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大姐接过纸币，抬眸瞟了她一眼，“是有一对姓吴的老夫妻在里头卖菜。”

　　“我看你是生面孔，第一次来菜市场吧？”

　　刘母眼睛仍然泛红，勉强笑了笑，“大姐，不瞒您说，的确是第一次。”

　　“专门来找他们？你还挺上道，买了东西才问，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坏人，那对老夫妻在后面，摊位前面有一个小黑板，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写了什么？”刘母问道。

　　“价钱呗！你往后走，到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谢谢您啊大姐。”

　　“不客气。”

　　【懂了吗家人们？】

　　【下回遇到这种情况，先给人家一点好处。】

　　【唉，小伟妈妈教科书般的操作，看得出来小伟平常的家教很好。】

　　【有点担心倩倩外公外婆会不会受刺激。】

　　【两位老人家怕是心都碎了，自己孙女死得那么荒唐，女儿女婿拿了钱就不管了。】

　　【小伟爸爸，先观察一下两位老人家的情绪，别弄出什么事来。】

　　【小伟去世的消息爷爷奶奶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刘父道：“嗯，我们会尽量委婉一些。”

　　同样是失去孩子的人，小伟父母当然理解两位老人家的心情。

　　两人沿着卖菜大姐指引的方向往里走，路过了好些地上的摊位，为了方便顾客了解情况，每一处摊位前都放着一块小板子，写着各类蔬菜的价格，并未感觉到什么特别之处。

　　直到走进最里面，在后排几个摊位中，出现了一个用粉笔字写的小黑板。

　　小黑板上歪歪斜斜写着蔬菜的名字和价格，不像出自成年人之手，更像出自一个稚嫩的小孩子的手笔，而且粉笔容易被蹭掉，这几个字像是被其他人照葫芦画瓢描过很多次，所以显得更加凌乱和拥挤。

　　一个皮肤黝黑戴着黑帽子的老人家坐在小板凳上，粗糙发黑的手指正在熟练地剥豌豆。

　　“不剥的豌豆两块钱一斤，剥了的三块钱一斤，不着急的话，可以先买，晚上我给你剥，明儿再来取。”老人家头也不抬地说。

　　农民卖自己家种的菜其实并不赚钱，大多都是勉强糊口罢了。

　　“老人家，您这些菜我们都可以买……”

　　老人家抬眸看她一眼，莫名其妙地说：“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豌豆还能放久一点，其他菜几天不吃就坏了。”

　　“您一个人吗？您老伴呢？”刘母道。

　　老人家疑惑道：“你们认识他？天气凉了，他腿脚不好，在家里休息。”

　　小伟父母对视一眼，问道：“方便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老人家说道：“这会子没什么人，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

　　话虽如此，她也没有慢下手里剥豌豆的动作。

　　刘母道：“这块板子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怎么不重新写啊？”

　　小伟妈妈大概想以这种问话方式，让倩倩外婆主动提起孙女，试探她的态度。

　　闻言，老人低下头，手里动作越来越快。

　　“我们年纪大了，不会写字，这是我外孙女写的。”老人家说道。

　　【心里闷闷的。】

　　【外公外婆不会写字，倩倩去世三年多了，他们也没有让别人帮忙，而是一遍一遍反复描着倩倩的字迹。】

　　【天杀的学校，天杀的父母，孩子他们不心疼，自然有其他人心疼。】

　　【老人家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得这么大，亲爸亲妈把钱一拿，自己逍遥快乐，老两口怎么熬过来的啊！】

　　【我忒么越想越生气，这种父母有什么资格生孩子？】

　　刘母叹息一声，“老人家，不瞒您说，这次找过来，就是为了您的外孙女。”

　　老人家面无表情地将剥好的豌豆扔进篮子里，“那你们走吧，我外孙女死了，尸体都没见着。”

　　刘母情不自禁红了眼眶，说道：“老人家，我们理解您的心情……”

　　“你理解什么？你家孩子也死了？”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带着攻击性。

　　小伟父母却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刘母蹲下来，说道：“是，我的孩子也死了。”

　　闻言，老人家愣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睛，仔仔细细将两人打量一番。

　　“你们是……小伟爸妈？”老人家脸色白了几分。

　　“您知道我们？”刘母问道。

　　老人家放下手里的活计，沉沉叹息一声，说道：“那年学校就死了两个孩子，一个是我们家倩倩，一个就是小伟。”

　　“倩倩外婆，我们不是有意打扰您，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才想找到您，了解一下倩倩当年的情况。”

