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十几个人在套房客厅里快速移动，环形灯、反光板、摄影机、桌子椅子挪来挪去，许薇抱着腿坐在原地，不敢起身，像站在一个太平洋中央的小岛上，一伸腿就会被海里乱窜的大鲨鱼撞飞。

　　一切准备妥当，她被挪至镜子前妆发，一边做头皮按摩消肿，一边冷敷面膜、做指甲。

　　抬脸让粉底均匀拍到脸上，闭眼让刷子快速扫过眼皮。

　　“许薇，这是你的手机吗？”小洛不知从谁的手里接过一把手机，传到许薇面前。

　　许薇摁亮屏幕，看到自己的卡通小猪蜜蜂屏保，点了点头。

　　手机震动起来，显示一串乱码：cbzy0987，微信来电。

　　化妆师问，“你要接吗现在？”没等许薇回答，她就喊小洛过来，“帮许薇拿一下电话，不要碰到脸。”

　　电话接起，对面传来被电流压缩过的裴泽廷的声音，“许薇。”

　　许薇觉得在很远的地方听到裴泽廷的声音还挺有趣的。

　　“听得到吗，手机落在飞机上了？怎么这么粗心。”

　　许薇微微张嘴，让化妆师把亮面唇釉涂到嘴唇内侧。

　　“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薇感觉他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

　　她张着嘴“啊”了声。

　　裴泽廷刚从康莱医疗园区出来，坐在安静车厢里，看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伸向颜色浑浊天空，他发出来的声音仿佛也沾染了一点寂寥，“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许薇的回答，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警告，“说话不要碰到嘴巴哦，等一下唇釉成膜。”

　　裴泽廷仔细听许薇的呼吸声，沉吟片刻后问，“你在化妆？涂口红。”

　　许薇不知道怎么说话不碰到嘴唇，大脑有点死机。

　　裴泽廷靠着座椅，垂下眼，“是红色的，还是淡红色的？”

　　“啊？”

　　许薇终于可以说话，“粉色的。”

　　“粉色。”

　　“嗯，干嘛问？你也想涂？”许薇的笑容在镜子中扩大。

　　声音在听筒里也扬了起来，裴泽廷觉得窗外的景色一瞬间不再枯燥，变成一种衬托温暖的存在。许薇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轻飘飘像羽毛落在手心，却能轻易触动心悬。

　　裴泽廷从紧绷的状态中短暂抽离出来，难得地将蹦出的念头直接说出口，“我不喜欢吃你的口红。”

　　许薇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嘴唇，把头歪向一边，又马上被扶正。

　　“你可以不吃。”

　　裴泽廷低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裴泽廷离她很远很远的时候，许薇发现自己比平常更喜欢听他的声音，“裴泽廷......”

　　小洛举着手机，听到这三个字瞳孔微微放大。

　　“你在干嘛啊？”许薇问。

　　裴泽廷告诉她，“在车上，准备回公司。”还想补充一点——

　　吃口红都说了，更纯情的应该容易说，但他的声音好像小了一点，“在想你。”

　　许薇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哦。”

　　今天阳光灿烂，不会太冷，要趁天气好快点上天台拍摄。

　　许薇穿着下午看秀的衣服，一件剪裁利落的明黄色抹胸连体衣，搭配白西装和新款手袋，头发烫着精致而不刻意的弧度，在巴黎的晴空下和远处的铁塔合影。

　　衣服和外套都很薄，零上几度的气温冻得许薇简直绝望了，她的表情呈现一种冻僵的冷漠空洞，宛若标本，很符合品牌调性，摄影师“voilavoila”地喊着，动作敏捷，快门不断，半小时完成户外拍摄，转场室内。

　　小洛连忙停止录制，举着大疆跑过来，给她披上贴满暖宝宝的羽绒服，一行人在窄窄的走道里迅速移动，分批上电梯回到套房。

　　-

　　冷空气南下，A市大降温，风很大，但这座高层的坚固堡垒，永远恒温、宁静。

　　已经过了裴泽廷的睡觉时间，他坐起来，打开灯，看着本该躺着许薇的空位。

　　裴泽廷有洁癖，卧室里东西越少越好，手机这种沾满细菌的东西更是不会带上床，睡不着只能盯着空气发呆。

　　他伸手够了下，翻开许薇床头的《塔木德经》，印刷小字规律地进入大脑，却让人更加清醒。

　　最后还是起床，走到客厅许薇最喜欢窝着的位置旁边坐下，打开手机。

　　姜宁和陈佳佳一起飞柏林给许薇谈新电影的项目，人在飞机上，提前告知他无法更新整理日报。

　　不过，他看过了许薇整趟巴黎行程的表，知道这个时间她在秀场，不会回消息。

　　很想知道许薇现在在做什么。

　　她现在离他这么远。

　　他去苏黎世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仿佛他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裴泽廷坐在客厅里，身体有点紧绷，点开许薇的微信，语音已经打出去了，但回荡在耳边的只有电子铃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薇和他心里某种调节情绪的器官长在了一起。

