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慎廷截断:“不必想了,他偷拍我爱人,我还没处理他。”
表姐瞠目结舌:“爱,爱人?!你跟梁小姐不是分手了吗,你真的有其他结婚对象?!”
雪从孟慎廷脸颊滑下,被体温溶解,像一道隐约的泪,他瞳色深黑,冷静而疯魔地淡淡抬了下唇:“分手怎么了,分手也是我的爱人,是我太太。”
表姐被他吓住,脚下不稳,踩着雪一滑,要摔倒时本能地抓了下他大衣的衣袖,却意外感觉到他骤然停住不动,有如一尊高大雪雕,她站住身体,疑惑地探头,看到长街的对面,相反方向,正在靠近两道紧密挨着的身影。
孟慎廷站在越积越重的雪里,亲眼望着,相隔十几米宽度的斜对面,梁昭夕长发垂胸,遍布雪粒,沈执绕在她前面,跟她面对面,背对着往后倒退,正把外套往她身上披。
梁昭夕眼前被大雪模糊,几乎以为出现幻觉,她怔愣地止步,在雪地里几乎歪倒,她越过沈执肩膀,失神看着孟慎廷立在一片苍白中,身旁打扮精致的女人似乎勾着他手臂。
孟慎廷眼尾沁出丝丝缕缕的殷红,目不转睛盯着她,唇间的烟咬碎,他攥进掌中,碾得指腹滚烫生疼。
梁昭夕忘记要管沈执,直勾勾注视着孟慎廷的衣袖,看不清,怎么会看不清,他是被挽着吗,那是谁,他新的女友,新闻里那个由他亲自选礼服的结婚对象。
她猛然错开目光,仓促地低垂下去,吸进一大口冰冷的雪气,呛得捂嘴咳嗽,视野完全朦胧。
孟慎廷胸膛起落,寒气涌入喉管,刺得辛辣,像被细密的刀剜割。
他看着她站住,放任甚至等待着沈执去披外套,那件被穿过的衣服,带着别人体温的衣服,正要碰上她的身体。
梁昭夕错乱地往前走,根本顾不得沈执在做什么,孟慎廷也在往前走,眼底的血色吓得表姐满脸煞白。
隔着一条街的宽度,随时就会远远地错身而过。
梁昭夕听觉失灵,恍惚捕捉到沈执断断续续的声音:“看到了吧,他身边有女人,新闻里的你总该相信了,他就快跟别人结婚——”
她迷蒙地抬起眼瞪着沈执,眼角通红。
沈执一愣,猝然间表情骤变,他眼睁睁看着有一道骁悍颀长的身影蓦地转身,大步跨过长街,重重踩着雪地雷霆般逼近,那只素白的,伤疤狰狞的手如同枷锁,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不容置喙地把他从她身边扯开。
孟慎廷揪着他,猛一下把沈执拽到面前,沈执手里提的外套掉落,喘气声也像被掐住。
孟慎廷灼红的眼睛一瞬不错逼视他,五指抓着他衣领,低冷吐字:“滚,现在。”
沈执急促地呼气,窒息地嘶声说:“你都有了新女友,为别人准备婚房了,还何必沾她——”
孟慎廷缓缓冷笑:“你是这么告诉她的?哪个是新女友,对面那位元颂的亲妈?我给她,给梁昭夕准备的婚房,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臆测。”
他手指越过衣服,面上毫无波澜地扣住沈执咽喉,微眯起眼:“你是我收了钱的傀儡,一天是,一生都是,连你也配觊觎她,谁给你的勇气,我付给你的那些酬劳吗。”
他向前一步,逼得沈执咬碎牙往后退,他几乎温文尔雅:“滚,沈队长,别让我再重复。”
雪势铺天盖地,混淆视野,分不清有些水迹是泪还是融化的雪,梁昭夕不甚清晰地听着,一直没有转头去看,他就在旁边,咫尺之遥,说的话字字都扎进她耳膜,她手心抠得又烫又肿,鼻尖在寒意里轻轻抽着。
她要怎么回避。
看到他身边靠着别人时,那一瞬间盖过理智的嫉妒。
她想象不到,她竟然会吃醋。
这么久了,她其实从来都不能,也没有真的去想象过,他会对另一个人好。
什么希望他恋爱,催着他联姻,都是嘴硬的口嗨,没有变成现实的虚言,她以为自己多不在乎,多镇定无情,可这样的人当真出现时,她的自私才不讲理的爆炸,原来她根本接受不了。
她不要他,还妄图独占他。
梁昭夕冰凉的手捂住眼。
她选择跟他分开,是要割舍他,剥离他,过自己的生活吗?
