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面还好,见了面,才清晰明白心里有多少酸涩不安。
梁昭夕抬了抬头,抓住孟慎廷的衣襟,看似是想撤走,她身体刚和他分开寸许,他的手猛一下按在她腰上,力道重得瘆人,却让她满心狂跳。
她拉着他侧过身,向后推他胸口,身高直逼一米九的高大成熟男人,满场显赫权贵中的焦点中心,却被她轻飘飘的力气带得后错一步,巍然坐到皮质沙发上。
梁昭夕感受到他的纵容,得寸进尺,又顺理成章地爬上他腿,半点不知道整层楼的男人目睹这幅惊人场景,脸上都是什么反应。
她单手绕着孟慎廷后颈,不装无辜了,一副妖艳坏女孩的风情万种,把酒杯朝他绷起的唇边一递,软绵绵问:“难道你以为我会认错人吗?”
孟慎廷低低哂笑,控住她腰身,眼睛并不看她:“这位小姐,到底要找谁。”
梁昭夕委屈地用下巴蹭他平直肩头:“你都不知道找谁,就让人坐你大腿吗,你的腿这么开放,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沾边?”
孟慎廷几乎冷笑,指骨压在她背上,让她涌窜着一阵阵腿软融化的酸麻:“开放?不比这位小姐,在楼下左右逢源。”
梁昭夕忍着差点哼出声的冲动,酡红侵上脸颊,她依偎着他,无所谓地点点头:“的确,我看舞池里很多人都不错,刚才卡尔顿先生还嚷着要娶我。”
“你说——”
她面具之间的眸光水波璀璨,紧盯着孟慎廷,他终于侧过脸,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微眯双眼,沉沉与她对视,她胸口不断战栗,整个人跌进他漆黑的眼底,咽下一口甜涩交织的暗涌,咬着牙继续找死说。
“我选他是不是也可以?反正我下个月就要结婚,嫁孟骁也是嫁,嫁他也是嫁,我猜,卡尔顿家族分量不错,如果让他迷上我,应该也可以帮我甩掉孟骁,你说是不是,孟先生?”
面试视频的内容彼此心照不宣,那就不必再粉饰太平,干脆直接亮明牌。
他已经知道了她不喜欢孟骁,她之前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利用他在抵挡孟骁。
那么现在,如果她可以有其他人选了呢?
他还会气她恨她,对她无动于衷吗。
孟慎廷目光开刃,要把她这双剔透狡黠的眼细细剖开,翻出里面哪怕仅有一点的真心和在乎,但没有,她给他的,从来只是技巧和谋算。
她可以对任何人示好,把放在他身上的所有亲密无所顾忌地换给另一个人,她根本不会专注于他,时至今天,他不过是她众多选择中最合理最方便的那个。
他在空荡地等,等她跋山涉水赶过来,或许会有一两句真话,或许能给他稍稍认真,结果等来的,是她口口声声要更换目标,他连她唯一的猎物都算不上。
孟慎廷抬了抬唇角:“请便。”
他吐字时,手臂撑出撼动不了的禁锢,掐住她不盈一握的身体。
梁昭夕眨了眨眼,禁不住冒出一些酸胀鼻音,硬是点头说:“也好,我会好好努力拿下他,就像之前对待孟先生那样,下次有机会再见,孟先生可能要叫我卡尔顿太太——”
她声音未落,作势要从他腿上起来,只来得及动了一下,她微抬的身体就突然下落回去。
随即她脸上面具被不容分说地掀掉,干燥炽烫的手指拧住她扭开的下巴,在她嘴里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时,裹着重重惩罚的吻凶狠覆到她半张的唇上。
暴烈的粗重的,没有温情旖旎,发泄般恣意吮咬她微凉的唇舌,这些堪称过火的狂乱燥欲,又因为压在了一身深黑色的正装之下,显得压抑又禁忌。
