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人到了,曲青川招手道:“老费,你们来看看。”
李疏梅走到电脑前,技术科同事将视频再次播放了一遍,这是秦东火车站的进站口,一个穿着浅蓝卫衣的年轻女孩出现在检票口,她身高和姜琴玉差不多,头上戴着帽子,始终低着头。
在检票口处,检票员接过她手里的火车票,应该是检票员提出了要求,她抬了下头,检票员快速对比了身份证和她的脸,放行了。
视频结束了,费江河蹙眉,“还有吗?”
“费哥,还有两段视频,一段是嫌疑人在秦东火车站售票处购票视频,还有一段是深圳火车站出站视频,那两个更模糊。”技术科同事回答。
诚然,这段视频确实还原了嫌疑人进站的过程,但是因为距离较远,像素模糊,根本无法看清嫌疑人的脸。
“打开看看。”费江河提出要求。
技术员很耐心,又打开了另外两段视频,那两段视频里,女孩穿着同一件卫衣,身形一致,但是没有明显露脸画面。唯独第一段进站视频,女孩抬头露脸了一刹那,所以技术员才说,那是最清晰的。
曲青川说:“我问过火车站了,身份证头像本身没有很高辨识度,如果嫌疑人和姜琴玉年龄相仿,稍微打扮一下,就能蒙混过关。”
1999年使用的一代身份证,头像黑白,对于人工识别的难度非常高,嫌疑人能够顺利进出站并不困难。
马光平补充:“嫌疑人非常高明,她在火车站留下了三段视频,特别是售票处的视频,根据身份证出票时间,就能证明她是姜琴玉。她有意留下这些证据,就是故意让我们认定她是姜琴玉。而且她全程戴着帽子,很显然她也是在躲避摄像头。”
“把脸放大看看。”费江河指示。
技术员将视频暂停到了嫌疑人抬脸那一瞬间的画面,滑动鼠标滚轮,放大人脸头像。
像素本来不清晰,放大后出现了马赛克,就像密密麻麻的方块构成了这张很模糊的脸,卫帽下是一张根本无法辨识的脸。
技术员又通过鼠标,将头像缩放到最合适尺寸,放在屏幕适中位置,他收回手,规规矩矩等待新的指示。
如果是视频原来尺寸,还能感觉这张脸是一个年轻女孩,但是放大后,反而觉得这不是一张完整的脸,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对于这个结果,非常遗憾。
李疏梅能感受到大家对于这个结果的失望,技术室里的气氛非常冷清,没人再言语一句,像在消化失望后的那种焦虑感。
忽然,李疏梅眼前一闪,屏幕之上,几条微弱的金色流光再次游走起来。
忍不住,她往前倾斜了身子,那些流光在高速勾勒一张脸,很快视频里这张模糊的脸被一组精致的线条组合出一张清晰的人脸。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产生了剧烈的眩晕感,眼前的一切出现了重影。
她的手臂旋即被人扶住,让她的眩晕感减轻了。“没事吧?”祁紫山担心问。
她感觉好了许多,那种感觉就在那一瞬间,就像是血液供应不足,产生一瞬间的窒息和眩晕,那也是金色流光成像的那一瞬间,带给她的余震。
“怎么了疏梅?”站在前面的费江河回过头问,曲青川和马光平也回过头看着她,眼神当中透着担忧,因为此刻的疏梅额头正爬满细汗,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是不是太累了?”曲青川问。
“能不能让我试一试?”李疏梅顾不得身体状态,脱口而出,“我想画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眼睛明亮如许,就像无数的星辰充盈其间,她紧紧注视着屏幕里模糊的脸型,说出了一句令人不可思议的话。
她想通过画像还原这个几乎不可能辨识的头像。
“我可以试一试。”李疏梅再次提出,她担心这些线条很快消失,“能不能给我纸笔。”
“快,”费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纸和笔呢?”