过上了,体验了,回到过去了,又如何呢,她似乎只是一副被拿走了万丈激情的空壳。
她心底深处,不敢承认也不敢搬上台面的念头,是想结束旧的错的,重新跟他开始吧。
羞于面对,没脸说出口,哪有底气直视这样无耻贪婪的自己。
孟慎廷抓住梁昭夕的肩,强横地把她转过来,她摇晃着几乎站不稳,一抬头,冰凉的泪珠倏然从眼眶溢出滚落,流过小巧泛白的脸颊。
他凶狠凝视她水红的眼窝:“上次是楼上的邻居,这次是童年依恋的哥哥,还有谁,还有几个等着让我见证?”
梁昭夕抿紧嘴唇。
孟慎廷走近,握着她缩起的手臂,钢铸似的手指嵌进她外套,碾着柔软的皮肉。
他呼吸搅着风声,烈烈划过咽喉:“是想听我说实话吗,好,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打算真的放弃,我给你时间,给你空间,是等你想通,三个月五个月,三年五年,我只要还有命活,无论多长,我等得起。”
他眉心拧着,眸中倾泻出的热烫灼伤她面庞,他步步紧迫:“但你不能指望我一次次看你走向别人,总让我目睹这些,旁观你对人亲密,把我求而不得的拱手送人,你不如直接在分手那天就要我命。”
“我给你刀,你对准这里,”孟慎廷抓着她手腕,把她颤抖的手抵在他心脏搏动处,“割开仔细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血可以流。”
梁昭夕哽咽了一声,泪水夺眶,止不住地淌满双颊。
孟慎廷唇角敛起,下颌咬住,绷得锋利,他闭眼,脱下身上沾满体温的大衣,把她全身裹住,扯着大衣的衣襟把她拉近,她踉跄一步,他指腹在抖,去抹她泛滥的泪。
要怎么忍耐,怎么自控。
反正早已经被她判了死刑。
孟慎廷把她连同大衣拽进怀里,给她取暖,垂眼发疯地想去吻她,到底还是停住,只似有若无,一触即分地用唇轻碰过她红透的鼻尖。
烟花轰然炸响,不远处广场上新年零点的钟声震耳欲聋敲动。
孟慎廷手掌缓缓抚上她脸,在钟鸣和大雪中,他低沉地,沙哑地说。
“我们的第十八年到了,梁小姐,新年快乐。”
第70章
十八年,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有七八成时光都与他密密地缝合,不管她知晓多少,这些都切实存在, 早就扎根生长在她无知无觉的过去, 跟随她岁岁年年。
想撕开,剥脱得彼此毫无瓜葛, 哪里有那么简单, 几句决绝的话,一声分手,根本无法推开他, 她的感情,身体,意志, 也都无法推开他。
她竖起了无数屏障, 坚持远离他, 自我洗脑没有多么爱,分了, 回归平静,不听不看,等彼此遗忘, 才是对他最好的结果。
然而到现在, 她才揭开了那层始终罩在眼前的纱,拂掉了掩盖心底的雾气, 真正看清她自己。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果断,都是建立在无比笃定他深爱她的基础上,下意识确信她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去踟蹰自省, 慢慢选择,他会永远伫立不动,任她原地打转,直到发现他身边出现别人的时候,她终于得到了一柄重锤,迎面打碎她的虚伪。
她没那么潇洒坚决,她在意,不能心平气和,她一边说拒绝,要独立,从此两不相干,一边滋生着可耻的占有欲,暗暗紧攥着他的爱意。
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连分开这件事本身,她都在理所当然消磨着他的溺爱纵容,不敢说出一句“我其实只是装腔作势,自欺欺人,我分手,是想斩断曾经犯错的梁昭夕,把伤害翻篇,我想某一天,我可以把自己重塑重来的那天,你再跟我从头开始。”
梁昭夕对自身的怨愤在这场泼天暴雪里达到顶峰,情绪千回百转之后,发现她竟然还在为孟慎廷新欢的事委屈难受,她就更生气,眼泪擦不净,冰冷地冻在腮边,脑中又烫又乱,好听的话一个字也讲不出口。
她察觉到体温正在不对,感官上像掉进火海,头脑也在渐渐不受支配,只是凭着本能,要当面问一个肯定答案:“……孟先生,你没有新女友吗。”
孟慎廷手指深入她发间,胸膛起落几次,对她的问题有怒有伤:“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我感情匮乏,爱人艰难,一生只能有一次,一个人。”
梁昭夕蹙着眉心,喃喃陈述:“你刚才说春阙,是给我准备的。”
“是,”他斩钉截铁,“我知道你不想听,负担重,对我从没有过结婚的念头,每天只考虑怎么分,怎么逃,那时告诉你,你会以为我是疯子,所以我没提起,我想在你面前多做几天正常人。”
她唇瓣干涩,快要粘合在一起,认真地刨根究底:“新闻里,你车上还有一条新娘礼服。”
孟慎廷反问:“不可以吗,我熟知你的尺寸,定好了挂在婚房里,犯了哪条戒?我连看一看也不被允许?梁小姐,你可以阻止我靠近,还要阻止我做梦吗。”
梁昭夕问不出声了,头更晕沉,口齿鼻腔都在火辣辣的升温,她眼前有点不太清晰,看到身上还披着孟慎廷的大衣,这种极端天气,他只剩一件高领针织肯定不行。
她手指发虚,把大衣往下扯,却挂在肩上拽不掉。
孟慎廷面色森然,眼里涨上痛楚,她对着沈执的外衣,就乖乖等着自愿接受,换成他的,一刻也不想多碰地要脱下来,这么恨他,这么排斥他。
他抓住两边衣领,不容抵抗地把她包在里面:“大雪和低温也抵不过你对我的厌恶?他的能披,我的就不能?”
