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舟打开手机。
摄像头支持实时监控。
手机屏幕亮起,他看见空荡无人的走廊,姜柔坐在客厅里,乖乖看电影。
原来她独处时,是这样的。
李怀舟有些理解偷窥癖了。
这种无形的支配,令人欲罢不能。
他看了会儿,没忘记正事,抬起眼来,遥遥眺望在夜幕中靠近的人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多人经过这里,男女老少,姿态各异,都不是既定的目标。
直到此刻,一名中年男人的形体和面庞渐渐清晰。
身材瘦高,肤色蜡黄,细长眼,酒糟鼻,戴金丝眼镜。
是宋成浩。
姜柔给他看过不少姨父的照片。
李怀舟嘴角溢出笑意。
宋成浩喝了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李怀舟听不清。
但他听出对方语气里熟悉的、恣睢暴戾的怒气,与记忆里的父亲如出一辙。
他们是相同的人。
李怀舟低头,检查有无疏漏。
为了不留下任何DNA和纤维,他身穿塑料雨衣、手套、鞋套,虽有脚印,但整整一夜过去,将被大雪全数覆盖。
宋成浩缓缓走近。
黑暗里,李怀舟的身体尽数隐没,只剩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
他隐约听宋成浩在骂:“人都死了,非要怪我。贱货!都被打死才好!”
宋成浩认识的什么人去世了吗?
这个问题,李怀舟无暇去想,一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浮现在脑海,让他呼吸更重。
“贱货!”
巴掌带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母亲的尖叫和父亲的怒吼交织重叠,李怀舟还听见他自己的哭喊,撕心裂肺。
“你打吧!”
母亲鼻青眼肿,把年幼的他护在怀里,按住李怀舟后脑,不让他看父亲狰狞的表情。
她抖如筛糠,咬牙切齿:“把我们都打死了才好!”
原来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家庭里,人们会说如出一辙的话。
李怀舟一动不动,看宋成浩越来越近,从跟前走过。
——这两个家庭,真的截然不同吗?
它们都有破碎的酒瓶,被高高挥起又重重落下的拳头和皮带,以及那张扭曲的、饱含杀意的脸。
李怀舟倾身向前。
细雪被踩踏,发出细微轻响,走在前方的醉汉并未发觉。
于是他伸出手。
杀死父亲前一天,冷漠的、内敛的、几乎从不表露温情的母亲,曾对李怀舟说:“你爸是个混蛋,对不对?记着,别变成像他一样的人。”
当初的他未曾察觉,那是一段遗言。
长大成人后,李怀舟恨过父亲,也怨过母亲。
她不该那么早就杀了他,剥夺李怀舟复仇的可能性。
妻子与家暴成性的丈夫同归于尽,孩子得以平安长大,在这个故事里,他弱小、无能又可悲。
在幻想中,李怀舟曾一遍又一遍杀死父亲,一遍又一遍证明,自己并非软弱。
现在,他得到真正的机会。
掌心贴上宋成浩肩头,后者惊愕回首,他用力一推。
宋成浩因恐惧睁大的双眼,太像十七岁的李怀舟于血泊中推门而入,在父亲尸体上见到的那一对。
父亲被他所杀,也会露出一模一样的惊与惧吗?
不止父亲,还有对他刁钻刻薄的便利店店长、在他面前气焰嚣张的混混、曾经明里暗里讽刺他“怪胎”“哑巴”“死人脸”的同学……
这些人死在他手上,最后一刻将痛骂,还是求饶?
李怀舟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把宋成浩推入河中的刹那,李怀舟抑制不住地扬起笑。
好了。
谋杀落幕,接下来,他要回家去见姜柔。
该怎么解释?
李怀舟不打算立刻告诉她,是他杀了宋成浩。
这太危险了,假如姜柔还没到“想让他非死不可”的地步,也许要报警。
先安抚她,声称今晚没等到宋成浩,把他的死伪装成一起意外吧。
等姜柔得知姨父死讯的那天,李怀舟会张开双臂,以最温柔、最耐心的姿态拥她入怀,轻柔拭去她的泪水。
然后。
找一个时机,以一场无懈可击的“意外”,送走她碍事的姨妈。
到那时,这只可怜的小鸟,除了主动飞进他的笼子,还能怎么办呢?
第24章 姜柔
李怀舟回家了。
他说,今晚没见到姨父,也许宋成浩赌上了头,留在赌馆没离开。
姜柔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急,还有很多机会。”
李怀舟上前,轻拍她的肩:“相信我。”
靠近了,姜柔听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体温,也闻到他周身散发的淡淡霜雪味道。
“不是不相信你。”
她仰头,打量李怀舟眼下的乌青:“外面这么冷,还要辛苦你等他到半夜,对不起。”
李怀舟心情似乎不错,抚摸宠物猫般,用手细细梳理她乌黑的长发:“没事。为了你,我不觉得辛苦。”
他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千依百顺的女人,正在思考打开一楼杂物间的方法。
蹲守了一夜,李怀舟疲惫至极,两人在深夜三点互道晚安。
四点钟,姜柔悄然离开卧室,来到客厅。
她观察过,李怀舟随身携带钥匙串,能打开杂物间的那一把,大概率在其中。
钥匙串挂在他腰间,入睡前,被李怀舟放进脱下的外套口袋里。
只要趁李怀舟熟睡,不声不响拿到钥匙,她就可以进杂物间一探究竟。
客厅寂若死灰,姜柔步步向前,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李怀舟听得见她的脚步吗?衣服的摩擦呢?她必须轻一点,再轻一点。
渐渐近了,姜柔看清李怀舟的脸,在月光下格外苍白。
她极尽所能放缓动作,右手伸向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外套。
探入口袋,触感坚硬冰凉。
姜柔听着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心跳,手掌合拢,把钥匙串握入掌心。
忽地,另一道沉重的呼吸贴在耳畔响起,如惊雷炸开。
被发现了?
姜柔急促望去,李怀舟双目紧闭,刚刚只是在梦里闷哼了一声。
她如获大赦,不敢再耽搁,飞快取走钥匙,赶往杂物间门前。
第一把插不进门锁。
第二把也不是。
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几秒钟,像几个世纪那么长。
每一次错误的转动,都带来惹人心悸的摩擦声响,她手心全是汗,钥匙变得滑腻,快要握不住。
咔嚓。
锁开了。
姜柔强压下打哆嗦的冲动,把门推开。
这是一处阴暗逼仄的小房间,四处摆放有种类不同、大小各异的工具和生活用品,最里的角落堆了些毛毯和棉被。
很正常的样子,没有血腥味,空气里弥漫若有似无的清新剂香味。
但问题恰好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