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费江河白眼道,“破案也是要讲天赋的,现场的环境非常自然,明显没有很多人进入,一个人,才有可能完成这样很自然的现场。”
马光平反驳:“那为什么又不是两个人?两个人难道就破坏环境了?”
“好了好了,我觉得一个人两个人不是现在该讨论的,疏梅,继续吧。”曲青川适时地打断两人的对话。
“噢。”李疏梅继续道,“三,厂区四周都有围墙,我们今天走了一遍,凭借翻墙是很难进出厂区的,除非从大门进入。而昨天大门关门时间是下午六点多,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死者死亡时间约在昨晚九点到十一点,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出厂区的呢?”
李疏梅说罢,见大家都在沉思,也没有马上说下一点,半晌,费江河补充道:“我们还检查了两扇小门的铁锁,铁锁都锈透了,应该很久没人打开过。凶手到底怎么进入厂区,这个疑点的确有点复杂,所以我对保安还存在很大怀疑,昨天那个时间和空间,保安的嫌疑非常大。”
如果以这样封闭的时间和空间,保安确实是最大嫌疑人。
费江河道:“老曲,明天着重对厂区的员工做一下走访吧。也许能找到一些突破口呢?”
“可以。”曲青川点头。
“等一等。”马光平道,“我正好说件事,开会前我把今天调查的资料送给了老闫,闫支说,让我们尽快去摸排大坪村,要马上去,耽误不得。”
“他懂个屁!”费江河直接驳斥,“逼逼赖赖的!”
李疏梅正好和祁紫山对上眼神,两人同时抿唇,都做出一副旁观的姿态。
“其实大坪村目前的杀人动机是最大的。”曲青川说。
“老曲,话虽如此,但实际情况呢?”费江河加重语气道,“现在厂区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搞清楚,特别是,凶手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了厂区?大坪村村民对厂区环境真的有那么了解吗?如果现在把资源都投向大坪村,这件案子只会越拖越久!”
李疏梅觉得费江河的考虑有他的道理,现在厂区疑点太多了,如果把重心搞错,可能会耽误破案。
曲青川略微扫了大家一眼,在看向她时,李疏梅直接说:“曲队,我觉得老费说得没错。”
曲青川大概见没人再表态,于是说:“那接下来的重心就放在罗向松的社会关系上,特别是厂区的关系上。”
费江河漆黑明亮的瞳孔里充盈满足,当下点了点头。
曲青川说:“我这里再补充两点,今天我和老马着重对现场进行了勘察,首先是案件性质,我觉得,凶手对死者存在一定仇恨,农药是死者清醒的时候灌入的,也就是说,凶手是在现场亲眼见证死者痛苦死去,这个过程非常残忍,我觉得如果没有仇恨,不会留下这样的杀人现场。结合工厂没有财产丢失,这个案件可以定性为仇杀。”
“对,是这样的。”马光平肯定道。
今天去过现场,经曲青川这般描述,李疏梅心里那种沉重的感觉又复生出来。
曲青川继续说:“第二点,对于凶手我们有了一个初步画像。现场绑缚死者的绳子,手腕脚腕处,都是死结,而且绑缚了两道以上死结,今天老费也观察过绳子,从这一点上看,说明凶手对死者有一点惧畏心理,侧面可以说明凶手的个头和力量小于死者,他担心死者挣脱绳子。”
她完全没有想到现场还有这些细节,她认真听着,又回想起死者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身材比较结实,凶手也许确有力量不抵死者的可能。
正思绪时,又见费江河引导说:“我今天也在想这些问题,那么既然凶手处于弱势,那么又是如何将死者用那种方式绑缚在桌上?”
这个问题回到了李疏梅提到的第一个疑点,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
祁紫山推测道:“死者先被致晕?被下了药,或者被打晕?”
马光平笑着说:“别猜了,老曲早就让老杜检验这件事,等尸检报告出来就知道了。”
费江河点头,“那就不猜了,等尸检吧。”
李疏梅也明白,凶手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如果惧畏死者,就不会通过强行制服的方式将死者绑缚灌药,而且只要死者强烈反抗,也会惊动保安,因此将其药晕或者打晕就会更加保险。
而尸检能够证实死者头部是否受到撞击致晕,也可证实胃溶液内、体内有无致幻药物。
“对了,疏梅,还有其他疑点吗?”曲青川问她。
“有。”李疏梅早有准备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罗向松办公桌上那块新鲜的橘子皮,我问了翁爱兵、方雅雯,他们都说昨天最后在场的时候没有看到橘子,方雅雯说罗向松不太爱吃橘子,因此这个橘子,很有可能是凶手在案发现场吃的!”
