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连忙翻她的挎包,里面有一个“正在录音”的随身听,那是她送给姜琴玉的随身听。
她重新按下播放键,随身听里却出现了笑声和歌声,她记得,这是她为姜琴玉过生日时,两个人欢快唱歌的情景,当时姜琴玉录下了这段过程。
随身听的磁带在旋转,紧接着出现了姜琴玉的声音:“顾笙,谢谢你为我过生日,我这辈子都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把她的罪名录了下来吗?顾笙把磁带听完,两面都听完了,都没有听到录下的罪名。
一时之间,她忽然全身打颤。她猛地将录音机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渣落在姜琴玉的身体上,磁带的黑色带子像小蛇一样纷纷扰扰地缠着她。
她望了琴玉一眼,琴玉的身下弥漫了一大片血,她早已面色苍白,瞳孔无光。
顾笙小心翼翼趴在她旁边,轻轻呼喊她:“琴玉,琴玉,你没事吧,琴玉?”
姜琴玉静静地躺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死了。
顾笙竟后悔了,为了五十万,害了琴玉,她觉得特别不值。就像当初亲眼看见弟弟死去,那种悔恨感,在心头萦绕不去。
她用力地捶打了几下地面,五脏六腑仿佛都在撕裂。
半个小时后,她颤颤巍巍地将姜琴玉的尸体拖到洗手间。
但接下来,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在洗手间呆了半天,猛抽了几支烟,她甚至把姜琴玉的乱发慢慢捋顺了。
之后,她冷静了许多,套了一件大衣,跑到小区外,打了个公用电话,把杀人的事告诉了黄志军。
很快,黄志军赶到了,他望着姜琴玉的尸体,以及尸体旁一大把烟头,先是发愁,后来又安慰起她。
黄志军对她说,分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厂,一个男的把老婆杀了,谎称老婆跑了。后来警察发现他老婆失踪的那晚,家庭用水量远远超过了平时,很快警察在他家洗手间发现了血迹。
顾笙这才惊讶处理尸体这么麻烦,黄志军却说,他倒是有办法,这栋楼里装修的多,可以取些水回来,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至于洗手间的血迹,他明天会带东西来处理,工厂里有专门去污的强力清洗剂,比什么都好用,他让顾笙明天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引起别人怀疑,他来善后。
那天晚上,黄志军帮助顾笙分了尸,整个分尸过程中,顾笙就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么瘦,也有好多脂肪”。
两人一起打包尸块,通过黄志军的摩托车运到了河道。顾笙布置了星空图案,黄志军挖了一米深坑,两人合力将姜琴玉的尸体全部处理干净。
黄志军很细心,他还带来了一瓶浓硫酸,交给了顾笙,说是可以销毁姜琴玉的脸。
“你来吧。”顾笙把这件事交给了黄志军。
黄志军泼下了硫酸,在灼烧的声音里,顾笙冷漠地望着天空。
尔后,黄志军又将姜琴玉的右手断掌拿起,准备泼硫酸毁掉指纹。
顾笙制止道:“让我来。”那一刻,她却产生不忍心,那是曾经画下最好画作的手掌,也曾和她手牵着手,她接过黄志军手里的硫酸瓶,用树枝点在了五个手指肚上。
第二天,顾笙冒充姜琴玉离职和退学,用她的身份证伪装去深圳,她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瞒天过海,然而没想到,五天后,警察找到了她,告诉她姜琴玉遇害了。
她不是悲痛,而是震惊,震惊为何有人能找出姜琴玉的身份,明明她被毁容了,几乎没有任何特征证明那些尸块是她。
她终于知道瞒不住了,特别是崔锐,警方一旦调查崔锐,必定暴露整件事,于是她联系上了黄志军,准备快刀斩乱麻。那天晚上黄志军提前到达了稻田,带上了汽油。
顾笙打电话给崔锐,说是姜琴玉要见他,姜琴玉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怀的是他的孩子,所以她才退学,闹失踪,如果他不出现,琴玉就去报警。
崔锐很着急,大晚上从外地赶了回来,按顾笙要求将车开到了稻田。
下车后,顾笙就质问他为什么那晚不戴安全套。
崔锐说戴套和不戴套感觉完全不一样,第一次戴了,后面太喜欢,就忘记了,他根本没想到一次就能怀孕。
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让姜琴玉怀孕,导致这件事无法收场,她也不会错手杀死姜琴玉。
她压抑着气愤说:“你压根没有想后果?”
