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社交平台刷屏, 点进去就是相关的话题,一众营销号如同过年,情感娱乐甚至商业财经博主都在激情发言,条条六七位数的点赞。
在孟慎廷毫不避讳地公开表态后, 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前任不设底线的回护, 舆论鼎沸,风向彻底改变, 那些对梁昭夕的讥讽耻笑转眼消失, 体量大的嘴欠博主都在排着队出镜道歉,全网清一色只剩对梁小姐的崇拜,请她开直播出教程, 怎么样钓到的孟先生,让当空冷月为她折腰,执迷不悟到这个程度。
梁昭夕怪自己手指翻得太慢, 让这些锥心的声音一句句挤进耳朵。
她撑着额头, 再次快速地乱划屏幕, 想回避,想一股脑都略过去, 但中间陡然传出的一道熟悉嗓音,低沉说“我心甘情愿”,她动作一僵, 眼神忍不住落到画面上。
围在车窗边的那些媒体, 当时拍到了短暂的视频,孟先生在镜头下五官深邃明晰, 气势慑人,她一直没勇气细看,可现在他扑面而来, 凛冽目光穿透摄像机,直直钩住藏到屏幕后面的她。
梁昭夕跟视频里的孟慎廷对视,指尖触摸他的脸。
十几天过去,他满身凌厉,消瘦了一些,眼窝也深了些,眼尾有淤沉的血丝,可能掩饰过,她却看得过份清楚。
她很长时间没这么近地描摹过他,隔着长街转瞬即逝的那几秒钟相见,她什么都来不及……
屏幕上的孟慎廷,每束目光都在审视她,洞察她,剥光她。
梁昭夕底气虚软地倒扣住手机,趴到工作台上,兀自笑了声,摇摇头。
没有来不及,是她没勇气,更没立场直面他,临阵选择逃开了。
否则她大可以冲过去,推开媒体走到他车边,又怎么会言听计从,浑身麻痹地跟着他的人转身离开现场,被送回所谓的家,关上门背靠着墙坐到地上,搂住腿埋下头,就那样昏沉地睡了半晚。
她想试着保护他一次,可弄巧成拙,让他更加风口浪尖。
等再醒来,舆论天翻地覆,连工作室的气氛也跟着严峻,上百双眼睛小心翼翼瞅着她,她装作不受影响,照常开晨会,在会上坦诚说,不用担心,资金照旧,孟先生不会撤资,这也是她着急推进度的原因,她想快点给她的投资商盈利,已经欠了情,总不能再欠钱。
会场一片沉默,最后是元颂作为代表,看着她小声说:“梁总,我们担心的是你。”
她觉得很奇怪,她明明哪里都很好,专注工作心无旁骛,状态也没异常,情绪平静精神稳定,除了吃的少点,别的一切顺遂,怎么全工作室的人,都在明里暗里像看个病人一样忧心她。
分手嘛,是她一心盼望的,她从不后悔,她轻松自在得很。
为了证明,她更努力地燃烧精力,没日没夜工作,到今天,她坚持了三天,心血像被用完了,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去刷网上的言论,看他的视频。
梁昭夕抿抿唇,又把手机翻过来,想再多看孟慎廷几眼,怎么真人能比建模优越那么多,她手指蹭蹭他鼻梁,不小心点开旁边的评论区,大段高点赞的文字赫然入目。
“我对着画面已经无语一小时,资本家帅成这样真的合理吗,难怪以前不露面,怕垂涎的太多吧,我看梁小姐当时纯粹是色欲熏心,一眼看上人家小叔叔了,才找借口去钓的。”
“所以说,中式财阀掌权人,比建模还夸张的脸,身高一米九,这什么女的不疯了往上扑,据我所知哈,以前那些豪门千金女明星们根本不敢打孟董主意,觉得他无欲无求,这下好了,梁小姐一折腾,全世界都知道孟董可以被攻略。”