马光平微讶道:“这也太嚣张了,难道是一边看着死者痛苦死去,一边悠闲吃着橘子?”
虽然李疏梅没有想那么多,但马光平这么一描述,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些许惊异。
第36章 逃过一劫。
第二天第三天,二队全体展开对罗向松社会关系的调查,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这组,主要调查罗向松的工作关系。
上午他们走访了几名农药厂员工,其中包括事发当天在厂区工作的技术员小程和小宋,但得到的结果差不多。
在他们的眼里,罗向松性格温和,做事踏实,而且品德很好,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能够担当责任,从不推卸。
当年罗向松以高学历从重点大学进入农药厂,由于知识过硬,刻苦钻研,很快研究出先进农药技术,让厂里的效益一翻再翻。
他也成为厂里劳模,成为精英骨干,成为厂领导倚重的未来支柱,在得到厂里重用后,他并没有骄矜自负,反而持之以恒进行科研,保持本色。
他长相也很周正,某些女同事甚至说,罗向松是电视剧里才有的那种男主角。
问到罗向松和爱人方雅雯的关系时,基本得到的回答是羡慕。
他们认为罗向松不可能有个人仇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死是源于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
当问到罗向松和保安曹进的关系时,得到的答案同样是,罗向松无论对领导还是下属都非常尊重,保安和他的关系也很不错。作为厂里的“好男人”,又通过扎实的技术为厂里带来了可观效益的改革派,大家对他感激都溢于言表。
但费江河却采用了不同的角度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被迫下岗,有怨过他吗?”
李疏梅在听到这句话时,仿佛有种被震惊的感觉,无疑费江河从“人性”的角度在挑战他们。
很显然,农药事件是导致农药厂倒闭的主要原因,但罗向松确实是这件事当中的一个因素,因为他曾经主导了提高磷含量的方案。
在面临这个问题时,李疏梅能感觉出,有的厂工表情里带着些许不自然,但他们又强调:“这件事罗工也是受害者。”
显然,这种不自然的表情反应出,他们心里可能有更复杂的想法,也许,他们对罗向松曾经也有过怨言吧。
怨言并不等于杀人动机,但也不能排除这种杀人动机,因此李疏梅才明白,费江河为何要执着调查罗向松的社会关系。
另一边,曲青川和马光平走访了罗向松的父母、岳父母和邻里关系。两边也通过电话做了简单的信息交流。
据曲青川那边传回的信息,罗向松的父母住在农村,儿子出事后,罗向松的姐姐陪同老两口来了市里,方雅雯给他们安排了住宿。
面对曲队的走访,老两口哭个不停,说儿子从小就很善良,整天就喜欢看书,不打架不斗殴,看到别的孩子欺负小动物还会上前制止。
他是当年村里唯一的一名大学生,不仅父母亲朋,村里对他也寄予厚望,如今儿子去世,对两口子的打击非常大。
罗向松的岳父母也很悲痛,说罗向松是好女婿,对他们都很孝顺,平时过节放假都会提很多礼品上门,工作之余也勤于给他们打电话问候,生怕他们缺衣少穿。
罗向松的岳父还在职,过两年就退休了,岳母是退休职工,有养老金,两人身体健康,衣食无忧,不需要儿女照顾,所以也劝罗向松不用时常担心他们。
走访完四个老人,曲青川又重点走访了罗向松和方雅雯现在居住小区的邻居。
邻居们对这对年轻两口子印象很深,经常碰到他们周末一家三口出门,夫妻恩爱,两人和孩子手牵着手,脸上满是幸福洋溢的笑容。
当问到夫妻两人间关系、是否平时有争吵时,邻居们都表示,没见两人吵过架,也没听见他们在家闹,一直很和睦。
而且小区门口的一家花店和一家蛋糕店,向曲青川反应,罗向松逢年过节都会买花和买蛋糕,“雅雯”这个名字是常客,经常出现在蛋糕和花签当中。
他们对罗向松的评价是,是个好男人。
下午一点多,李疏梅三个人饥肠辘辘,在一个小面馆点了三碗面,费江河一边吃面条一边说:“通过走访,我们并不能排除罗向松同事或者保安杀人的可能。”
祁紫山问:“老费,你是不是想说,有人因为下岗,对罗向松抱有怨言,于是杀了他。”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费江河吸溜了一口面汤,说,“我觉得这个人对厂区很了解。”
李疏梅缓缓用筷子卷着面条,一边思考一边说:“老费,我想,如果真是这种杀人动机,保安的嫌疑的确很大,他现在虽然还在工厂上班,但一定担心随时下岗对吧。但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农药厂工人与保安合谋,杀死罗向松。”
祁紫山点头道:“要不下午把曹进带回去审一审?”
