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乐然:“这……”
不是。
你们不是前两天在酒吧里还不熟吗?!
什么叫还在追她?!
什么叫还没同意?!
迎着室友们难以置信的愕然目光, 阚婳的大脑飞速运转,“我…我……”
或者说霍堪许喝醉了比较好吗?
但是他刚从汽车里出来啊!
酒驾也是有可能的吧?
胡言乱语的人就该报警抓起来!
最后阚婳双手默默捂住了小脸。
好苍白。
好无力。
……
事发突然。
至少在寝室另外三个人亲眼撞见霍堪许和阚婳在逛街之前,他们是万万想不到两个人之间会有任何关系的。
虽然两个人颜值确实十分登对。
可霍堪许金玉皮相, 长得像是每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的人, 而阚婳则是公认的小高岭之花, 寻常男生甚至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染指不得。
从花团锦簇的潋滟里飞出来的蝴蝶,怎么就和幽谷间沐浴着泠泠明光的白玉铃兰认识到一块儿去了呢?
何况他们在军训的时候根本没有交集啊!
现在告诉他们两个人认识, 甚至是霍堪许正在追阚婳,就像是次元壁破了又破。
“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寝室里几乎算作是三堂会审的氛围, 阚婳坐在中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眨了眨眼睛, “…没有。”
桑晓挑起眉头, 满脸的怀疑, “真没有?”
阚婳异常诚恳, “真没有。”
“那你对霍教官…”顿了顿, 胡乐然忽然想到军训已经结束了,又改口,“那你对霍堪许,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
“他总体来说还挺好的……”
其实除了偶尔喜欢坏心眼地捉弄她之外,霍堪许真的可以算作是个很好的人。
“不是他好不好的问题, 是你怎么想的?”齐竹悦问她,“你对他有感觉吗?”
感觉?
阚婳的目光不由得微微偏过半分,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带着血液锈味的潮热失控的吻。
当霍堪许靠近她时,她的脸颊会变红,心跳也会疯狂加速, 那种感觉……回望阚婳的前十八年,都是没有过的。
可同样,阚婳从没想过要和别人共度一生或是怎么样。
霍堪许是很好, 除了总是喜欢戏弄她之外,他几乎可以算得上世俗意义当中的理想另一半。
只是她好像并没有仔细想过自己的未来将会和谁一起度过,抑或是将会怎样度过这种问题。
和爷爷一样,即便许下再珍贵的诺言也总是不敌现实,爷爷是这样,爸爸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好像谁都会离开。
说未来真的太遥远,而阚婳实在惧怕这些遥远的东西。
这时候阚婳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低眸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是董怀泽。
距离上次和董姨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段时间里他们一定又是查出了什么证据。
阚婳这样想着,起身去阳台外面接通了电话。
董卓华辗转联系上了当年坠机隐情的“知情人”,对方也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帮凶。
他刚刚出狱,这周三弗兰克准备去见他一面,董卓华也决定动身。
说到这里,董怀泽像是勘破了阚婳的心思一般,问道:“婳婳,你要去吗?”
她要去吗?
这对阚婳来说其实是个无解又迷惘的命题。
十二年如白驹过隙,快到似乎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她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却又实在漫长,久远到她已经快记不清记忆当中母亲的模样了,而父亲则是个更加遥远的名词,因为爱意变得渺远,所以恨更是无从提起。
与其说她是想见一见那个害死她父母的帮凶,不如说她是想从他身上在找到一点父母曾确切存活于世的痕迹。
阚婳唇际抿出一抹不甚明显的苦涩,“请帮我订一张去蒙特卡罗的机票吧。”
……
七月流火,一场场梅雨浇流过枝桠,树梢上抱绿的叶也浸染上几分寒意。
阚婳穿着一条裁绣素净的长裙,一眼质地不菲,柔嫩纤白的脖颈间半围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长穗流坠其间,衬出少女的灵动娇俏。
这次出国她没带行李箱,只带了个香奈儿的米杏色软呢背包,毕竟她也没什么心思旅游,要是缺了什么都可以去摩纳哥公国现买。
阚婳打开了董怀泽递来的文件,“他之前是保洁员?”