吻很短,短到整层二楼鸦雀无声,人人反应不及,短到梁昭夕还没缓解一点心里的忐忑和酸。
梁昭夕急促喘着,定定看着孟慎廷冷硬的侧脸,不想撑着了。
她鼻尖发堵,把酒杯一扔,环抱住他脖颈,尽情贴上去,把之前那些激他的话都一笔勾销,呜咽着说:“原来你还愿意亲我。”
她缩进他怀里紧紧依赖,哭得格外动情悦耳:“我以为你这次不会要我了。”
孟慎廷阖了阖眼。
他有什么权利不要。
要不要,向来取决于她。
他得不到感情,得不到她半点真正的在意,他挑破她的心机,既想她被逼来哄他,又怕她就此放弃掉,走到这一刻,他终于清醒,他连她给出的虚情假意,都在如饥似渴,自我欺骗。
楼下的舞池里,卡尔顿醒过神,看向二楼。
上面都是大人物,他当然也有资格站上去,只是爱玩,才流连在下面,刚才无论是谁出声,总归不可能是孟先生,算时间,孟先生大概已经离开了,那么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卡尔顿想通,再次笑出来,张扬地提高声量,也学着之前那道声音叫:“爱丽丝小姐——”
他边朝楼梯的方向走,边喊:“爱丽丝小姐,我很认真,你可以考虑和我结婚,你有任何麻烦,我都能替你解决——”
卡尔顿想要迈上台阶,但脚还来不及踩实,就意外瞥到一抹拉长的暗影,从二楼不急不缓出现,逐渐将他笼罩。
男人一尘不染的黑色薄底皮鞋徐徐拾级而下,踩出优雅震慑的重量。
卡尔顿愣了愣,下意识抬头,脸猝然僵住。
孟慎廷单臂托抱着身段火辣的年轻女人,女人唇上的口红被微微碾出嘴角,而他站在满厅人都能抬头瞩目的楼梯上,慢慢摘掉那张阴森的骷髅面具,露出完整一张脸。
整栋房子噤声。
孟慎廷低淡开口,梁昭夕耳朵一酥,他讲英文,比平常听惯的音色更疏懒落拓几分,磨得人发痒。
“Come here.”
他面朝楼下的人,声音透着吻后的微哑,肃穆深沉。
“Meet my naughty little girl.”
梁昭夕伏在孟慎廷身上,扛不住面红耳赤。
他竟然用这幅正经腔调,说出这种话。
——过来。
——来见见我家淘气的小姑娘。
第30章
卡尔顿石雕一样呆立在楼梯旁, 张着嘴发不出声,他自然认得眼前是谁,心里惊涛骇浪淹过头顶,窒息着试图解释, 孟慎廷一眼没再看他, 信手扔开面具,抱着怀里的人风平浪静朝外走, 放任无数目光在身上聚焦。
孟慎廷走的路线跟梁昭夕进来时一样, 只是现在,她之前跳过舞摸过胸肌的那些男人个个惊慌失措,极力向人群后躲, 唯恐被孟先生迁怒,这样互相推搡着争相回避,自动把舞池中间让出一条畅行无阻的通道来。
梁昭夕像只得胜的小孔雀, 一面为他的宣示主权雀跃开屏, 给自己初步胜利的征途鼓掌, 一面还要努力矜持,不能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
等大门一开, 室外微凉的风吹开她头发,也让她湿漉目光清明了不少,她意外看见门前中庭处先后停着两辆黑色迈巴赫, 崔良钧从前面那辆的副驾驶下来, 随后两辆车的后排车门都被侍者恭敬打开。
孟慎廷一手托臀,一手扣住她后脑, 俯身把她送进前面的车里,随即直起背,根本没有要同乘的意思。
梁昭夕心里猛一下落空, 在他指尖要抽走时,眼明手快地攥住他袖口,仰起脸切切望他:“你去哪,我们不一起走吗?”
孟慎廷眼神在她脸上凝了短暂一刻,侧过头交代崔良钧:“先送她回去。”
梁昭夕刚聚起的那点喜悦荡然无存,她不放手,抓紧他触感冷硬的腕骨,声音不太稳地强词夺理:“你要把我送哪去,你刚才把两个面具都摘掉了,按今晚舞会的规矩,双方都摘面具,就代表要春宵共度,孟先生是晚宴的主角,不遵守游戏规则吗?”