“我在这发誓,孟先生一个月内必有新欢,现在数不清多少大小姐都蠢蠢欲动了,门当户对联姻不比被挥霍感情强,等着瞧吧,他不换女人,我直播裸奔,回复的每人转五万。”
梁昭夕又把手机转过去重重摁到桌面上,闭眼咬唇,空气凝了稍许,她迅速把这些社交平台都卸载删掉,挖空心绪,出门去吃饭。
刚走出写字楼,深冬午后的阳光就拂下来,她被刺得眯起眼,手遮在额上。
这三天她都留在工作室里,吃住忙连楼都不下,这还是第一次出来。
她拉起围巾,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正准备过马路时,某种极度熟稔,强烈到刺骨的被注视感骤然降临,越过人潮,钉在她身上,准确地攥住她心脏。
她猛的止步,胸口久违的被撞到鼓胀发麻,她站在绿灯下来往交错的影子里,用力吸了几口气,才循着感觉转过头,后面人群熙攘,看遍了也没有孟慎廷的身影。
那种被凝望,被笼罩的紧箍感,也像一场极短的错觉,只是她心智薄弱的臆想。
梁昭夕站了几轮红绿灯,都在证实是她多虑,她捏捏手心,继续过马路,坐在临街的餐厅窗边吃饭时,遇到了同一栋写字楼上层的邻居,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人很年轻英俊,对方热情跟她打招呼,午餐高峰期没有空桌,于是很自然地坐到她对面。
她没在意,专心吃自己的,碍于对方太积极,不好明显冷淡,她偶尔客气地答几句话,对方开朗健谈,很会聊天逗笑,她有时不禁投入话题,会笑一笑,唇角弧度扬得漂亮标致。
只是单纯的说话时,梁昭夕还隐隐约约,不太确定。
等到她频频跟对方露出笑意,那种被侵蚀被锁住的重度缺氧感就突然间铺天盖地,无视周围一切环境障碍,难以阻挡地透过玻璃裹住她,要把她迎头吞掉。
她看似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实际身体已经在不可抑制的发酸发热。
她握紧勺子,出其不意扭头望向落地窗外,CBD区的街道人流密集,车影频频,没有任何属于他的痕迹,随着她发现,那些如有实质的凝视也跟着碎开消失,像从未出现过。
梁昭夕胸口起伏。
他知不知道,他带来的存在感于她而言究竟有多强,目光锁定她时,他就算无声无形,也没办法完全隐匿。
或许以前的他,从没得到过,就可以克制收敛,隐去进攻性,她才一直没有察觉过他的存在,但现在,就算是自控如他,也不能完全遮掉那些浓重窒息的欲望,也就无所遁形。
梁昭夕垂眸,失神地戳着盘子里的菜。
他回国了,就不能做到真正的不闻不问,最近她每顿外卖都莫名合口味,吃的多了不少,晚上还有送来的宵夜,一直以元颂或麦麦的名义,她没怀疑过,可这一刻,似乎有了别的答案,那这三天,他会不会一直在等她出来。
梁昭夕不敢乱想,把勺子抓得烫手,下意识扭开脸,避过他可能会看到的方向。
她心乱如麻,脏器都在失去章法地焦躁跳动。
她要怎么承认,她在这种呼吸困难的漫天包围里,无耻的,也无措的,找回了最大的安全感。
像只断掉的风筝,从飘摇了二十天的万丈高空中,被绑上了一根看不到另一头的引线。
-
梁昭夕自知心虚怯懦,她理不清自己的头绪,不敢再轻易下楼,也没有明面上拆穿元颂和麦麦,只是改成每天主动点外卖,另一份明显更丰盛精致的,她不碰了,原封不动退回去,她实在没什么底气再吃他的。
