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以。”
模棱两可的回答。
苏致钦似乎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喜好。
莎娃开始高谈当今的咖啡市场跟种植条件,这是她擅长的领域,而阿芙罗拉也会适时提问,即给足了莎娃发挥的空间,也能够帮助莎娃吸引苏致钦的注意。
苏致钦冷眼看着白瓷杯里的液体,正等着它彻底放凉后让仆人撤换,却是忽地,下颚线陡然绷紧,呼吸一滞——桌子底下,有只柔软的手,鬼鬼祟祟、不安分地爬上了他的膝盖,甚至往前又进了一掌。
他不动神色地将左手垂下桌,本能地将那只捣乱的手,摁在了西裤上。
被扣在掌心的手指细软得像是没长骨头似的,细腻的手背则像块微凉的软玉。
男人的手掌很大,像是为了防止她挣扎似的,将她的五指虚拢成一个拳头,捏着她不让她动。
盖在手背的手掌又热又烫,乔雾被他的五指箍得不舒服,连手指都伸不开,只好扭着手腕往旁边抽。
嫩葱般的指尖险险从旁刮过,苏致钦呼吸一滞,只觉得喉间莫名有点儿痒。
没什么情绪的余光扫过身侧,却见手的主人,仍旧在奋战她的……面疙瘩汤。
苏致钦:?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强行拉开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警告,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桌子底下细软的手指已经拨开他的手,往他的掌心地塞了一颗被玻璃纸包裹住的、圆圆的——
陈皮糖。
见苏致钦已经认出她送过来的宝贝,乔雾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了汤勺,假意单手托着下巴,抵在额角的食指点了点贴在脑门的创可贴。
别扣钱了,好吗?
打工人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
苏致钦:……
无聊。
他面无表情,正准备撤回手,手指却被乔雾拉了一下。
温软的指腹绕开他手心的陈皮糖,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扫过的时候,苏致钦只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Извиние。(对不起)
乔雾写完自己的信息,又露出了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对不起,金主爸爸,别生气了,好吗?
苏致钦不动神色地敛了敛眸,在她的掌心徐徐地写出了他的答案。
男人的指尖温热,饱满的指腹裹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有些硬邦邦的,挠得她掌心都有点痒——
可是写得都是什么玩意儿嘛!
——невозможно。(不可能)
苏致钦勾住糖果,笑着就想撤回手,却被少女柔嫩的五指一把扣住——
达咩!
乔雾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生动,对着苏致钦无声却愤怒地挤眉弄眼,疯狂质问——
喂,拿人嘴软的道理,你!懂!不!懂!
苏致钦再次微微挑高了眉,被她拢住的手指像逗猫似地挠了一下她的掌心。
“维克多,你在笑什么?”
随着阿芙罗拉的声音响起,桌子底下的手早就像是被惊吓了似的,迅速退回到了面疙瘩的汤勺上。
苏致钦收回目光的同时,唇角的笑意也重归平静,如同一潭温和的、没有波浪的井,他懒懒地单手支腮:“我前不久抓到了一只狐狸,总是趁我不注意,就偷偷犯错,今天她又捣乱了。”
这个话题我可以!
莎娃眼睛一亮:“先生,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在圣诞节的时候,去西伯利亚猎一只更听话的狐狸,听说那里的红狐狸都很漂亮。”
苏致钦端起咖啡杯,皱着眉头抿了一口,但很奇怪,这一口,他居然不觉得苦。
男人沉默着垂着眼帘,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这个提议。
阿芙罗拉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莎娃,还是决定帮对方一把,毕竟年轻男女只要有机会在一起,总不至于什么感情都培养不出来,她笑道:“狐狸不好驯养,犯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或者确实可以试着养一只更听话的。”
苏致钦慢悠悠地放下咖啡杯,余光扫了一眼用汤勺气鼓鼓地戳着面疙瘩玩的乔雾。
“不。”
掌心里膈着一颗陈皮糖,深浓的液体映出他微微弯起的绿眼睛。
“我原谅她。”
第12章 莫斯科的雪-12
012
晚餐结束,阿芙罗拉带着沮丧的莎娃离开了恶龙的巢穴,独自留下乔雾这个勇士,面对惨淡的人生。
金光闪闪的壁钟已经敲了十下,深夜的莫斯科郊外,空旷的天幕上星垂遍野,苏致钦去起居室里洗漱,乔雾则被仆人带着去了盥洗室,孔雀绿的吊带长裙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纯白的棉质睡裙,中世纪欧洲宫廷的华丽睡裙,触感柔软,裙摆飘逸而宽大,大方领的胸口有一条抽丝系带,在正襟处打着蝴蝶结,宽松的袖口处还点缀着精致的蕾丝裙边。
乔雾抱着双臂,坐在宽敞明亮的更衣室里琢磨今晚她到底要睡在哪里。
毕竟就在签署协议的前一天,苏致钦就说过,她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但她问了仆人,却发现对方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也不知道苏致钦洗漱得怎么样了,兴许等他收拾好了,自然而然会想到自己。
等待的时间无聊,她干脆给晓静打了电话,愤愤不平地跟对方描述了今晚她在晚餐时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晓静:“不就是一顿面疙瘩吗?你都碎碎念一晚上了!”
