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您自己好好反思一下行么?”
“我反思什么?”
但乔雾也不能明说是老板你无底线地压榨无产阶级,只能打着哈欠叹气,试图拍个马屁,给自己的疲惫拖延时间,她现在无论是动胳膊还是动腿,任何细微的小动作都是对她体力的极大消耗。
“先生,您知道吗,因为温柔乡就是英雄冢啊。”
“所以请对诈尸状态的我,多一点宽容和耐心,可以吗?”
苏致钦认真地将厚实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绕好:“那请问,我这是在赶尸吗?”
乔雾坐在床上,任由苏致钦拉着她的胳膊穿好大衣,软绵绵地睨了他一眼,混沌的脑袋费力地想了想这个“ganshi”到底是哪个“ganshi”。
她困倦地垂着脑袋,就连骨头都是软的,只想钻回被子里再睡一觉。
漫无目的的视线落在他脚边——
她没穿鞋,赤着脚用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露在棉拖鞋外的脚踝上。
乖乖撒个娇,是不是就能多睡五分钟?
苏致钦替她穿衣的动作忽然顿了顿,然后就听到她学着他的口吻,小声地、闷闷不乐地抱怨着——
“说得好像,你昨晚没橄一样。”
她掀起眼皮,没睡醒的眼尾,眼白微微泛着红,就像她喝酒微醺时,迷离游曳得能拉出丝来。
她的眼里带着钩子,她自己却丝毫不觉。
苏致钦别开眼,喉结滚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重新侧过脸,半弯下腰,微笑着跟她对视。
乔雾在茫然里,眼见他的脸,在她眼前越放越大,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男人却忽然伸出手,笑着掐住她的下巴,他微微倾身,附在她耳畔,温和的气音恶狠狠地游进她的耳朵里——
“让你快点你慢吞吞,不听话就再橄你一次。”
第41章 摩尔曼斯克的极光-41
040
相比起高度城市化的莫斯科,摩尔曼斯克无论从机场还是城市建设上,基础设施的完善度上都远不及国内一些三线城市——机场停机坪小,机场外的建筑虽被大雪覆盖,但依稀能从歪七扭八的路牌和被撞凹的防护栏上看得出,摩尔曼斯克这个城市的老旧。
私人飞机降落摩尔曼斯克机场,因大雪的缘故,整个机场没有其他的航班,乔雾迷迷糊糊地下了飞机,又跟着迷迷糊糊地上了车,等她完全醒来的时候,窗外是白茫茫的雪原,以及被大雪覆盖的、巨大的平原,平原上有用巨大的稻草卷围成的土堡,每隔一段白茫茫的距离,就会有一个造型标准到像是复制粘贴的草垛土堡。
乔雾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那是因纽特人迁徙时避风的落脚点。”
阿芙罗拉声线温柔,她从前座回过头,微笑着对上乔雾茫然的目光:“你醒了?”
乔雾回过神,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宽敞的SUV,路易斯枕在她的腿上小憩,蓬松的豹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着皮饰。
阿芙罗拉和莉莉丝就坐在前排。
透过后窗玻璃,视野的尽头是茫茫的雪原,以及鹅毛般洋洋洒洒的落雪,目之所及除了三辆保镖车以外,没有其他的车辆,也杳无人迹。
“维克多会晚点到,我们先去蒙德斯基叔叔家里休息。”
阿芙罗拉话音刚落,莉莉的声音就不耐烦地接了上来。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帮因纽特人,为什么哥哥就非挑捷里别尔卡这种没劲的地方冬猎呢?”
“是西伯利亚不够大吗,还是索契的猎物不够多呢?”
阿芙罗拉温柔地安抚了莉莉丝的情绪,回头笑着对上乔雾的疑惑,解释道:“因纽特人,也就是爱斯基摩人,只是他们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们,蒙德斯基叔叔是我父亲的远房堂兄,他平时就住在捷里别尔卡,我们现在正在往北极圈的方向开。”
“乔雾!”
莉莉丝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扒着椅背的肩靠,目光炯炯地看着乔雾:“你也不喜欢捷里别尔卡对吧?”
“我们不要跟这帮野蛮的因纽特人一起打猎好不好?他们喜欢吃生肉,喝新鲜的血!”
“而且越靠近北极,白天的时间就越短,你在这里压根也找不到其他的乐子,尤其是到了晚上,除了围着篝火烤肉、在地下酒吧喝酒赌博以外,你都想不到还能干什么,所以这里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无聊!在这里消磨时间,一!点!都!不!酷!”