她整个人长在了工作室里,连续很多天不出门,不露任何踪影,照常发VLOG,神色摆得无懈可击,还特意认真化淡妆,穿得细致,看起来状态极好,丝毫不在乎与谁分开,过得无比愉悦。
那些酸气冲天的网友还在议论她,说她这幅样子,明显已经有了新的恋爱目标。
梁昭夕没看这些,她把手机都关了,跟外界的对接本来就由别人负责,不需要她,她彻底自我隔绝,忘掉时间和日期,但电脑屏幕上,一段下载下来的短暂视频反复播放过几百遍。
临近年关,整栋写字楼都人心散乱,准备放假,工作室里也由梁昭夕准许,提前给了部分家远的成员假期,人数锐减,傍晚过后,留下来的更寥寥无几。
前两天借了楼上传媒公司的投影仪还在门口没有还,梁昭夕站起身,穿过走廊,看几部电梯都楼层很远,她去上面不过两层,还不如走楼梯间方便。
她推开安全门,灯应声而亮,里面空旷安静,毫无声息,她喘了口气,走完一层,上到第二层时,才发现灯是坏的,但因为上下都有照明渗透过来,台阶上就只能算昏暗,谈不上太黑。
梁昭夕莫名胸口紧了紧,她扣着投影仪,低头加快速度上楼梯,每层的安全门都是自动闭合,所以门边光线最弱,转角处更显得幽深浑浊。
她难以言明的紧张,总觉得有什么极具威胁的正在那里,她管着眼神不去看,加快速度,直接伸手去拽门。
一道隐约的,沉缓的呼吸就是这个时候猛然清晰起来的,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正在忍无可忍般,闷涩地加重,无可遮蔽地撞向她。
梁昭夕脊背绷得快断掉,门已然拉开一半,她慌乱地想马上迈出去,那道蚀人的冰冷气息也从角落里踏出。
她能感受到他心脏压抑不了的剧烈搏动,他走近她身后,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晦沉侵略性,带着溢泄出的寒戾,把她整个人箍住。
她脉搏停跳,在意识到是谁的那一秒钟,半推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
上次一起吃过饭的传媒公司老板正站在走廊灯下,笑着看她,爽朗说:“听说小梁总要上来,我赶紧出来接,两层楼也很辛苦,怎么不让我下去拿,别累到你。”
梁昭夕冰火两重天。
她面前是通明光照,热情坦然的爱慕者,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没下班。
她背后是昏昏暗影,鼻息透着冰,一个最淡的垂视,就能把她彻底淹没的人。
梁昭夕已经不会动,就这样凝固地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上,腿发软地靠了靠门边,让自己后方能完全掩饰在别人看不到的阴霾里。
年轻男人一无所知,只顾着看梁昭夕的脸,他并不回避心思,温和问:“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我刚煮了咖啡,喝一杯好不好,晚上如果你有空,方不方便去看场电影,最近新片上映,口碑不错。”
梁昭夕的喉咙被一只透明的手从身后揽住,束缚,压实,扼紧。
她每一寸神经都在着火,那道覆盖着夜色,吐息浊重的身影,与她相隔不到一掌,他的温度把她拽进深潭,冰得想发抖,却也烫得她体无完肤。
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会在!