梁昭夕思绪浑浊地摇头,有些答非所问:“孟慎廷,我不想要你付出了,我受得够多了。”
她这段时间瘦了一圈,本来就纤薄的身体在大衣里更显得伶仃。
孟慎廷去握她肩膀,她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女孩子低下去的头,落满雪的发顶和结冰的颤抖睫毛,都在剜搅他心。
他拇指碰上她颈边,骤然被她皮肤透出的热量蜇到。
孟慎廷立刻探到她领口里,烘人的热度遮掩不住,他心脏猛的拧紧,俯身要把她抱起来。
梁昭夕的突发高烧向来急重,这种天气很容易引发,等感觉到不舒服,症状就突进很快,头昏发冷想哭不清醒的乱闹,她哪样也抵挡不了。
她不确定自己病了,只是站在原地,固执地盯着孟慎廷穿的衣服,偏要把大衣弄下来给他,红通通一双眼睛睁圆,小兽一样偏要跟他对着干。
孟慎廷知道不能拖,他肃穆敛唇,眼神沉郁,梁昭夕迷糊着也怕了一下,还是扬着下巴,硬是脱掉。
他由着她乱来,利落地把大衣重新穿上身,随即一秒也没耽误,把她面对面往起一抱,掌心稳稳托住她臀,控着她双腿搭在腰后,把她严密地固定到胸前。
他单手合拢宽松的大衣,把她整个人罩进怀里,像对待没几斤重的小孩子。
梁昭夕挣动着想要抗议,他把她一压,用震颤的心口捂住她嘴,无视这条街上另外两个躲远的人,抬步踩进没过脚腕的深雪里,搂着烧到浑噩的人朝最近的出租房走。
大雪封路,交通困难,附近的医院隔四五个路口,赶过去太晚了,回家才能最快速度用药,他怕她冬天生病,搬过去的那两天,给她备了退烧针。
雪越来越厚,梁昭夕烧得意识不清,蜷缩地伏在男人胸口,冻结的眼泪化开,她没有理智可言,弄不清为什么要哭,只觉得飘了许久突然掉回了她的巢里。
孟慎廷双腿越过不断加深的积雪,逐渐感受到千万根针刺的麻痹胀痛,他稳固托住她,把她裹得密不透风。
她嗓子里沙沙的哼出声,他略微拨开衣襟,露出她少许头发,低头去吻。
雪飘摇着往下掉,几百米路程,覆盖他满头满身,也落到她小小的那片长发,彼此白芒融成一体,也算相拥白头。
回到出租房,灯打开,孟慎廷微微眯眼,看清玄关摆着的食盒,崭新的一口没动。
他阖眸,弯下背把她放上沙发,大衣蒙到身上,转身熟稔地去找退烧针,但记忆不可能出错的地方,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孟慎廷眉心沟壑加重,他回到梁昭夕面前,指腹捏她脸:“退烧针在哪。”
梁昭夕涨红着脸,费力挑开一点眼帘,鼻音闷软地咕哝:“扔了,都扔了,家里不想留你的东西,看了就不舒服。”
就整个家里都会被他身影占满,就会不情愿地想起他,再到想他,不停想他。
可也没有扔,打包了寄回青檀苑的地址,是他不回家,是他没空收,不怪她,她不认。
孟慎廷垂眸看她,瞳仁上罩着的那层冷静崩出犹如枪击的裂纹,他没说话,反身拿来客厅的药箱,倒了温水,把她适用的退烧药抠出两粒,送到她唇边,低低说:“先把药吃了,烧得厉害,去医院来不及。”
梁昭夕被高烧占领,一点清明也谈不上了,她迷蒙望着孟慎廷,红透的桃花眼里包满水,委屈地抱住自己,不肯配合:“不吃,你说过我再发烧,就没人在小公园等我了,那干嘛还带我回家!”
孟慎廷喉间紧涩,沉下声:“昭昭,乖点。”
“我不是昭昭,我是梁小姐!”梁昭夕对抗地抬着瘦白下巴,薄薄皮肤涌着过度的血色,“梁小姐不好过,梁小姐新年不快乐,就不想听你的——”
她目光迷离,从他大衣里拱出来,烧得热了,开始无意识地解着身上衣服,扯掉外套,再脱里面的针织裙,几乎快到内衣,她双脚白生生赤裸着,踩到地板上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