添麻烦。
从小爷爷就教育她,自己能做的事就尽量做自己完成,不要平白给别人添负担。
霍堪许喉口像是含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最后缓缓地吐了出来,“…行。”
“我让人把你的电瓶车开过来,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回家吧。”
阚婳点点头,声音又轻又细软,“好。”
她的神情看起来还是懵的,霍堪许总觉得她还没缓过神来。
宁宇涛那边又跟见鬼了似的狂call他,好像是凌羽最近又捅出了什么篓子,他得去看看。
霍堪许弯下腰来,在阚婳面前晃了晃手,语气当中带着或许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微不可查的试探,“那我先走了?”
阚婳没有应声,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霍堪许直起身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拉拽的力量。
他低下头,望着攥在自己衣角上的那只白皙的手,又看看小天鹅垂下的脑袋。
霍堪许挑了挑斜飞入鬓的长眉,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他又重新弯下腰来望她,“怎么了,舍不得我?”
阚婳抬起眼,弧圆的眼底交杂着失意和自责,讷讷开口,“我今天没法送你回学校了。”
霍堪许:“……”
霍堪许:“……”
如果。
他没有突然失忆的话。
他应该。
没有答应她要回学校吧。
阚婳还沉浸在自己自责的世界当中,乌润的眸子好似蒙上一层柔软的水雾,细声嘱咐:“你路上一定要当心啊。”
霍堪许:“……”
霍堪许面无表情的直起身,“走了。”
第12章 第12朵花 “姐姐想怎么报答我?”……
医院的急诊科人来人往,阚婳也没待多久。
等到手上的这袋葡萄糖挂完后,她就请护士替她拔了针头,一边摁着手背一边往医院的停车场走去。
出门时阚婳被人撞到了肩膀,还是追出来的护士从身后扶住了她,“没事吧妹妹?”
接着她又把手里蓝色扎染的帆布袋递给阚婳,“你的包忘拿了。”
阚婳认出这是她今天早上出门时背的帆布袋。
当时是为了方便携带那束绣球花,没想到过个敏她竟然连帆布袋都忘拿了。
“谢谢。”阚婳道谢后转过身,却发现刚刚那个撞到她的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琢磨着自己开心果过敏的事,倒也没放在心上。
阚婳行走在人行道上,踩着绿化带的树影往医院的车库走去。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耳畔骤然爆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响,伴随着周围人群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阚婳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蛮横力道带得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