李疏梅也有这种想法,她和祁紫山一起看向费江河,费江河端起面碗喝了一大口汤,他吃的很快,李疏梅这边才吃了小半。
他满足地将碗放下,说道:“没有直接的证据,曹进不可能招,还是再等等。”
李疏梅也觉得有些操之过急,毕竟现在都是停留在猜测阶段,现在连尸检报告都没看到。
“哎,你们慢慢吃。”费江河一抹嘴,站起身,走向前台。
“老费。”祁紫山口里嚼着面,放下筷子喊,“不是说好这次我付。”
“你们吃你们的,废什么话!”
被费江河喊一嗓子,祁紫山只得撇了撇嘴。李疏梅知道费江河是这样的人,所以上一次三个人外面吃饭时,她借口上厕所付了账,然后还被费江河“批评”了,说她吃得最少,别瞎抢着付钱。
反正以后大家一起吃饭的机会多,李疏梅倒是不怕“还”不了,她不急不慢,剥了几个大蒜,“嘎嘣”吃了起来,祁紫山又眯了下眼,仿佛辣了他的眼睛,仍旧道:“不辣吗?”
“你不尝尝,永远不会懂大蒜就面的味道。”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蒜生辣,面柔软,李疏梅觉得配合起来刚刚好,食欲大增。
“你们倒是挺像的。”祁紫山笑着说。
他们是挺像的,费江河每次也是就蒜吃面,没蒜就好像少了什么。
两个人吃完面走到门口,早站在门外等候的费江河说:“咱先去走访下蒋晓丽吧。”
蒋晓丽和方雅雯同是捷信公司的员工,方雅雯是项目经理,蒋晓丽是她的下属,今天是周天,提前了解到,公司放假,蒋晓丽应该在家。
走访很顺利,蒋晓丽一个人在外租房,家里没别的人,男朋友在外地,她直接在家里接受了问询。
“前天周五傍晚去东阳农药厂,前前后后的过程,能仔细说说吗?”费江河开门见山地问。
蒋晓丽的租房很小,客厅有一张小餐桌,正好也有四把椅子,四个人都是挨着坐下。
李疏梅拿起本子记笔录,她也时而打量对方,想把她速写下来,包括她的一双手,她的手很纤细,手的骨相没有方雅雯好看,但也保养得很好。
今年方才二十二岁的蒋晓丽,算不上很漂亮,但皮肤白皙,长相温和,说话声音也并不大。
她仔细回想说:“前天晚上七点半在东阳饭店有一个饭局,早在一个星期前是我在那订的餐,那地方离公司有点儿路。雯姐说下班后让我在家等她,她来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去的农药厂……”
“我打断一下,”费江河问,“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下班去饭局?”
“噢,雯姐要去幼儿园接小小。小小是她女儿。”
“方雅雯每天都要去接小孩放学吗?”
“也不是,”蒋晓丽回答,“多数是雯姐她妈妈接送,雯姐有时候也会接送。”
“方雅雯接了孩子回娘家以后,又来接你去了饭店?”费江河继续问。
“对。”蒋晓丽点头。
李疏梅觉得费江河问得很仔细,不过这也是证实方雅雯不在场证明的最好方法。
蒋晓丽继续说,方雅雯开车直接进了工厂,在技术楼下停下,她让晓丽在车上休息一下,等她一会,她十分钟就下来。
蒋晓丽说方雅雯下车后,打开了汽车后备箱的门,拿了饭盒,上楼后,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她就回来了。然后两人直接去了饭店。
这次饭局宴请的是一位重要客户,方雅雯作为定标的项目经理,难免逃不了酒精应酬,她人很大方,客户的“要求”她都做到了,蒋晓丽说,方雅雯以前也喝醉过,不过没这么厉害。这一次,有些不一样,男客户有点为难她,方雅雯是硬着头皮喝完的。
醉倒后,是她送方雅雯回家的。蒋晓丽说了这样一句话,方雅雯在去饭店的路上,曾提前告诉她,“晓丽,无论如何,我喝醉了,也要把我送回家。”
方雅雯显然知道这场饭局她逃不掉被人“安排”的命运,然而她把全部希望寄托给了蒋晓丽。
当时一起参加饭局的公司马副总有意让男客户送雯姐回家,是蒋晓丽坚持说雯姐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在吃补血药,男客户意味不明地睃着醉态朦胧的方雅雯,没有继续说什么,所以最后才让她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