“乔雾,你去跟哥哥说,让他晚上就带我们去西伯利亚好不好?”
不太好,没睡够的我奔波大半个俄罗斯会散架。
“你觉得他真的会听我的吗?”乔雾裹紧了盖在身上的小被子,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应该还在莫斯科睡觉。”
莉莉丝:“……”
阿芙罗拉“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拉着苦恼的妹妹重新坐好。
“乔雾,你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
抵达捷里别尔卡的时候,从被雪覆盖的公路往窗外看,能看见沿岸的海边飘着大块厚厚的浮冰,阿芙罗拉跟她说这就是北冰洋,而海的那一头,就是北极。
乔雾从未到过地球这么北的地方,但在雪天看久了,感觉也没什么两样。
毕竟目之所及,全是白色。
下午三点,风雪越下越大,原本白茫茫的天色也越来越灰沉。
在莉莉丝碎碎念的“我恨极夜我恨极夜我恨极夜”里,阿芙罗拉带着乔雾下了车。
海风夹着浮冰的冷意,刮得人脸颊都疼到麻木。
在背靠海的木屋别墅门口,站着一个裹着厚实毛皮大意的俄罗斯男人,带着毛毛的防风帽,揣着手手在迎接她们。
男人笑着跟温柔的阿芙罗拉和不情愿的莉莉丝完成贴面礼,却在看到乔雾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阿芙罗拉:“还没有换吗?”
阿芙罗拉笑着摇了摇头:“目前看来,仍然没有这个打算。”
“但我没有听说有新生儿?”
“是的,还没有。”
男人遗憾地“噢”了一声,嘟囔了一句:“那小莎娃怎么办?”
阿芙罗拉无奈地笑了笑:“只能看她自己了。”
乔雾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她盯着男人防风帽里露出来的那一缕的红褐色的头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直到男人走进木屋,摘掉那顶灰黑色的防风帽,乔雾盯着他光溜溜的后脑勺,终于认出了,这就是那天在艺术派对上,跟科林先生一起辩论的“地中海”。
阿芙罗拉跟乔雾介绍了“地中海”的全名,但由于俄罗斯的名字实在太长,她也只记得对方叫“蒙德斯基”。
蒙德斯基给她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独立的木屋别墅,莉莉丝闹着小脾气,吵着要先回房间休息,路易斯跑在别墅前的空地上玩雪、打滚、撒欢,而阿芙罗拉就带着乔雾,在主屋的内厅,围着热烘烘的壁炉喝冰酒。
乔雾原本还对果酒调出来的鸡尾酒充满好奇,但等她从蒙德斯基手里接过搪瓷杯的时候,还是有种幻灭感。
考虑到俄罗斯人在细节上并不会那么用心,乔雾也入乡随俗,学着阿芙罗拉挤了几滴柠檬汁进去,大着胆子小抿了一口,才惊奇地发现,饮料的酒精味并不重,整体口感清甜,还带着一股浆果的香气,与其将它称为鸡尾酒,不如将它认定为气泡饮料更合适。
满心欢喜以为能背着苏致钦偷偷喝酒的乔雾,品尝到了宿命般的失落。
蒙德斯基跟阿芙罗拉在一旁聊天,乔雾则安静地打量着这个豪华的木屋内饰。
她做兼职地接导游的时候,因为需要了解俄罗斯的风土民情,也查过不少资料——俄罗斯主要的两大城市就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这两个城市集经济、政治、文化功能为一体,其余的城市因为地理位置、历史和人口等问题,总体的发展速度都不够快,尤其是像摩尔曼斯克所在的区域,因为地靠北极,除了少量的旅行游客以外,几乎少有新鲜的人口流入,自然经济发展也相对迟缓。
所以在捷里别尔卡这样的地方,拥有如此奢华装修的联排别墅,消耗的财力可想而知——毕竟在这种偏远的城市,建筑材料和物资的输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主人所在的别墅,是三层楼的结构,一楼大厅有一个用大理石围成的壁橱,壁橱里烧着暖烘烘的碳,混合着全室内的湿气循环,竟比一般公寓的供暖要舒服很多,墙上还挂着一张完整的、巨大的白熊皮,熊脸眼珠的部分用黑色的琉璃宝石填充,就连锋利的熊爪都被保存了下来,如同战利品,向每一个进入的客人展示着主人的实力。
“这是我二十来岁年轻时,猎到的一只北极熊。”
乔雾由衷用俄语赞叹了一句“真厉害”,但蒙德斯基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极有默契地跟阿芙罗拉对视*了一眼,笑道:“跟维克多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乔雾只当是对方谦虚,毕竟都是成年的熊,能这样完完整整地猎出一张熊皮,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要是在中国,国内要是敢有人把熊皮大喇喇地挂在家里的客厅墙壁上,她第一个就报警,并且会帮助警察叔叔口头教育对方,什么叫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乔雾的目光落在二楼走廊的挂画上,二楼自楼梯口开始,平均每隔一个房间,中空的墙壁上就会挂一副风景画——俄罗斯地广人稀,所以本土的画家非常擅长就地取景。
