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走过去试探他们一下。
她掉头一个回马枪杀过去——
果然那两个人又静音了。
她看向克劳斯,克劳斯朝她笑了一下, 稍微低下头去, 目光落在鞋尖上。
她看向费鲁乔,费鲁乔也朝她笑, 然后别过目光看向别处。
真是见鬼了。
面对这两个看起来安静又无辜的家伙, 舒识微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直接问:“所以你们是在谈论我的事吗?”
克劳斯有些不好意思, 他那套乖宝宝行径又重现江湖。他小声地解释:“是的我们在争论, 我回去后会向你说明。只是吵架的丑态你最好还是不要看了。”
费鲁乔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着, 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
原来回去后, 克劳斯会和她有一段私人时间。谁知道克劳斯会在那段时间对她吹什么枕头风。
他看向舒识微,无力地解释道:“请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舒识微服了。
她早就该知道的, 费鲁乔这个家伙出现后,她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她也庆幸暑假宿舍里不少舍友都不在, 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 宿舍里很空荡。
“如果要把话说明白的话,我觉得当面说清楚会比较好。”
克劳斯乖乖点头:“好。”
费鲁乔看到两人配合默契,无名的怒火涌起来。
他把手藏进了兜里,手指缓缓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用一点轻微的疼痛维持自己的镇定:“不用了,是我的错。”
“舒,我利用我的影响力孤立你, 然后又故意讨好你,以获得你的感激和原谅,进一步拉近距离和控制你,抱歉。”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说到最后缓慢地吐了一口气,气息闷闷的,像是经历了夏天雷阵雨前的闷热潮湿一样滞涩。
舒识微终于搞清楚了。
原来议题是这件事,那么这场争论应该是克劳斯主动挑起来的。克劳斯知道了吗?
“没关系,我真心地说了没关系。”她强调道。
费鲁乔迟疑了一瞬,向她伸出了手,就像那天晚上向她索要牵手一样。
但这次并不是出于“别人有而我没有”的怨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自尊正在无休止地陷落,羞耻感、自我挫败终于让位给猛烈的情绪。
“对不起,遇到你后我觉得很混乱。”
他想临时收回后半句话,但是伸出来的手不愿意收回去。
舒识微心里也很混乱。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麻烦的人:“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在过我的生活而已。”
费鲁乔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却有一种掩饰起来的失落。
他看起来有些茫然。
他不能再降低自己的底线了。
舒识微无奈:“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克劳斯看着她,她处理事情直白干脆的样子让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如GPT说的那样,她是镜子里的他自己。他会喜欢她,是因为两人在某些方面很相像。
他看着她,抿起唇微笑起来。
舒识微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转头就走。
费鲁乔呆站在原地几秒后,忽然一个大步向前,又轻又急地抓住了她的手。
手指相互触碰时,他收紧了手。
“我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喜欢你,请原谅我。”
他没有任何底气,表情迷茫而痛苦,声音在轻微发颤。
……
富人有很多牛羊,穷人只有一只小羊,富人把穷人的小羊杀了招待客人。
费鲁乔对这个故事很熟悉。
因为小时候爸妈就是用这个故事骂他的:
“乔,你都已经有那么多爱了,为什么还要夺走属于你弟弟妹妹的关注?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待在一边吗?你不能成为那个杀了穷人小羊的富人。”
现在,他发觉自己变成了那个穷人。
他只有一只“小羊羔”,那是他好不容易和舒识微换来的和解。
眼前这个名叫克劳斯的家伙拥有了一切,拥有她的信任,拥有她的友善,却要夺走他唯一的小羊羔。
他焦灼又卑微地想:他没有退路了。
……
舒识微被抓住手的一瞬间,肩膀一僵,身体往另一个方向侧开。
她回头看向费鲁乔,眼中是压抑的警觉。
克劳斯也很快反应过来了,他的身体本能地紧绷了起来,他上前拉住了舒识微的手腕,身体往她身前微妙地挡了一下。
现场形成了僵局。
费鲁乔松开手。
话已经说出口,已经无法挽回了。
但他不需要答案,他反而害怕答案。
“抱歉,我开玩笑的。”
费鲁乔微微笑了一下,反而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
舒识微发愣地看着费鲁乔。
她发现自己可能察觉了什么秘密。
“我知道了,请不要否定自己,从现在起我不会对你抱有警惕,有事可以找我,但是不要太过打扰我。”
费鲁乔被她意料之外的温和态度打了个措手不及,瞳孔轻轻收缩。
他沉默地看着她离开,嘴唇微微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乔,你都已经有那么多爱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待在一边吗?]
他本来以为她会像他父母那样驳回他的请求。
但她没有这样做。
……
回去走到走廊上时,克劳斯问她:“刚才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的眼神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停留着,带着探究。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她脸上细微的恍然被他捕捉到了。
“很有意思,你不觉得费鲁乔有点像回避型依恋人格吗?”
舒识微变得神采奕奕,就像她在表达自己的学术论点时一样双眼放光。
克劳斯第一次发现她在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嘴角扬起来:“是的,很有意思。”
舒识微调动所有词汇量,双手比划着解释道:“一旦感觉到依赖上了别人,就会本能地拉开距离,开始冷处理。情绪控制不住表现出来时,就会出现羞耻感和逃避的想法。虽然他不是很典型的那种例子,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费鲁乔之前表现出来的“冷落”“装作无所谓”,或者是“告白后的否认”,都表明他就是活生生的回避依恋例子。
费鲁乔只是一个性格拧巴的家伙,而且和他表现出来的进攻性不一样,费鲁乔反而是撤退型。
这意味着他在情绪崩溃时不会向外发泄,而是会向内压抑,出现自我厌恶。
舒识微确认了自己没有惹上变态后,放松下来。恰好这又是她有点感兴趣的领域,她一改往常的颓丧,话不知不觉就多了一点。
说到一半,她看到克劳斯带着笑看着她。
她的话头卡住了:“……”
噢,太得意忘形了。
她收起脸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成熟可靠的样子:“嗯,就是这样,我回房间了,晚安。”
回到房间。舒识微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
至少她知道她是安全的,没有惹上极端分子和心理变态。
克劳斯给她发了新消息。
【克劳斯】:你的专业不是心理学,但是你很厉害。
【舒识微】:……兴趣爱好而已,我随便说说的。
克劳斯轻轻抿着唇边的笑意,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仿佛脑补出了她说话时的表情。
虽然今天费鲁乔已经明确成为了他的情敌,但他认为能藉着这种场合看到她那样的一面,是完全值得的。
他咬着下唇,有些紧张地打字。
【克劳斯】:那么你也能看穿我吗?
【舒识微】:我不是专业的,没有那么厉害。
【克劳斯】:那你听一下我。
克劳斯走到墙边,抬起手用掌心贴了一下墙面,深呼吸了几口后,终于做了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他曲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敲了两下墙壁。
能听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