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歉了?
但这似乎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妈妈的油画!
乔雾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但下一秒,胸腔当中巨大的喜悦就冲得她眼眶发酸。
苏致钦忽然竖了一个手指在唇上,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以再眼泪汪汪。
乔雾努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不至于用狼狈的“破涕为笑”来形容她没管理好的表情。
她低着脑袋,用力按住眼皮,将酸涩的湿意按回眼睛里,颤着声不停地说谢谢。
男人仍旧保持着单手支腮的姿势,安静地观察着她,但开口的声音却温和而有耐心。
“乔雾,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一个月来被冷待的、莫名的委屈,也终于被妥帖地放到了地上。
其实她迄今都不觉得那天晚上在盥洗室里,她做错了什么,自己不过就是跟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她差点没被他折腾掉一层皮。
乔雾彻底调整好了情绪,她倔强地抿着唇,要不是苏致钦主动愿意把妈妈的油画拿过来,她打心底不愿意原谅他。
镜子里的苏致钦,又蛮横又不讲道理,甚至还非常变态。
但乔雾向来都是个得了便宜爱卖乖的人,她微微抬起下巴,谴责道:“先生,您打我的时候可疼了。”
猝不及防的提醒让闪入脑海的画面**又难忘,在这一个月多里,无数次地在午夜梦回里折磨过他。
苏致钦只觉得他刚才在甲板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谷欠望又隐隐开始抬头,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温和地笑了一下:“抱歉,下次不会了。”
20岁出头的乔雾,年纪还很小,太容易轻信他,她并不知道苏致钦嘴里的“下次不会了”,意味着“下次一定会”,等乔雾年纪再长大一些,就知道这种事情,就应该让苏致钦立字据写保证书了。
就像,她会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克里姆林宫里的那次见面,他嘴里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在为他某种秘而不宣的恶劣企图,打的烟雾弹而已。
当身处信息茧房,他太擅长用一套说辞,去掩盖另一种目的。
当然,这是后话。
“但是,这个油画真的太贵重了……”
两亿的成交价,再加上手续费和关税,乔雾并不想用“冤种”来形容他,但同样,作为一个实在人,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在盥洗室的镜子面前,被调教的一顿打,值那么高的价格。
不过,要是假如这两者之间能等价的话,她甚至会忍不住邀请苏致钦要不要再来一次。
毕竟痛的是屁股,爽的钱包。
苏致钦施施然地抿了口伏特加,也没看她,说:“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再给我一次替你上药的机会的话,那这幅油画的价值,就不值一提了。”
被一眼拆穿的乔雾:“……”
……我就知道我不该在你面前想这些有的没的!
乔雾恨恨地别开脸,垂着脑袋抠着手里汽水瓶盖的齿口,但很快,她的气就自己消失了。
平心而论,她仍然非常感激苏致钦。
要不是苏致钦,她无法在今天弥补自己在年少时犯的一个大错,今晚已经达成了她的一阶段目标,她懂得适可而止。
苏致钦将圆口的酒杯放到桌上的时候,乔雾来到他身旁,难得温顺地伏在他腿畔,她半跪在他身前,目光炯炯,墨色的瞳孔里有雀跃的萤火跳动。
“怎么了?”
善良的龙先生安静地垂着眼帘,耐心地等待小狐狸的下一个举动。
“先生,您把手伸出来,可以吗?”
苏致钦没有犹豫。
当树莓汽水的瓶盖被放到手心的时候,温顺地半跪在他身前的少女,抬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迷雾森林里,被猎人捕获的小鹿,乖张而忐忑。
对上苏致钦平静的目光,乔雾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口吻,向他保证:“先生,作为感谢,这是信物。”
“无论是三年以后,还是三十年以后,只要你把这个瓶盖拿出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去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她顿了顿,想要让自己的承诺在这个不起眼的纽扣盖子上更有分量一些,又郑重地补充道:“不论我们中间距离有多远,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满足你的愿望。”
虽然不如杨过给郭襄的三枚银针来得有信服力,但乔雾依旧自信地觉得,她的瓶盖也是无价之宝。
苏致钦的目光像是静止般停滞在掌心这枚枚红色涂面的铝制瓶盖上。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不可思议的恍然中被无限放大。
隐约间,他居然听见了几年前南方的梧桐树下,穿着鹅黄色背心裙的少女分花拂叶的声音。
窗外楼下的拍卖已经热火朝天,拍卖官落锤的声音洪亮而富有震慑力。
灰白斑点的雪豹慵懒甩着豹尾,躺在棕色的皮沙发上舔爪子,舌尖的倒刺刮着豹毛,有轻微的摩擦声。
走廊上有侍应生的脚步声在来回穿行。
苏致钦的余光恰好能扫见她圆幼而小巧的下巴,往下,是她微微仰起的天鹅颈,柔弱而白腻,再往下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曲线可爱,以及不堪一握的细腰,用力一掐就会红。