“这是面疙瘩的问题吗,请问?我有理由怀疑,他在虐待员工,我这才入职第一天!”
晓静哈哈大笑:“你想太多了,你额头碰了伤,清淡饮食不是挺好的嘛,重荤腥重油腻,小心留疤。”
乔雾被一下子怼得没了声响。
“行了,我觉得人家指不定是好心照顾你饮食,要真想报复你,你们俩这体型差,我打赌你十个乔雾都得在人家床上乖乖躺着。”
乔雾:“……”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请明白我们的定位,纯、洁、的、金、钱、关、系!”
“知道啦知道啦。”
玩笑归玩笑,晓静多少心里有数。
“今晚我会晚点睡,要是碰到麻烦了,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虽然的确希望天上能掉馅饼到乔雾的头上,至少可以让她不用再为了筹钱而发愁,白天在公寓里也确认了苏致钦的态度,但就她所知的俄罗斯男人的体格而言,说不为好友担心,也绝对不可能。
电话挂完,已近晚上十点,乔雾抱着双臂坐在休息室里发呆。
……她的小房间,到底在哪里。
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问自己那尊贵但记仇的赠与人。
踩着红绒毯铺就实木楼梯,富丽堂皇的廊灯将墙上的油画纹理都照得分毫毕现,乌金木打造的圆形扶梯的扶手也同样被精心雕刻,乔雾顺着仆人的指引上了三楼,忐忑地敲响了恶龙先生的寝殿大门。
苏致钦已经换好了睡衣,正戴着眼镜靠在床头似乎在听新闻报告。
他的脸色相比晚餐的时候更凝重一些,眉头微微皱起。
乔雾在进门前,竖了一耳朵听——俄语的播报速度很快,大致是说俄罗斯因周边安全问题升级,局部地区局势开始日益紧张。
但相比起这种复杂的国际形势,她更关心自己今晚到底会躺在哪张床上跟一个叫周公的老爷爷相会。
男人见到乔雾进门,碧绿色的瞳孔有一瞬的迷茫,却在骤然之间,被一种恍然大悟的了然所取代,这让乔雾怀疑,这家伙多半是把自己的存在给忘了。
隔着金丝边的眼睛,苏致钦碧绿色的瞳孔温和地望向乔雾,绅士地招呼她坐到自己床边,并礼貌地询问一肚子坏水的小狐狸找他有什么事情。
乔雾对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行为极其不耻,但毕竟,这是她上岗的第一天,她就像一个想问老板其他福利到底什么时候兑现,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苦逼打工人,只好迂回地询问,对方对她今晚的表现是否满意。
少女斜侧坐在他的床位,背脊微微弯着,透过棉质的睡裙,能看见她脊椎上纤瘦的骨节,领口宽大,明晃晃地露出了肩胛上两块漂亮、对称的蝴蝶骨,因为她拘谨的坐姿,被拱出了尖削的形状。
室内温暖,她将袖子拉到肘弯,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睡裙宽松,方形的领口系带被她拉松了些,露出胸前宛若牛奶般细腻的皮肤,不过分突出却同样能引人流连的曲线,恰到好处地隐没在柔软的棉质布料里面。
将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白皙的天鹅颈以及背部露出的大片雪肌上收回,诡计多端的恶龙先生把皮球踢回到了乔雾的脑门上。
“你自己觉得呢?”
很棒,很不错。
值得你给我发一笔巨额的奖金。
但晚上刚刚碰过壁的乔雾也只敢在心里这么逼逼,临到嘴边,还是换成了一种更谦虚的表达方式。
“从莎娃离开时满脸遗憾却又不过分纠缠的表情来看,我认为,我今晚的工作卓有成效,”她顿了顿,又骄傲地给自己点了个赞,“是一个相当靠得住的龙骑士。”
苏致钦被这个称呼逗笑了:“为什么是龙骑士?”
乔雾:“因为先生拥有的财富就像龙穴里珍宝,而我只是帮助守护先生财富的仆人。”
简称——打工人。
苏致钦偏着脑袋想了想,碧绿色的瞳孔里有柔和的笑意流出。
“那聪明的狐狸小姐,或许可以再勇敢一些。”
乔雾:?
“比如说,大胆地迈出下一步,才能成为一位真正的龙骑士。”
乔雾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晃晃悠悠地从“龙骑士”的概念里爬出来。
乔氏龙骑士,是个纯洁的名词。
苏氏龙骑士,是个污七八糟的动词。
乔雾:“……”
很不错嘛,苏致钦这汉语是谁教的,名字转动词转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