“说是客舱保洁员出身,之后就来应聘了私人飞机的地勤。”
“他真的…只是保洁员吗?”阚婳的视线不由得落到了他的履历上。
在韩国披荆斩棘考入延世大学的学生,中途却肄业辍学,有过两年的空白期,再次露面的时候就成了机场的保洁员。
做了一年半的保洁员后,他又凭借一口流利的外语应聘上了阚家私人飞机的地勤。
董怀泽也明白阚婳的言下之意,他边打开MacBook边道:“十二年前延恩锡是因为经济犯罪进去的,据说诈骗数额巨大,奇怪的是,他主要的阵地在意大利,可意大利的据点建立时延恩锡应该还在韩国军队服兵役才对。”
经济犯罪。
意大利。
阚婳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若干天前的某个下午,爆发了激烈争吵与碎瓷迸裂鲜血的那个下午。
霍堪许亲口同她说过,自己的母亲很有可能伙同情人进行了规模巨大的经济犯罪,情况极为严峻。
而地点也是在…意大利。
她忽然忐忑起来,贝齿无意识地轻咬过指尖。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弗兰克比董怀泽和阚婳提早了半天抵达蒙特卡罗。
延恩锡刚出狱就被董卓华派去的人接到了车上,接着被安顿在了当地的一家旅馆当中。
阚婳到的时候,董卓华和弗兰克已经同延恩锡谈判过一轮了,但显然结果不太好。
走廊上烟雾缭绕,裹挟着淡淡的皮革香。
弗兰克烟夹上夹着雪茄,在走廊的另一头同董卓华激烈地讨论,两人回头看见阚婳后,一人剪烟一人忙着开窗通风。
“落地了怎么不在群里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董卓华说着走到了两人跟前,目光又更加关切地看向阚婳,“婳婳。”
“出机场的时候碰到了婉姨他们,就干脆一起过来了。”董怀泽解释,“他们还在楼下办理入住,我先陪婳婳上楼。”
阚婳的心思已经显然不在这番寒暄上了,不知道为什么,离延恩锡越近,阚婳起先趋于平静的心反而变得越来越紧张,七上八下,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客厅里没有开灯,借着木质格楞窗外的日光,套房当中一边明亮一边昏暗,细尘在空气当中上下飞舞,分界线尤其明显。
延恩锡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身体健硕,长着一张典型的韩国面孔,细眼粗脖,肤色不算白,也许是刚刚出狱的缘故,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算太熟悉,只谨慎地坐在最靠墙壁的那张椅子上,看人的眼神却讳莫如深。
他盯着阚婳盯了一会儿,而后倏然笑了,用并不算圆润的中文说道:“你很像你的父亲。”
具体来说,阚婳生得极好,阚清穆过于柔软的眉眼在阚婳这里水墨钟灵得恰到好处,瓷白明净的面庞,一颦一簇间也有当初阚清穆的三份神韵。
“你见过我的父亲。”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陈述句。
延恩锡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慢悠悠地叹出一口气,刚想开口就阚婳截断了话茬继续道:“在他出事的那一天。”
延恩锡一哽,这才格外抬眼又重新审视了一遍阚婳。
他的眼里露出一丝“一言难尽”抑或是“很不想谈起但为什么总是纠缠”的近乎没有人性的苦恼,“案件都已经过了追诉期,你们现在还来纠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等候在一旁的弗兰克和董卓华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 Keep your mouth shut.”
(“闭上你的嘴。”)
——“延恩锡,好好说话!”
董卓华护到了阚婳身前,转过身来捂住她的耳朵,“他就是个亡命之徒,要不了别人好,婳婳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阚婳的情绪说没受到影响是假的,她站在原地,看向延恩锡的眼神渐渐失温。
她的父亲,她的血亲。
延恩锡极有可能知道当年父亲出事的真相,他甚至有可能亲自参与了这场围剿,可他现在却仍不为当初犯下的错忏悔,生出哪怕一丝的悔意,甚至还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挑衅。
阚婳拉下了董卓华的手,罔顾她的示意,静静地看向延恩锡,“你不肯说,是因为当年的事还没结束,对吗?”
暝钟敲响,余韵震荡。
虚幻的逢魔时刻迎来终结,耳边只剩下傍晚燃烧过后的寂静。
“谁知道呢?”
延恩锡看着阚婳,眼神深加隐讳,“小姑娘,有些意外的发生也许不是意外,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