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局是诺尔特赢。
“放弃。”诺尔特坦然地道,仿佛早就想好了该这么说。
表面互相让步,实则进入了争夺情绪优势的拉锯战。
“放弃的选项在这里停止,下一局开始不准放弃。”
她维持秩序道。
棋局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水平。
舒识微怀疑这两个下棋下红了眼的家伙明天就能去参加世界五子棋锦标赛。
大概是因为被诺尔特的出现刺激了一下,费鲁乔目光专注,整个人像是骤然间聚焦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所以她让这个比赛继续了下去。
两人问的问题越来越偏题,不再提那些“他是你什么人”“今天你们见面的原因”之类的尖锐问题,而是“你喜欢什么颜色”“周末有什么安排”之类的查户口问题。
舒识微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叫停了比赛。
她一边收起平板一边问费鲁乔:“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正常版费鲁乔回来了吗?”
情敌的出现打破了情感结构,使得主体突然被他者的目光唤醒,在不安、比较和被剥夺感中,主体被迫快速完成自我重建。
费鲁乔怔住了,他这才意识到他好像已经从那种空白的状态挣脱出来了。
诺尔特轻轻眨了眨眼,他的瞳孔像是被灼到了一样缩了一下。
等一下,她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吗?
舒识微还是第一次这么由衷地感谢变量的出现。
她看向诺尔特:“谢谢你的帮助。”
诺尔特有些发愣,他反应过来,嘴角扯了一下,好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所以你们是在谈论这个,并不是约会。”
他本来都打算忍着、回家后再开始伤心的了。
结果她说“谢谢你的帮助”——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破防了。
第40章
偏偏第二天还是诺尔特的生日。
他回到家, 思前想后无论如何都觉得委屈,决定用生闷气来度过今年夏天的生日。
姐姐莱娅在几天前问他要不要给他庆祝生日,要不要邀请舒识微。
那时他说“她不会喜欢这种场合的”, 他要自己找个机会邀请她一起参与他的生日,他找到了这家绝佳的咖啡馆。
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诺尔特当然完全理解舒识微。
他知道她并没有和费鲁乔谈恋爱,她只是出于某种理由在观察费鲁乔而已。
但话又说回来, 他依然因为这件事感到无比受伤。总之,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家咖啡馆里和她一起度过生日了。
次日,生日那天。
诺尔特帮邻居修了一下割草机。
诺尔特被邻居夸奖动手能力很强。
诺尔特回到家, 开始玩音游。
越玩越emo。
诺尔特一头栽倒在床上。
只做朋友, 不喜欢她了。他痛定思痛地想。
……
与此同时, 舒识微正在接收来自费鲁乔的数据报告。
【费鲁乔】:我和家人见了面, 我并没有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舒识微】:那就好, 加油。
【费鲁乔】: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舒识微不喜欢提前约好什么时候见面, 这会让她觉得有压力。所以她回复:
【舒识微】:不要着急,你可以种一盆花, 等到它发芽的时候告诉我。
下雨不想出门,事情多不想见人。
上次是垃圾袋, 这次是花。生性懒惰的她就这么先糊弄着。
她自认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因为她对自己也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她国内唯一的那个朋友说她“建模好,但是日常流浪乞丐风”。要不是脸干净衣服干净,有几次走在街上甚至会被认成homeless流浪汉的程度,因为和homeless背同款大容量包和穿同样色系的衣服。
舒识微和诺尔特的见面也完全是靠运气。
诺尔特会在图书馆外面等她,那么两人当天就能一起在食堂谈论一会儿。没看到人就下次再说。
暑假快结束了, 靠近开学的这段时间,图书馆里里外外的人又多了起来。
一群新生被引导的学长带着参观学校图书馆,熙熙攘攘的一大簇挤在门口。
舒识微穿过热气丛生的人群。
她没有看到诺尔特, 因此给他发了消息作为告知。
【舒识微】:我没有看到你,那么今天就算了。
【诺尔特】:我在外面的花坛边,就是上次蜗牛的墓地旁边。
她走到外面,走了一段路,果然在花坛边看到了熟悉的后脑勺。
她走到诺尔特身后:“我在这里了。”
诺尔特依然蹲成一团,闷闷地道:“昨天是我的生日,本来想和你一起的,但邻居家的割草机坏了,今天我还可以邀请你去一个地方吗?”
