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一道清悦的女声传来,带着点不确定的口气,“是霍堪许霍学长吗?”
霍堪许收了手机, 抬起眼来,声色如常疏淡:“是我。”
女生点点头,不卑不亢地开口:“霍学长您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虞非晚。昨天晚上我已经把提问大纲发给您了,这次来是想再和您确认一下。”
霍堪许颔首表示了解。
虞非晚得到肯定后就开始和霍堪许对起了脚本。
在此过程中——霍堪许不禁撩起眼皮, 漆黑邃利的眼瞳不躲不闪地正对上女生背后的那一双眼,玩味开口:“他是你的朋友吗?”
“嗯?”
虞非晚顺着霍堪许的视线往后看去,发现有个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正环着胸望向他们这里, 面容担得起“俊朗非凡”四个字,眉宇间却一副暴躁得不好惹的模样。
“阚栩?”虞非晚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阚栩被霍堪许浑身上下的气度镇了两秒才回神。
“随便溜达溜达。”他从柜台上跳了下来,目光悻悻地在霍堪许和虞非晚身上逡巡了一圈,语气有些闷,“顺便来看看我的小奴隶有没有好好干活。”
虞非晚清冷的面容不由得浮上几分无奈,“谁是你的小奴隶?”
“不好意思啊霍学长。”虞非晚挂上客式化歉意的笑,“他是我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后台的……”
一转身,虞非晚就撤下了笑容,对着阚栩道:“出去。”
“虞非晚你敢这么对小爷。”阚栩满脸不可置信,“你对着那个男人笑,对我就……”
“出去啦。”虞非晚用双手去推他:“别在这儿捣乱。”
阚栩嘴巴一撇,满脸不爽,“你小心穿着裙子别绊倒了。”
“知、道、了。”
虽然身体有些抗拒,但阚栩还是任凭自己被她推出了后台。
霍堪许对这个男生怎么溜进后台的不感兴趣,倒是对这个男生的名字有点兴趣。
kanxu?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倒是和他的名字重音了。
怀里的手机又亮了屏。
霍堪许的聊天列表当中大多数开的都是免打扰,只有少数人能在他这里获得正常的聊天机会。
一个顶着岁月静好的三叶梅头像的账号给他发来了极度认真的措辞:[好外孙。近来新得两壶好酒,欲饮,肝功能尚良好,请求批准。]
霍堪许忍俊不禁。
自从前两年霍茂山从一线退下来后,就搬来了阪阳私立小住,对外说的是离孩子们近点,身上也能少点老人味。
只是大家面上不说,但都猜得到这老顽童是为了偷偷喝酒才躲到霍堪许的小舅舅霍启琛这儿来的。
毕竟专家说霍茂山有轻度中风的可能,待在霍氏公馆里,全家人都会盯着他不让他喝酒。
今天他一听说霍堪许要来,果然心虚了。
要不说年轻时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呢,嗅觉就是敏锐,知道霍堪许这次来势汹汹,就是要把他藏的酒一锅端了。
但即便霍茂山这样以退为进,霍堪许也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趁我没来把酒藏好点。]
[还有,今儿带个人给您见见。]
……
阚婳今天穿了叠纱的小短裙。
上半身层层叠叠的黑色流纱,裙摆折在膝盖往上十公分,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腿。
藻亮的长发尽数盘成高丸子头,露出流畅纤长的肩颈线,西太后的发夹就固定在发型的右侧,在阳光下流转出璀璨熠熠的光芒,剩下两绺碎发贴在颊边,瓷白的小脸上化了淡妆,更显得她唇红齿白、肤白貌美,远望去就像是一只精致蛊惑、贵气骄纵的黑天鹅。
校长霍启琛想先带他们去会客室坐坐,阚清婉担心阚婳会觉得无聊,就问她要不要先出去透透气。
阚婳点点头。
阪阳私立的建筑是由现代著名设计大师勒·柯布西耶携手他的团队一手设计的,其中的植物馆更是被誉为“申城明珠”,阚婳想趁着没出洋相前先去看看。
阪阳私立的植物馆模仿植物生长轨迹而建,头顶还有一整面圆洞天窗,暗合古代人对于“天圆地方”的审美猜想。
阚婳挑了一条室外的弧形走廊往上慢慢走去。
天朗气清的日子,白云如絮,连蝉鸣都被淹入热浪。
周遭寂静,阚婳靠着阴影走了一会儿,在转角间有一抹璀璨的蓝色蓦然划过她的眼前。
“簌簌”两声,打破了油画似的凝寂。
阚婳的脚步在原地顿了半息,扶着栏杆往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
“小友。”苍老的男声在阚婳背后响起。
她闻声回过头,发现是个华髯白眉的老爷爷,灰蓝色唐装妥帖地穿在身上,虽然看起来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气场亲和。
阚婳四望无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爷爷,您是在叫我吗?”
老人点头,“小友可否帮我救助一只蝴蝶?”