　　如果总是见不到、听不到、摸不到许薇，器官就会萎缩，淡淡的焦虑浮到空气中，让他感到窒息。

　　裴泽廷下载微博，注册账号，搜索许薇，她在巴黎时间下午两点左右发了9张图片。

　　他在心里很少用漂亮或者美丽形容许薇。

　　但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大明星了，脸蛋出现任何地方，都会让人瞳孔放大心跳加速举起手机。

　　如果当时和卓声见面，没有头脑一热，问她想不想做演员，也许她现在就不会离他这么远。

　　不知不觉，他划了很久，几乎要翻到她去年年初的微博，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退出去，又刷到一条许薇工作室发的视频。

　　视频里，许薇靠着红丝绒椅背，窗外是晴天和巴黎铁塔，面前大概打了几台高功率大灯，五官被照得非常立体清晰，她挥挥手说，“BonjourParis，大家好我是许薇。”

　　这视频有30秒，由好几个片段剪辑在一起，裴泽廷看了几分钟。

　　弹幕里都是夸她漂亮夸她可爱夸她有时尚感的，“伟大的脸！”，“宝宝萌！”，“人间圣芙緹，期待高定秀”……有一条，“啊啊啊薇在巴黎好美，好想去见你！！！”

　　裴泽廷看着那滚动的字，又抬手看了眼时间。

　　还有1个小时，许薇就要回酒店了，到时她会给他打视频。

　　-

　　巴黎时间晚上九点十分，许薇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她刚拍完最后一段媒体物料，脱了看秀的衣服，换上浴袍，待在房间。

　　团队在外头开会，声音隔着门变成模糊的背景音。

　　许薇接起电话，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另一头是黑屏。

　　裴泽廷跟她视频从来不开摄像头。

　　许薇偶尔也想看一眼他在屏幕上是什么样。

　　小时候曾被绑架过，裴泽廷在严格的安保下长大，很少在外公开真实身份信息，格外注重信息保密。

　　因为没有准时接到她的电话，裴泽廷语气公事公办道，“信息泄露不好。”

　　“那还要和我公开？”

　　他听了一愣，不想看漏许薇的任何微表情，迟疑地问，“你想和我公开？”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哈哈大笑]感谢宝子们的评论营养液和霸王票[爆哭][爆哭][爆哭]好幸福呀5555，好恨自己不能一天码一万字[爆哭]五一开始应该就能稳定地更新了！

　　10

第10章

　　◎打开抖音看点健身成果展示视频放松下◎

　　许薇躺到雪白床单上，精心打造的卷发就这么被弄乱，举起手机，仰着脸斩钉截铁说，“当然不是。”

　　裴泽廷在对面沉默。

　　许薇视线撇向窗外，忽然提起：“今天出来的时候，好多人喊我的名字。”

　　裴泽廷盯着她的脖颈，不太感兴趣地接话，“是吗？”

　　“陈佳佳说，如果她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不会那么喜欢了。”

　　许薇应该是宝石矿里的天鹅，偶然被发现，石破天惊地飞出洞穴，惊艳世界，她应该有美丽而强壮的翅膀，可只要靠得太近，就会发现天鹅不是天鹅，只是一只飞不太起来的普通鸟，插着用钱打造的塑料翅膀，梦幻就被打破了。

　　裴泽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从不打算和她的经纪人争论这点，他只在乎许薇怎么想。

　　“就只是因为这个？”

　　许薇张了张嘴，犹豫了，把话放在脑中稍作思考，最后思考失败地点了点头。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她想不出来。

　　许薇开始觉得有点无聊，毕竟看不到裴泽廷的脸，在微信视频里回答问题和对着镜头接受采访的区别很小，而她今天已经录了□□家媒体的采访。

　　她开始走神，镜头偏移，裴泽廷只能看到她四分之一的脸、头发以及没有摘下的logo耳坠。

　　“许薇，手机拿好。”

　　许薇摆正镜头，盯着屏幕上的自己，也不说话。

　　已经是A市时间凌晨四点多，裴泽廷几乎从不熬夜，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开始又一轮的工作。

　　他的思维很清醒，足以解读许薇眼神里的倦怠，却不想结束视频，即使只有呼吸声，也想无限延长下去。

　　“困了吗？”

　　许薇打了个哈欠，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