有春季在旷野上播种的农民,也有夏季在蓝湖里划船的渔夫,秋收时壮实的农妇垒草垛,冬雪时调皮的孩子堆雪人打雪仗——作品的美术风格统一,且主旨也非常鲜明,赞美不同四季下普通人的生活百态。
见乔雾一直盯着二楼墙上的油画,蒙德斯基便笑着问她:“我听阿芙罗拉说,你在莫斯科国立大学的艺术学院里求学?对这些小东西很感兴趣吗?如果你在这里待的时间够久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的私人画廊参观一下。”
其实乔雾明白,在一年前的艺术派对,如果蒙德斯基能跟科林先生平起平坐地辩论,那么他在艺术方面,理所当然也有不虚的家底,更何况对方还是阔气大佬苏致钦的远方叔叔。
但乔雾不明白的是,相比起和蔼的科林,友善的、不知姓名的“英伦叔”,“地中海”蒙德斯基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可为什么这趟过来,对方对她的态度,几乎有了180度的转变?
不过既然“地中海”主动开口邀请她参观,她也没有道理拒绝,只是应允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小小贪心了一下——
“蒙德斯基叔叔,如果您愿意将部分藏品短暂地借我办一个小展的话,我对您慷慨的会更加感激不尽。”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有一个清亮的女音。
“乔雾,你既然来了这里,就需要遵守冬猎的规矩,在这里,客人不可以随意向主人提要求,除非你猎到了价值最高的猎物。”
坐在壁炉前的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齐刷刷地往门口看过去。
莎娃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工装,黑色的宽皮带圈出她纤细有力的腰肢,小腿的束口扎得紧紧的,一双黑色的防滑中筒皮靴。
俄罗斯合法持枪,她身材高挑,双腿修长,左腿上还圈着皮质的枪套,银色手木仓插在枪套里。
她带着黑色的半掌露指手套,右手拎着一只后腿带血的兔子,兔子还没死,被提着耳朵挣扎着双腿乱跳。
“阿芙罗拉,我原本以为你们是打算去西伯利亚的,我刚才在小木屋那边碰到了莉莉丝,”莎娃目露期待,“所以维克多也会来吗?”
在获得阿芙罗拉肯定的答复之后,莎娃脸上的开心不加掩饰,但很快,她就克制下这种狂喜的情绪,望向蒙德斯基:“叔叔,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要您这张白熊皮做礼物,我想向您讨要三个小时。”
蒙德斯基不解地“啊”了一声。
莎娃自信地扬起脸,大大方方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希望您可以帮我向维克多争取三个小时,我并不想去圣彼得堡结婚,所以我有事想跟他说。”
蒙德斯基明显为难,但这时候当着阿芙罗拉和乔雾的面,也不好当面拒绝她,只应得含含糊糊。
“莎娃的哥哥为她找了个未婚夫,再过两个月就要订婚了,”阿芙罗拉凑到乔雾耳畔,轻声解释:“刚才蒙德斯基跟我说,他们冬猎已经有几天了,明天上午十点,会统计猎物的价值,今年冬天也许是气候的原因,捷里别尔卡森林里的猎物很少,但莎娃的枪法很不错,她猎到了白狼,远比车臣那边几个大胡子猎到的驯鹿价值都高。”
但见乔雾一瞬不瞬地盯着莎娃离开的背影失神,阿芙罗拉担心她多想,毕竟莎娃对维克多那点心思,路人皆知,有同性这样觊觎自己的情人,正常人心里多少都会不舒服。
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太将莎娃的放在心上,毕竟哪怕真有三个小时,维克多和莎娃也发生不了什么,乔雾,你说是吗?”
握住她的手指的力道温暖而柔软,直到提着兔子的莎娃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回过神的乔雾终于幽幽地、惆怅地叹了口气。
“是啊,”少女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我真的太久没吃麻辣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