　　说到自己的外孙女，老人家立即红了眼眶，她用围裙擦拭眼泪，骂道：“我生了一个畜生！倩倩早上都好好的，去了一趟学校就没了，我还不知道原因，没见着她的原因，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那两个畜生，倩倩是一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此时，两个失去过孩子的人感同身受了。

　　刘母不禁潸然泪下，安抚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过来就是想找出倩倩的死因。”

　　老人家粗糙的手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那天刚开学，我还给了倩倩二十块钱买文具，早上走的时候还说放学到菜市场陪我们卖菜，可是晚上八|九点菜市场关门她都没过来。”

　　“我和老头子以为她放学太累直接回家了，连忙收拾东西回家去，结果还是没看见她，那时我们才知道出事了，连忙跑到学校去找她，结果、结果……”

　　说到这里，老人家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

　　“他们说、他们说中午就拉到火葬场，我不明白，我怎么想得通啊？”

　　“我那么、那么活泼的孙女，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她才七岁！她才七岁啊！”

　　刘母也流着泪，“是啊，他们都才七岁，太残忍了。”

　　【简直受不了，早上好好的孙女，晚上就没了。】

　　【学校这事儿做得太不是东西了，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让老两口见见孩子啊！】

　　【身为两个孩子的老母亲，我家孩子遇到了这种事情，我一定把学校那些人全杀了！】

　　【太可恨了！纯粹就是欺负普通人。】

　　【我妹妹也是，十分钟前还和我打电话，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十分钟后就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我得知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接受不了。如果我妹妹尸体被当场拉去火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真的会崩溃。】

　　【呜呜呜那两个畜生拿着钱一走了之，剩下两个老人家怎么办啊？】

　　【蚌埠住了，唯一孙女没了，他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以后怎么办啊？】

　　“你们帮帮忙、帮帮忙……”老人家从凳子上跪下来，拉住刘母的衣服，“一定要为倩倩讨回公道，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啊！”

　　“我这条命也活够了，那些有钱有势的要做什么都冲我来，我不怕！我死就死了，倩倩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倩倩外婆您别这样，您先起来……”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围观。

　　“唉，这老两口太可怜了。”

　　“亲妈亲爸不把自己孩子当人，就是苦了大爷大妈。”

　　“那些丧良心的，做得太过分了，最后一面都不让人家见上！”

　　“倩倩那孩子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外公外婆卖菜，成绩也不错，怎么就遇到这种事情呢！”

　　小伟父母将痛不欲生的倩倩外婆扶起来，一些好心的摊主立刻端了红糖水过去。

　　老人家哭得睁不开眼睛，“求求你们了，一定要帮倩倩讨回公道，让她在九泉之下安息啊！”

　　千阳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下山这些日子也见过了不少类似的事情，看到老人家哭得如此伤心，心里还是有些愤怒。

　　“太可恶了！”小水红着眼睛，语气凶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是啊。”千阳叹道。

　　刘母道：“倩倩外婆，您放心，一定会为倩倩讨回公道的！”

　　倩倩外婆喝了红糖水，掐着自己的虎口，缓了两分钟。

　　“我们得到消息之后，根本来不及想其他的，立刻赶到了殡仪馆，可是去的时候我那么高、那么乖的倩倩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盒子……”

　　“我们哪里接受得了？我们哭啊、闹啊，说他们活活烧死了我的孙女儿，要报警，要找媒体曝光，他们不想摊上责任，才告诉我们实情，倩倩她、倩倩她送到殡仪馆的时候，她已经……已经……”

　　倩倩外婆气息不允，呼吸急促。

　　刘母忙拍了拍她的后背，为其顺气，说道：“您慢慢说，您慢慢说，不着急，自己身体要紧。”

　　“他们说，倩倩送到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完整了！她的脑袋、她的脑袋……”

　　说到这里，倩倩外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天呐……】

　　【难怪学校直接把人拉去火葬场，脑袋不完整了，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

　　【太惨了，这绝对是重大事故！】

　　【太可怕了，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学校竟然就这么悄悄揭过去了？】

　　【青藤第四小学牛逼！】

　　【一个孩子当场死亡，遗体不完整了，居然一个解释都没有，给点钱就把受害人家属打发了？】

　　【倩倩父母丧尽天良！建议把他们和学校一起告了！】

　　倩倩外婆哭得声嘶力竭，“我们、我们想去报警……那两个畜生第一次回来得那么快，背着我们和学校协商，赔了那些钱就没有下文，可怜我的孙女，可怜我的孙女啊！”

　　倩倩名义上的监护人一直是她的父母，他们选择拿到钱不追究，老两口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