崔锐却说:“你不是说你善后,你搞了我那么多钱,现在什么事情又怪我。如果这件事闹到法庭,你责任最大,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什么都晚了,姜琴玉在哪?”
顾笙冷冷笑了笑,甚至有几分阴森,但黑夜里对方不会看清她的表情,她指着前方说:“在前面向日葵地,琴玉一直在哭,哭着要人负责。”
崔锐朝着她指引的方向迈开步子,边提醒她:“我见她完全是因为喜欢她,只要她愿意,以后可以一直包养她。”
他的忘乎所以,把这件事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只能让他死,在崔锐毫无防备的时候,她猛地将填充迷药的针筒扎入他身体。
崔锐惊叫了声,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回事,他想跑回汽车,但很快就栽到了地上。
那晚,黄志军按照约定也出现了,两人合力将崔锐抬回了汽车。
顾笙取下他的眼镜,折下镜架,猛地插进他咽喉。黄志军早做准备,倒了汽油,烧毁汽车。
故事终于讲完了。
顾笙没有任何表情,空洞地望着审讯室的墙壁,似乎随时等待接受审判。
听完整个故事,李疏梅的心脏就像是被掏空了般,那种悲痛、空虚、难受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刑侦工作,她相信世间有善,也相信世间有恶,但是善给人带来的只是春风拂过,而恶会给人带来一整个寒冬。
她仿佛再次看见了小时候的那副画面,一个女人被恶魔折磨得悲惨心碎的画面,然而那副画面又瞬间模糊,模糊到完全看不清,令人胆寒。
祁紫山忽然发现李疏梅一动不动,就像是遭遇了巨大的悲怆,他理解她的感受,但审讯还未结束,在费江河眼神示意继续审讯的时候,他问:
“顾笙,你上次为什么说谎?”
顾笙没回答。
“你想为黄志军脱罪?”
顾笙依旧没回答。
费江河说:“因为你存在侥幸,你以为谎称自己是受害者,法院会做考量,你妄想不被判死刑,你还想早日出狱,对吧?”
顾笙抬起头,嘴角上扬,“不,我羡慕琴玉,我羡慕她有颗洁净的灵魂,我想成为她。”
第31章 犯罪侧写。
我想成为她?李疏梅仿佛明白了一些,但又无法真正理解,也许人心真的让人无法参透。
李疏梅曾经有个疑问,崔锐为何要为姜琴玉画完星空,她一直以为崔锐对姜琴玉只不过是随便玩玩。
直到她听到这句话,“我见她完全是因为喜欢她,只要她愿意,以后可以一直包养她。”
她觉得崔锐对姜琴玉可能不仅仅是生理需求上的喜欢。她能想象崔锐在画这幅画时的兴奋感,姜琴玉对星空十分热爱,而他本人也喜欢星空,在他办公室里就挂着那幅画。
占有姜琴玉,是他生理和心理上获得的双重满足。
她想起姜琴玉的同学阮钰的证词,阮钰说,崔锐经常会手把手教学生画画,姜琴玉上了两年成教,曾经她为了追求梦想,一定对崔锐是崇拜的,因为崔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君子。
她一定频频请教过崔锐,星空的画法,那种青春执着的热爱,崔锐看在眼里,也加深了对她的占有欲。
而顾笙呢,她从小就受到了偏见,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她从没有安全感。
她认为弟弟占有了她的一切,她不喜欢弟弟,痛恨弟弟,故意将他带到深水区,在弟弟落水后,拼命喊姐姐救命的时候,她忽然明白,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弟弟才是她最亲的人,她跳下水救他,却无济于事。
从弟弟去世,所有人责备她害死弟弟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失去了意义,那不仅仅是备受指责带来的痛苦,还有失去弟弟的悔恨。
她变得越来越冷血,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上了高中以后,她被同学霸凌,被流氓强.暴,被谣言侵蚀。因为黄志军喜欢她,她利用了他。
她中途退学,一定想凭借努力走出牢笼,谁曾想牢笼永远跟随,她去理发店后受到了许多歧视和性骚扰,面临着无法逃脱的局面,她想到了远走高飞,是赚到一大笔钱后永远离开这里,她想到了敲诈理发店客人,实施仙人跳,但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遇到善良的姜琴玉,因为她很善良,什么都相信她,所以成了她利用的工具。
顾笙说一辈子只哭过一回,那就是用蓝色玻璃片看到漩涡星辰的那一刻,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人生远不止眼前的苟且。
她才真正意识到,姜琴玉纯净得让人嫉妒的灵魂,她多么想活成她那样,那样纯粹的样子,纯粹得令人心疼的样子。
她终究为她布下星空图案,她想成为她!