孟慎廷表情隐在车里车外的光影交接处,辨不分明:“你应该知道,没有人能给我制定游戏规则。”
梁昭夕嗓子一酸,握得更用力,不让他走。
他向来心绪收敛,喜怒不形于色,那些理智坍塌的瞬间都太稍纵即逝了,不够证明他的心情,即使她刚被他凶悍地吻过,在人前堂而皇之地独占过,她也不敢确定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还没给她明确的态度,有没有消气,要不要原谅,肯不肯让她重新开始,他什么都没说,而且好像有意对这个最要紧的话题避而不谈。
孟先生看起来那么理性,可她最怕他理性。
梁昭夕心里发慌,打定主意赖上他,往前蹭蹭搂住他手臂:“游戏对象是我,你也对规则没有一点兴趣吗?孟停,我不是跑过来玩的,我有很多话急着跟你说。”
崔良钧在一旁臊红着老脸,清清嗓子适时提醒:“梁小姐,少东家确实有工作,还要回洛杉矶这边的分公司,可能忙到很晚。”
梁昭夕一听,顺从点头,听话地把手一松,紧跟着拾起孟慎廷放在车后座的西装,利落套在身上。
然后她胆大包天一探身,勾住孟慎廷胸腹前的纽扣,把他颀长身体拉低。
在他手撑着车门靠近时,她扯松他领带的温莎结,整根抽出,当成腰带绕在自己腰间系紧。
这件价值不菲的高定男装在她身上转眼就成了束腰的oversize外套,长度刚好及臀,和礼服裙平齐,冲淡了妖娆,显得俏丽英气。
梁昭夕拇指擦掉唇角溢出的口红,抹在孟慎廷手指上,问:“那这样呢?我换成正经打扮,再戴上口罩,跟着孟先生去公司可以吗,我做临时助理,绝不惹事,好不好。”
她转而牵起他长裤的一点布料,可怜地晃了晃:“我一个人来美国,本来就害怕,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非要赶我走吗——”
软热的唇忽然被他忍无可忍抬手捂住,其余的话都堵了回去。
梁昭夕眼睫抖动着,任凭孟慎廷上车,把她捞进怀里摁在腿上,掐住她后颈最酸软的那根神经,沉声吩咐:“不用送她回我住处了,直接去公司。”
梁昭夕得逞,乖得不像话,温驯贴在他肩上,让他惩戒地揉捏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他要送她回的,是他的住处?!
她弯唇,也没什么后悔的,她不想在空荡房子里苦等,只想时刻黏在他身边。
她要争取跟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况且她……的确好想他。
梁昭夕紧贴在孟慎廷身上,感受着他心脏震动,某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刺得眼窝发酸,她难得安分,柔软地依赖他,直到车开始减速,即将停下时,她不经意摸过他掌心,才悚然一惊。
他手上缠的那道黑色,不是今天晚宴的配饰吗?怎么有几块触感发硬,像什么液体干涸了。
她皱眉,翻开孟慎廷的左手,隔着黑色绷带按下去,摸到几乎横贯了整个手掌的凹凸伤口。
梁昭夕脑中一阵恍惚,清楚记起招聘会出事时,她嘴角吮进去的血腥味。
……是他受伤了?他为了推开那个吊扇,手被割成这样?!所以呢,他还在为她流血时,亲眼看到了她跟沈执抱在一起。
梁昭夕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孟慎廷不轻易接受她是对的,她哆嗦着吸了口气,刚想说话,车停稳,孟慎廷收回手,在她头上按了一下,让她垂首安静,她无声沁出的泪雾夹在睫毛间。
“别演心疼了,也别浪费心思编那些哄人的谎话,”孟慎廷声音沉哑,“你没那个天分。”
说完他下车,梁昭夕狠狠蹙一下眉,抑住心底的难受。
她要怎么说,心疼不是假的,想哄人也不是假的。
这次赶来找他,就是想用真心,只不过这份真心有限,只用到她目的达成的那天。
梁昭夕用手扇风,把眼睛的潮湿弄干,追着孟慎廷过去。
华宸集团在这边的分公司位处洛杉矶市中心金融区,近三百米的银灰色大楼在辉煌夜色里直插入云。
梁昭夕主动戴上口罩,一本正经跟在孟慎廷后面,一路上受尽尊崇,也是狐假虎威了一把,可惜遇到的人太少,还没过瘾,就被崔良钧带到顶楼办公室旁边的会客间。
她试着抗议:“钧叔,我有做助理的能力。”
“我当然知道,梁小姐名校毕业,成绩优异,”崔良钧在香薰炉中点火,诚心说,“但少东家刚吩咐了,梁助理今晚唯一的工作,是在这里专心休息。”
梁昭夕还想争取,鼻腔吸进某种舒适的淡香,跨国长途航班一直没合过眼的疲倦,抵达后一刻不停高度紧绷的精神,还有十五个小时的时差,不约而同找上来,击垮她岌岌可危的精力。
眼帘沉重,太阳穴刺疼,时差带来的紊乱感最终占了上风,让她脸色泛白地靠进沙发里,蜷成一团闭起眼,意识消失前,还在想孟慎廷手上的伤。
梁昭夕彻底熟睡后,紧闭的门轻声一动,高大迫人的身影进来,调暗房间灯光,留了一点微弱的在沙发边。
他站在门口,垂眼望着毫不设防的梁昭夕,没有马上走近,刻意放慢速度,摘掉腕表,解开袖扣,翻折衬衫,露出筋肉拉紧的小臂,存心磨着自己这幅理性外壳下,热燥到随时要撞破闸门,倾泻而出的欲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