“蝴蝶?”阚婳半是惊讶半是好奇,“是您养的吗?”
“算是吧。”爷爷走过来,给阚婳指了个方向。
阚婳发现这正是她之前望下去的角度,只是在爷爷的指引下,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藏匿在阴影当中的那一抹蓝。
被几近透明的蛛网捆缚着,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挣扎出生命最后的挽歌。
阚婳于心不忍,探出身去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捞起那只奄奄一息的蝴蝶,另一只手替它轻轻拉去蝶身上的蛛丝。
老人见阚婳动作温柔,便没有立即接过蝴蝶,只说:“这是一只坏了翅膀的海伦娜闪蝶,无法飞行。”
“啊。”阚婳低头仔细看了眼,海伦娜闪蝶的翅膀璀璨流光,几乎每一个细小的角度都能流转出最绚烂的光芒,就像款款流淌的多瑙河蓝色,她有些惋惜地道:“那这翅膀还能治吗?”
爷爷摇了摇头,阚婳以为这是治不了了,不料爷爷却说:“它自己不愿意治。”
“试过许多次,无奈小东西不配合,翅膀越摔越严重,这应该是它最后一次飞行。”
阚婳有些吃惊,掌心上的蝴蝶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就好像它的生命那样,脆弱易折、稍纵即逝,“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他的伴侣已逝。”爷爷将蝴蝶从阚婳手上接了过来,“我早知他活不久,却也不想他死于捕食者嘴下,好歹给它一个体面的收场。”
“感谢小友今日相助。”
这个爷爷说话文绉绉的,思想却很有几分意思。
阚婳望着爷爷事了拂衣去的背影,心里多少被那只性烈忠贞的海伦娜闪蝶震撼了些。
伫立片刻,阚婳低下头擦了擦睫下的汗。
手机屏幕又亮起消息,阚婳原本心绪有些低落,却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蓝色蝴蝶头像时莫名昂扬了半刻。
[看见你了。]
[呆站在那里不热?]
咦,弟弟看见她了吗?
阚婳扶着楼梯望下去,下面就是蓊郁的绿色海浪,风每吹过一次就会卷起由远及近的音律潮汐。
霍堪许就站在马路的另一侧,单手插兜,在阚婳望过来之前,他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Kiton高定西装轮廓笔挺,超过3000次的缝合剪裁勾勒出他流畅的腰肩线条,不论是头肩比还是腰腿比都达到了近乎性感的程度,像是那不勒斯最俊朗的绅士。
可在这个时候,他难得紧张。
阚婳很快就找到了他,蹦蹦跳跳地朝他招手,“阚栩!”
她扶着楼梯扶手快跑着下来,一直快到霍堪许跟前时才一个猛刹车。
那张明丽纯粹的笑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霍堪许的眼底。
阚婳今天化了淡妆,偏粉调的眼影让她看起来愈加娇憨甜媚,唇色饱满鲜妍如同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她笑眼弯弯地望着他,又忽然捂起了嘴,“哇…阚栩……”
她上下扫了眼霍堪许,不住地后退半步,感叹道:“你今天好帅啊。”
他的身段比例实在太好,这身西装和人相互映衬,让他看起来愈加的挺拔厮称、清贵冷峻。
霍堪许今天还抓了个背头,额前只留下两绺湿发似的刘海,极具攻击性的昳丽五官就这样嚣张地展露在人跟前。
霍堪许蓦地垂眼,遮下那双漆黑的眸,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今天…也很漂亮。”
其实是。
非常漂亮。
不知为何,明明弟弟只是这样普通的夸赞了一句,阚婳的心脏却好像被骤然提了起来,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针病毒,毫无节奏地快跳起来。
“咳……”阚婳下意识攥起裙摆,目光偏向另一个远方,“动员大会是不是快开始了,你带我过去吧。”
第30章 第30朵花 “她漂亮得令他兴奋。”……
阪阳私立内。
笃行大道上的梧桐树高大苍翠, 蝉鸣声嘹亮悠长,碎光挑落在枝叶间,映到地上就变成了层层波浪似的光斑。
两个人在绿荫下并肩走了一段路。
今天的阪阳私立特别热闹, 除了媒体和家长, 还有天文馆、植物园等场所对外开放给普通市民。
两人这一路走来收获了不少或明或暗的注视, 阚婳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今天的弟弟实在是太惹眼了。
有穿着小红马甲的志愿者主动上来询问,“请问两位是今天的演职人员吗?”
阚婳今天穿了双半高跟的玛丽珍, 为了给志愿者让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根底恰好踩空卡在砖缝当中, 好在霍堪许一手从背后稳稳地托住了她, 接着直接箍着阚婳的肩, 将人带到了另一侧。
霍堪许眉目疏冷、姿态从容地回应:“抱歉, 不是。”
“奥奥, 不好意思打扰了。”
阚婳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去想看看鞋子的状况,弟弟却先她一步蹲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