梁昭夕张着唇,发不出来声,对方以为她不反对,受到鼓励,更进一步问:“我知道你分手轰轰烈烈,可毕竟过去了,他高不可攀,你也不会再爱他,那我能追你吗。”
她一身笔直的筋骨快被绞断。
孟慎廷在昏暗中抬起手,覆上她的后脑,他几乎不敢碰她,这幅无可支撑的身躯,在她一丝不留,消失在他面前的几天里早就溃裂。
她多有厌恨他,多排斥他,才会因为他几次远远的注目,就决绝地断了他所有生路,让他在这里,在近一个月的远离后,亲眼目睹她身边的新鲜。
他冻结的五指慢慢滑下,恍如隔世一样抚着她纤长的颈。
不能收敛的颤从他指节渗进她身体。
他高大轮廓搅动着黑暗,俯下身,透着隐隐血气的牙关贴近她。
沉哑到难以听清的声线,极低地闯入她耳中:“在前任面前不是更刺激么,别回头,继续。”
第69章
梁昭夕还要怎么继续, 她听觉被身后人严丝合缝地占满,机械地看着对面的爱慕者嘴唇开合,根本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紧到发白,后颈被冰凉的掌心覆盖, 过电似的深深窜着麻。
她快承担不住这种压迫感和情绪的跌宕, 嗓子干痒地收束着,不能腿软, 不能转头, 背后像无尽的深涧在吸纳她缠裹她,她仍要控制住别失态,尽可能冷静地对着走廊里说:“我只是来还投影仪的, 没其他事,东西送到,我就先走了。”
年轻的传媒公司老板显然看出她神色反常, 朝她更近了一步, 低下头关切问:“我看你脸色不好, 没事吧,如果不舒服, 我现在可以陪你去医院。”
梁昭夕反射性倒退,但后方巍然站立的人纹丝不动,仿佛铜墙铁壁截断她, 她想停住已经晚了, 轻颤的后背实打实撞上那片坚硬胸膛,他手又掌握着她, 两幅身体磁石一样吸附黏合,似贴非贴,似抱非抱。
她僵直地定在那里, 纤瘦轮廓完全陷入他悍然身影的笼罩中,被四面八方围拢。
他身上压抑的进攻性太重,梁昭夕心口如闷雷,她生怕别人发现端倪,急忙提高音量,制止对方再向她靠近:“不用了,我不需要帮忙,还有——”
她看似站稳,实际犹如靠进男人怀里,绷得浑身直抖,抢着话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这里,我还要忙,不多说了,以后再聊。”
梁昭夕话音落下,也顾不上对方什么反应,迅速抬手,把安全通道的门砰一声关上,五指用力拽着门把,以防再被拉开。
走廊的光照消失,步梯间立刻掉进一片昏昧,空气粘稠地悬浮,交错的紧促呼吸声正在无限放大。
她敏感的耳朵一痒,听到孟慎廷满含沙砾的声音从上方降下:“还有以后?怎么不在我面前一次聊够了。”
梁昭夕无意识地抠着金属把手,他贲张的气息无孔不入,搅得她鼻子莫名发酸,不可言说的慌张和委屈交杂着汹涌上来。
好久没有离得这么近了。
她垂着睫,往前挪动脚步,跟他拉开空隙,额头几乎抵到门板上,闷声喃喃:“我们分手很多天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昏暗的楼梯间转角,实在不配孟先生。”
“那什么才配我,”孟慎廷一字字反问,语气难辨,“路口转角没人的墙边,车窗深色玻璃的后面,学校林荫路遮蔽的树旁,校庆典礼没有光的舞台下面?比这个拐角又好到哪里?这些年我干过的还少吗,怎么不配。”
他说一句,梁昭夕胸口就揪紧一分,她背挺不住微微弯下去,用力咬唇,唯恐泄露心情地跟他争:“可是你说的给我自由,干嘛又管我和谁聊,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是吗,无论我——”
孟慎廷指节一拢,她颈后脆弱的神经猛划过一片酥麻,她咽下难忍的气音,没说完的话不得不中止。
他声线沉冷得迫人:“自由?给你自由,是让你活得好,从害你痛苦的挣扎囚困里解脱出来,过得轻松给我看,你呢,你这么多天都在做什么?”
梁昭夕茫然地睁大眼,她不是在照他说的这些生活吗。
孟慎廷把她往后扯,她脚步凌乱,跌进他臂弯边缘。
他声声冰凉,几近讯问:“你跟我要自由,结果就是把自己关在这两层楼里,不出门不见光,手机关机,二十四小时失联,吃饭喝水都做不到及时,以工作的名义自我封闭,每天故意精心打扮出镜几分钟,装成如鱼得水的样子,镜头之后,你比我更像一台机器,梁昭夕,你说这样是过得好?你在欺哄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