另一名技术员连忙翻出抽屉里的圆珠笔,将桌上的练习簿一起交给她。
李疏梅接过纸笔,曲青川招呼说:“来,来,都让下,给疏梅椅子。”
“不用曲队。”李疏梅已经握住圆珠笔,她就站在显示器前,她必须要在那些线条消失前画下来,她天生不太聪明,记忆力也不好,她必须尽快画下来。
所有人为她让开了一片宽阔的区域,她直面这个小小的电脑屏幕,屏幕闪着亮点,金色线条缓缓地变淡,消失。
李疏梅快速下笔,从脸型轮廓起笔,快速勾勒,又画上眼睛、眉毛、鼻子、嘴唇……
只是刚才的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她画画时,由于太急,手指有些轻微地发抖,那些线条看起来并不流畅。
金线彻底消失了,李疏梅又修饰了几笔,将画像修饰得与金线构成的头像更接近一些。
“顾笙!”她还没有完全落笔,祁紫山已经喊了出来,“是顾笙!”
李疏梅手里一颤,她刚才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画下的人是顾笙,屏幕很亮,金线勾勒后,其实一眼看上去不那么明显,然而落在纸上后,线条的粗细使得这张脸很清晰,她仔细一看,这是顾笙无疑。
使用姜琴玉身份证买票,伪装她去深圳,这个人就是顾笙。
马光平不敢置信说:“我的天,这真是顾笙啊!”
费江河得意看向马光平说:“是不是觉得还在做梦。”
“画得是真像!”马光平感叹起来,他见过顾笙照片,很显然,他有一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画的还是对着照片临摹的。
唯一的区别是角度有些不同,但无可否认就是同一个人。
费江河笑道:“老马,‘这种素描在美术学院遍地都是!’”
明显这句话是马光平曾经“奚落”李疏梅的话,费江河说出口,马光平就朝他挑起嫌弃的目光,“我说你还挺大个人?”
曲青川笑而不语。祁紫山忍俊不禁,解围道:“还得靠咱疏梅的画像!”
李疏梅被大家一顿夸,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神奇的能力到底是为何出现在她身上。
其实靠模糊视频画像的本领,那些非常厉害的画像专家的确拥有,在我国确实有那么几位,可谓是神通广大,甚至被国家认定为“大熊猫”。
但她是什么,一个两年经验的美术生,刚刚入职的见习警察,她无法解释这个能力,也不能因此而骄矜。
“有了疏梅的画像,看来我们可以实施抓捕了。”费江河兴奋道,“顾笙承认上周她和理发店请了两天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两天,就是九月二十六和九月二十七号。她利用姜琴玉的身份证坐火车到深圳,然后乘坐大巴车或私家车回到秦东市,因为大巴车、私家车不会留下身份证记录。加上这张画像,现在可以逮捕顾笙来局里问话了。”
曲青川面色很轻松,“好,我们马上申请逮捕令吧,顾笙去过火车站这件事,她无法狡辩。紫山,你去申请下。”
“好,我马上就去。”
几个人信心满满带着画像回到办公室,李疏梅大半天没进水了,她连忙喝了半杯水,可能刚才太紧张,她感觉还有些心慌挥之不去,也许是神奇能力留下的后遗症,也许是轻度低血糖又犯了,她急忙剥了一粒糖含进嘴里。
不一会,祁紫山回来了,费江河吆喝要出发时,祁紫山却耷拉了下眉头,“老费,闫支队让我们等一等再申请逮捕令。”
“什么意思啊?”费江河火气上来了般,“他想耽误我们办案?”
“不是,我和他说了,疏梅画了像,锁定嫌疑人是顾笙,但是他认为这不严谨。”
“不严谨?”费江河疑惑当中透着愤怒,“他屁事是真多,知道什么叫严谨!”
“什么意思啊。”曲青川和马光平都忧心忡忡走向祁紫山,“什么叫不严谨?”