视线最终落在她扶在自己膝上的软掌上,少女的手背白皙,凝脂似的皮肤包裹着软而短的手指,正紧张地微微蜷着。
鼻端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香,将他一整个心,都像是泡进了甜橙做的蜜里。
只是,这一个月来,他尽力弥补的深渊,却在瞬息之间,被撕开了巨大的缝隙。
乔雾见他迟迟不说话,想着杨过好歹给郭襄三枚能做暗器的银针做信物,她随手拿的这个瓶盖,确实太草率了一些。
但瓶盖在她的世界观里,虽然没有“再来一瓶”,但至少,它仍然意味着幸运。
她清了清嗓子,再开口的时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先生,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您很富有,手上应该也有不小的权力。”
她没有去探究过他的背景,但这是正常人肉眼可见,都能感知到的。
“但只要是人,都会有烦恼,我想,您总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只要您要,只要我有。”
撇开铝制的汽水瓶盖,这个信物太过普通以外,但乔雾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哪里可笑——人与人是平等的,苏致钦能够达成她的愿望,那么有一天,她也一定可以。
苏致钦低敛着眸,鸦羽似的睫毛在他白皙的下眼睑上落下疏影。
他忽然想到,每一个曾经请求他解决麻烦的人,都会在事后对他感激涕零,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
“不论我们中间距离有多远,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满足你的愿望。”
心脏像是被一排裹着蜜糖的虫子密密麻麻地啃咬、蚕食。
他认为,乔雾已经在不知不觉打破了他暗自设定好的界限,她破坏了他的规则,但他现在处于一种巨大的晕眩感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就是不想制止她。
就在乔雾以为苏致钦并不屑于相信她的承诺时,她忽然看到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原本还像石膏像般端坐的男人终于动了。
苏致钦将汽水瓶盖夹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他将瓶盖举到眼前,借着拍卖场的巨型水晶吊灯,像打量一颗稀世宝石一样,半眯起眼打量着这个不起眼的、几乎没有什么份量感的铝制瓶盖。
汽水瓶盖的齿口呈现均匀的波*浪状,瓶盖截面三分之一处,有被开瓶器压翘的痕迹。
他挑高了一侧眉,用一种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愉悦口吻,问:“小瓶盖,你到底给多少个男人送过这玩意儿。”
乔雾:?
乔雾还来不及细想这个称呼为什么会如此耳熟,却已经被他语音里的笑意所激怒。
你叫谁小瓶盖?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瓶盖?
乔雾被这种轻飘飘的、带着调笑的口吻给羞辱到,她没好气道:“我哪有闲工夫做别人的阿拉丁!”
自觉自己的心意被践踏,气鼓鼓地就想把瓶盖从对方手上抢回来,谁知道,苏致钦忽然五指一合,她理所当然扑了个空。
“先生,瓶盖不要拉倒,你还给我!”
苏致钦虚拢着拳,垂手放在腰间,笑着应她:“我没说不要。”
乔雾翻了个白眼,想反悔,说:“但我现在不想给了。”
瞅准时机扑上去的时候,却被他另一只手挡了一下,目标偏离半寸,乔雾的手不小心按到他身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苏致钦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滞。
纵使男人一直骄矜地叠着腿,但乔雾还是感受到了不对劲。
苏致钦的余光不轻不重地扫在她脸上的时候,乔雾哽住了。
她看懂了他目光里昭然若揭的意思。
男人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到窗外的拍卖场上,用一种非常自然的口吻,轻飘飘地说了句:“三次了。”
乔雾:三次!什么三次!
你还有脸了!!
是什么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说出这等恬不知耻的话?
苏致钦不以为意,目光从她通红的耳朵,移到她因为惊异而微微张开的软唇上。
乔雾的唇形圆而丰满,下唇饱满有肉,她怕疼,总不让他咬,但吮吸起来的时候味道是甜的。
他忽然伸出手,在她反应过来逃跑前,掐住了她的脸。
乔雾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像一团簇在指尖的冬日火,温暖而炙热。
苏致钦俯下身,配合着她半跪的姿势,凑近她。
近到他的气息都能拂到她的脸上,近到她能看清他双眼皮的褶皱,以及下眼睑上纤浓分明的睫毛。他左脸颊上那颗浅褐色的小痣点缀在他连毛孔都看不见的细腻皮肤上,祖母绿的瞳孔里有摇碎的星光。
完美到如同艺术品的容貌,在她眼前近距离放大。
乔雾被近距离的美色所晕眩,而暂时忘记了潜在的危险,哪怕情谷欠已将碧绿色的瞳孔一点一点地烧透。
苏致钦的大拇指在她的下唇上按了按,温热的指腹擦掉了她唇上残留的莓果甘渍。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他将大拇指放到自己的唇边,舌尖轻轻擦过湿润的指腹。
被他的拇指用力摁压过的地方,有轻微的酥麻感,但并不疼。
树莓汽水里,像是掺了让人上瘾的毒,让他无比怀念两人一起待过的各种地方,床、沙发、地毯、窗台,以及贴着彩绘瓷砖面的洗手台,光洁的镜面,将她一切的反应都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