她愣了一下:“可以。”
在食堂吃了饭后,两人转换场地去了学校植物园。
舒识微有好几次想来学校植物园,但都因为懒而取消了行程,这次刚好合她心意。
两人去看了睡莲池,去了雨林屋,路过不少巨型植物,奇形怪状的仙人掌,还在外面的小森林里看到了野生小狐狸。
“生日快乐,抱歉,我不知道你昨天生日。”她说。
“没关系,是我没告诉你,”他扬起嘴角笑,“生日礼物就不用啦,我不需要那种。”
舒识微觉得他好像在装成很高兴的样子,她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诺尔特绷不住了。
他鼻子一下子酸了。
好在他提前有做准备,他立刻转过身,从包里掏出一个自制的纸袋子,“哗啦”展开套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样就遮住脸了。
舒识微对他突如其来cos银行绑匪的举动表示不理解,她上下看了看那张纸袋脸。
纸袋上两个抠出来的小洞里,诺尔特眨了眨眼,浓密的金色睫毛上下扇了扇:“你需要这个吗?我还有一只。”
舒识微怀疑他是想哭,但又不敢在她面前哭出来,所以准备了这只纸袋,又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才问她需不需要同款纸袋。
一个人套纸袋太可疑了,两个人套纸袋就是生日游戏。
不愧是馊主意大王,像是他能想出来的办法。
考虑到他情绪不对头,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便欣然从他手中接过纸袋,套上。
看到她同样套上纸袋,诺尔特的眼眶再次变得热热的胀胀的。
“谢谢你陪我玩这个。”他小声说。
“没关系。”她说。
两人在植物园这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长椅旁边的草地上茂密的藤叶中藏着一个大南瓜,金黄得很闪眼。
诺尔特轻声道:“你能对我说一下你对爱情的观点吗?我的论文题目和这个有关。”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是单纯的朋友,我只是想为我的论文收集一点灵感。”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没关系。”
她还没开口呢,他已经叭叭叭地说一堆了,像是提前在给自己套上十层盾牌。
她在心里惊叹了一下人类样本的丰富性。
她等他说完所有话,平静地道:“可以。”
诺尔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正身体,等待她开口。今天这两只纸袋真是他最绝妙的创意,不然他无法想象他现在得多丢人。
舒识微对于这种话题并不感到冒犯,她觉得这是很有价值的探讨,她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和别人探讨性/和欲望,纯学术派。
她在脑内措辞了一下。
“理想化的爱情,灵魂之间的碰撞,我喜欢的一定是对方的灵魂。此外,我对未来恋人的考察期会很长,一旦发现任何我感到不舒服的点,我会立刻把他踢出list。”
“具有呼吸感的爱情,我不想提供太多的情绪价值,因为我已经够累了。我的恋人最好能像空气一样,在谈恋爱之后,我希望我的状态依然能保持现在这样,自由懒散。但同时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有意思的爱情,太枯燥的人我不要,谈了跟没谈一样,我希望对方能时常让我感到好奇,这样我才能有激情继续去探索他的内心。”
诺尔特纸袋别过来一点脸,发出“擦擦”的声音。
他震惊得连眼里蓄的眼泪都顾不上了,只想过来看看她。
但转头只转了一半,他就意识到:她也套上了纸袋,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这时候开始害怕她看到他的眼睛了,只能重新转回头,纸袋脸朝前方。
“在毕业前,我不会谈恋爱,同样我也不会和任何没毕业的人谈恋爱。”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