李疏梅听着他们的对话,口里的糖果也不那么甜了,这时竟出现了微微的苦涩。
她不知道为什么闫岷卿会这么认为,明明她画出了嫌疑人头像,难道就是因为她上次没从他手里双手接本子,和他说话没礼貌,他现在要针对她。
她正揣度时,闫岷卿走进了办公室大门,他脸色很随和,眼镜背后是一对明亮锐利的眼睛。
费江河瞥了他一眼,就冷声说:“闫岷卿,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让申请逮捕令?”
“我这不是过来解释了嘛?”闫岷卿语气十分淡然,“我就知道你有想法,急冲冲的。李疏梅同志在哪?”
李疏梅坐在椅子里,她忽觉身体有些沉重,一时没站起,曲青川、马光平和祁紫山都回望了她一眼,马光平立即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疏梅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在祁紫山身旁站定,祁紫山望了她一眼,眼神当中透着一丝安慰。
李疏梅冷淡说:“闫支队,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闫岷卿提问:“李疏梅,我问你,你见过顾笙吗?”
“见过。”
“见过几次?”
“两次。”
“两次印象深吗?”
李疏梅仿佛感觉出闫岷卿话里的含义,她迟钝了下回答:“算是……比较深的。”
“如果我现在让你画出顾笙的面容,你可以准确无误画出吗?”闫岷卿的口吻越来越严厉。
“我……可以。”李疏梅忽然觉得自己的底气开始没了。
曲青川马光平他们的脸色也慢慢地变暗淡,眼神当中透着对她的担心。只有费江河依旧冷眼瞪着闫岷卿。
闫岷卿撇了下嘴,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我没有说错吧,你先入为主,你凭借一张高度模糊的视频画出顾笙,你想说明什么?”
闫岷卿不就是想说,她靠着主观印象,故意画出了顾笙的头像吗,被别人误解,李疏梅心底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曲青川发现李疏梅眼眶微微发红,她肯定觉得自己很委屈,但是他此时却不知道怎么为她解围,因为闫岷卿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如果李疏梅认识顾笙,她画出顾笙的画像并不难,这要看这个问题怎么看待。
马光平屡次伸出手,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搭上话。
但李疏梅绝不会轻易妥协,她抬起头,脸若冰霜,据理力争道:“我画像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你是不是想说我制造伪证!”
“我可没这么说!”闫岷卿不急不慢,笑着说,“制造伪证是要受处分的,我怎么可能给你扣这样的帽子。”
“我现在就告诉你,取证必须是严谨的,你读过警校,你不会不知道什么叫严谨?”闫岷卿又哂笑一声,“还是在学校混了个文凭?”
这句话全然否定了李疏梅的工作,曲青川发现李疏梅表情冰冷得可怕,恐怕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他必须要为李疏梅说上几句。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人影忽地冲了上去,曲青川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费江河拧住了闫岷卿的衣领子,伴随他的大声呵斥:“有本事你冲我来!欺负女同志算什么本事!”
闫岷卿个头本来比费江河小,又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一瞬间就被费江河制服。
闫岷卿脸憋得通红,但他却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双手摊开,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变形了的轻笑声:“大家可以作证啊,是他先动手的,回头我师父问起来……”
马光平率先上前拉着费江河手腕,“老费老费,松手,快松手!”
曲青川也上前劝架,拽着费江河的胳膊。
费江河在两个人的拉拽下终于松了手。
闫岷卿咳嗽了几声,笑着说:“费江河,你这叫无能的表现!”
“小人!”费江河咬着牙,无处发泄。
“喜欢就骂吧,性格决定命运。”
“怎么回事啊!”随着一身低沉有力的声音,夏祖德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第20章 “装什么清纯!”……
夏祖德一现身,众人都肃起神色,毕恭毕敬,纷纷叫了声“夏局”。
闫岷卿却突然咳嗽了几声,摸了摸脖子,委屈道:“师父,我刚才只不过有理有据,提出了反对意见,费江河就掐我,你看,你看。”他把脖子露出来,仿佛有一点红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