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的。”
接下来他又像查户口一样问了她的专业、来自哪里,她熟稔地按照早就熟悉的答案模板回答,家乡统一答“上海附近”。
她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这种小对话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在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她还不懂“你呢”这个大杀招,于是只能被逮住被盘空家底。现在她倒是学会这种礼尚往来了。
克劳斯介绍自己是本地人,今年刚上大一等等的信息。
这些常规问题都问完了,饭局陷入沉默。
舒识微低头看盘子:什么时候他才会离开。
克劳斯扒拉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像是用力地在没话找话:“……顺便,我就住在你旁边那个房间。”
她:“哦。”
两秒后,她用叉子叉中的那颗土豆从叉子上滑下去。
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抬起眼正和他对视。
克劳斯的瞳色是浅蓝色,笑起来容易有种温柔的感觉:“是的,我住在你旁边那个房间,你没有注意到吗?我以为你至少看过信箱上贴的名字了。”
洋人的名字就算在她附近的信箱上贴满她也不会看一眼,因为她真的记不住。
她回答克劳斯:“抱歉,我没注意到。”
她在这里开启的是生存模式,没心思在意任何其他人。
……
这顿饭吃完后,舒识微和克劳斯分道扬镳。
他要去上课,她也要去上课,上导师组织的研讨课。
这节研讨课不是很愉快。
一个白人男生和舒识微持的观点不同,她说一句他要说上十句,几乎要吵起来的程度。
倒不是舒识微要和他吵起来,而是他非要逮着机会反驳她。
导师乐呵得很,在一边笑着看吵架,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最喜欢看学术辩论,省得她自己费心费力准备讨论的内容。
舒识微其实已经懒得和那个男生吵架了,他语速飞快地论证自己的观点的时候,她就双眼无神地看着他。
他很有压迫感地盯着她:“那么这样,你又怎么说呢?”
她装傻糊弄过去:“我也认为你说得有道理。”实际上她觉得他说得相当无厘头,很多逻辑都是有错的。
那个男生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见自讨没趣,也不再说什么了。
研讨课结束后,舒识微背上包就要走。
那个在课上一直反驳她的男生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你刚才糊弄我了吧?其实你心里一点都不赞同我的想法,对吗?”
虽然很多白人都很mean,但她还真没遇到过这种追着不放的。
她礼貌微笑:“是的,我只是不想和你争论而已。在课堂上花大家的时间和你争论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她必须承认,实际上这个惹人厌的男生长得倒是挺赏心悦目的,金发碧眼,标准的美人,眼睫毛卷翘,脸部轮廓没有一丝瑕疵,像雕塑一样好看。
但坏印象就是坏印象,坏印象就像苹果上的霉菌一样,看上去只烂了一小块,实际上整个苹果都不能吃了。
他被她的冷酷态度震住了。
她直视着他,补充了一句:“不要试图说服我,抱歉,我有点固执,我不会改变我的观点。”
他愣了一下,无奈地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我叫诺尔特。”
他报给她的是姓氏,比较正式而疏离。看来因为观点不同对她意见很大。
舒识微决定以后遇到他就绕道走,并因为记不太住洋人的名字,在心里给他打上标签“破防哥”以防下次见面了想不起来这是谁。
……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人爆满了。
原因是附近的地铁几条线路现在暂时停运了,因此着急赶路的学生都不得不过来挤公交。
天气有点热,看过去白花花的一片。
舒识微挤在等车的学生中,已经能想象到下一班公交车上惨烈的情形了。
在她身边有一个高个子男生正背对着她,和同伴聊天。
“所以她没认出你吗?”
“不,一点都没有。都快一学期了。”
……
舒识微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往后面稍微探了探身,偷偷看了一眼高个子男生旁边的同伴。
果然,正在和高个子男生闲聊的正是诺尔特。
诺尔特还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正在和这个高个子男生说话。
舒识微转头看了看,试图找到挤到旁边去的路径,以远离这位不太好惹的破防哥。
一无所获。
周围都是人。
人高马大的一堵堵墙。
如果她贸然挤出去的话,反而会被诺尔特注意到。
舒识微只能改变战术。
她暂时借着那个高个子男生高大的身躯,把自己隐藏起来。
——当然,也“不经意”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看来她完全忘记你了呢哈哈哈哈。”高个子男生调侃道。
“别再说了。”诺尔特语调很烦躁。
虽然身处险境,但八卦精神永不缺席。
她的耳朵竖起来。
“你准备怎么办?”高个子男生问。
“还能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吗?”诺尔特嗤笑了一声。
听到这里的时候,公交车来了。
白花花的人群开始解离、聚合。
舒识微趁机像游鱼一样混入流动的学生中。
第2章
高个子男生一边跟着人群往公交车上挤,一边忍不住八卦地探询道:“整个学期都快熬过去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和她吵起来?”
说到这里,诺尔特露出了冷笑的表情:“你知道我今天在食堂看见什么?”
看到她和一个大一新生坐在一起吃饭。
那绝对是刚上大学的菜鸟,错不了,从气质上就能一眼看出来。
诺尔特在家乡的高中上学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过一个很刻薄的亚洲女生。
周末,诺尔特和同伴一起坐火车去其他地方玩,遇到了她,他觉得他有点一见钟情了。
在同伴的起哄下,他向那个女生要联系方式。
她的回答是:“你年纪太小了,对不起。”
太刻薄了,为此他伤了很久的心。
上大学后诺尔特来这个学校念本科,今年是大三,他抽时间参加了一个导师的研讨会。导师开设的这个研讨课主要面向博士,但其他有兴趣的学生也可以参加。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刻薄的亚洲女生,但她没认出他,研讨课上了一个学期,她都没认出他半点来。
诺尔特不动声色。直到今天他破防了。
“说我年纪小,那个大一新生难道年纪不小吗?他甚至比我小!”
诺尔特情绪上来了,白皙的脸颊上浮起愤怒的淡红色。
高个子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坐上公交车后,就不闲聊了。
诺尔特转头看向车窗外。
太刻薄了太双标了,她再一次伤了他的心。
他不会再看她一眼。
……
舒识微从沙丁鱼罐头公交车里走出来。
她在外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整个大脑都舒服了。
不过,从宿舍往回走的路上她从来不敢松懈。
因为这一带环境比较好,养狗人多,附近还有一个养马场,时常会有大堆大堆的马粪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铺上干草处理掉。
她回到宿舍,洗手换衣服洗澡一气呵成,然后躺倒在床上。
舒服了。
人生最惬意的时刻莫过干干净净地爬上床,没有要赶的schedule。
休息了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起来煮饭。
共用厨房内已经打扫干净了,真是多谢那些清洁人员。
巧的是,小孩哥也在厨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