这是审讯后,李疏梅对这件案子的一些思考,或者说是她的犯罪心理侧写。
犯罪心理侧写是刑警必备的素养,通常在刑侦工作进行时,就可以通过犯罪心理侧写推断出嫌疑人的犯罪动机和犯罪行为,不过李疏梅现在还做不到那么好,她只能通过事后总结来侧写犯罪者。
但她相信在今后,她会做得更好。
审讯结束,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走出审讯室的门,李疏梅感觉到轻松了许多,封闭的审讯室很压抑,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外面的空气顿时让她清醒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费江河说:“紫山,你先送疏梅回家。笔录你尽快整理出来。”
祁紫山满口答应:“好,没问题。”
“我自己打车吧。”李疏梅说。
“没事,路也不远。”
和祁紫山一起回家的路上,李疏梅吹着夜晚的凉风,又陷入了沉思,祁紫山说:“疏梅,你第一次审讯,难免会有不适应的感受,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也是,曾经有个受害者的被害经过让我好几天没缓过神,不过从那以后,人就变得坚强了许多,与其说是坚强,实际上是一种免疫力,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去努力寻找真相,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他缓缓撇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光柔和而明亮,“疏梅,你这次特别棒,是你让姜琴玉的真相被大家看到。”
李疏梅很感动,祁紫山的这番话让她心情好了很多,是啊,她当刑警,不就是为了真相,为了受害者的真相,她相信,凭借她的努力,她以后还会让更多的真相大白天下。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整个二队的坚持,老费的坚持,她也绝不会看到真相,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她回道:“紫山,谢谢你,是你们一起还原了整个真相。”
祁紫山抿唇一笑,视线又回到了沉默的夜色。
一晚上没吃任何东西,她感觉有点饿,剥了一颗糖,含进嘴里,她又举了一颗,“你要不要吃,我给你剥一颗。”见祁紫山认真开车,她顺便问问。
“不用了谢谢,”祁紫山笑着说,“想不到你也喜欢吃糖果,你知道夏局吧,总喜欢揣着糖,他自己不怎么吃,喜欢给别人吃。”
李疏梅笑了笑,老夏这个习惯说起来也坚持了十几年吧。
她印象里,六岁的时候,刚来到老夏家时,她特别调皮,她喜欢哭也喜欢闹,把家里的沙发和床当成游戏厅,像一只猴子上蹦下跳的,没人捉得住她,一家子都因为她的闹腾而备受折磨。
李新凤作为老师,对孩子们的容忍度已经是足够高的,然而对她,却是愁眉苦脸,虽然如此,但李新凤却还是能耐下心哄她,也在她身上花了大量时间培养感情。
是李新凤无意间发现一件事,小小的疏梅喜欢吃糖果,一旦嘴里含着糖就会安静一些。
发现这个秘密后,夏家安静了许多,夏祖德一个平时口袋里只装手铐手枪的人,竟然养成了每天装几粒糖果的习惯。
回想起来,李疏梅又心酸又幸福,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糖,也许就是甜味能让人忘记痛苦。
祁紫山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只是含着糖像是想什么心思,便问道:“疏梅,你为什么喜欢糖果?”
李疏梅笑了笑:“因为甜呗。”
祁紫山也笑了,却是有些腼腆地望着车窗外,没有回话。
之前和紫山不熟悉,办完一个案子,两人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同事,李疏梅一直有个疑问留在心间,这时也慢慢张口道:“冒昧问一句,你那个助听器是怎么回事啊?”
他的右耳戴着助听器,刚开始注意到会让人产生好奇,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但李疏梅和他熟悉后,总是想问问原因。
祁紫山缓缓撇头朝她看了一眼,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没事儿,之前一个案子不小心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