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梅对尺寸十分敏感,谭玲的头颅如果能进入,她的身体一定能过,而这个小门缝对于她头部的尺寸是刚好的,何况刚刚那道流光绝非她凭空想象。她肯定说:“她可以。”
马光平左看右看,不敢相信道:“这么小的门缝,难怪我们之前忽视了!”
费江河这才笑道:“疏梅视力真不错。”
闫岷卿忙说:“把锁先打开吧。”
两名民警借用工具很快把铁锁打开。门一推开,一团灰尘就飞舞了起来。
闫岷卿皱了皱鼻子说:“屋里空间不大,三个人先进去看看吧。叫周宁赶紧过来。”
“那我和疏梅一起进去。”费江河说。
李疏梅和费江河都已经戴了手套脚套,闫岷卿却要求重新换新的手套脚套,防止破坏证据。
待换好手套鞋套后,李疏梅跟着两人进了屋,从外面看,里面很黑,但走进来,却并不那么黑,里面的光景一目了然,这是一个锅炉房,最里面摆放的是早就停用的大锅炉,靠近门的地方有一排水龙头,还有几个废旧的开水瓶。
这座锅炉房正好在技术楼旁边,两者相距十几米,这说明技术楼的工人曾经经常到这个锅炉房倒热水。
李疏梅跟着他们小心翼翼在屋里勘察起来,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很多痕迹或许已经没有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很快周宁和一个同事拿着检测仪器走了进来,他问:“闫支,找到什么没?”
“还没。”闫岷卿刚说完,就在一个地方蹲了下去,“周宁你快来看,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
李疏梅走近一瞧,这儿正好是窗户下面,好像有脚印,但又不是平常的脚印,是那种重重叠叠反复覆盖的脚印,可能时间长,脚印被灰尘覆盖,不太明显。
周宁和另一个同事立即拿着仪器检测起来,不一会,他抬头说:“闫支,的确有人在这里呆过,不过可能没有取证价值。”
“什么意思?”
“嫌疑人应该戴了鞋套,做好了保护。再加上时间过长。这个足迹就没有了取证价值。”
闫岷卿眉头蹙起,嘴角下沉,挂着失落,沉默半晌,朝门口走去,又转头叮嘱:“周宁,再仔细查一遍。”
“我明白。”
闫岷卿出门以后,李疏梅见费江河还在探查,便问:“老费,我们出去吗?”
费江河“念念不舍”,又走了几步,四处望了望,终于点了点头,朝她挥手表示离开。
费江河路过窗户前,又朝窗外望了望,他突然停在了那儿,眼神凝聚,充满沉思。
李疏梅好奇走上前,也顺着他视线朝窗外望去,这窗户很小,镶嵌着铁栏杆,窗外的树荫也阻挡了视线,但是从这里却能望到大门和保安亭。
技术楼前停着的警车也看得清清楚楚。
费江河突然兴奋道:“疏梅,找到了。”
李疏梅一惊:“找到什么了?”
“谭玲进出厂区的线索。”
“真的?”李疏梅忽然像是停住了心跳。
第55章 惊天转折。
费江河兴奋无比,叮嘱周宁继续检查,叫李疏梅和他一起出去。出门后,他大声说:“找到了。”
所有目光都一齐望向他。
“找到什么了老费?”马光平惊讶问。
闫岷卿更是一动不动盯着他。
“证据。”费江河昂首挺胸回答。
曲青川惊喜道:“快说说老费。”
“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六点,方雅雯和蒋晓丽一起驾车来到了农药厂,当时那辆车就停在技术楼下。”费江河指向技术楼门前停的警车,意思是当时那辆车就停在那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时方雅雯应该调转了车头,车头朝向保安亭,车尾朝向这个锅炉房。”
闫岷卿说:“老费,能不能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费江河说,“谭玲当时就在方雅雯车子的后备箱里。”
“后备箱?”所有人都怔了怔。
“对,我记得蒋晓丽说,当时方雅雯把车内音乐开得很大,然后从后备箱拿走了晚餐,正是这时候,谭玲从后备箱离开,她直接钻进了锅炉房,藏在了锅炉房里。”
费江河见大家听得入神,兴致满满地继续说:“那天晚上她就一直呆在锅炉房,就蹲在窗户下面,这个窗户能看清保安亭和大门的一举一动,她趁着夜色溜进了技术楼,杀害了罗向松。”
“这就没错了,细节对上了。”闫岷卿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方雅雯的晚餐一定有问题,肯定混有致幻镇定药物,罗向松吃了晚餐,就昏迷在办公室,谭玲算准时间上楼行凶。”
“你的领悟力很强。”费江河意味不明地笑道。
闫岷卿白了他一眼。
马光平说:“可是我们在晚餐盒里没有检测到任何迷药类物质?”
“因为混有迷药的晚餐盒被谭玲带走了,”费江河说,“她杀了罗向松,处理完现场,然后就重新溜进了锅炉房。”
马光平仍旧疑惑:“但尸检报告显示,罗向松体内仅有农药成分,没有迷药成分。”
费江河道:“一方面迷药在体内是会消化的,我们的设备比较简单可能没检查出来,二方面农药药性太强早就掩盖了那部分迷药。最重要的一点,迷药在体内消失是需要时间的,这反而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方雅雯是六点送餐,而罗向松是九点后遇害,三个小时足以让迷药在体内消失。”
“对对对,”马光平惊喜地接过话头说,“谭玲在捆绑罗向松以后,特意等到药效过了才杀人。杀完人以后,她重新回到锅炉房,一直呆到天明,她通过窗户查看外面的情景,等厂区大门打开,保安巡逻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厂。”
费江河竖起大拇指,“老马,你真他娘聪明,一点就通。”
马光平咧着嘴笑了,笑得像一个孩子,他反手夸老费:“你他娘才聪明呢!智商超群!”
要不是两人兴高采烈的样子,还以为两人在互相骂架呢,曲青川笑着鼓起了掌,夸赞道:“老费,可以啊有点水平。”
费江河嘿嘿地笑了起来。
李疏梅跟着鼓起掌来,很快锅炉房前掌声一片,闫岷卿竟也渐渐发出笑容,鼓起了掌。
李疏梅却有些感动,她望着费江河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真的好开心,这个案子如今终于有了巨大的突破。
很快,闫岷卿抬手打断了掌声,问:“但证据呢?”
费江河胸有成竹说:“后备箱,后备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和……”他扫了众人一眼,又在李疏梅脸上掠过,最后却停在祁紫山脸庞上,“我和紫山跑一趟吧,叫周宁一起去取证,你们回市局等消息。还有,老闫,赶紧叫人把谭玲控制起来。”
闫岷卿说:“这个我早就安排了,你赶快去取证。现在十一点多了,快去快回,有证据马上打电话回市局。”
“出发。”费江河唤祁紫山和周宁一起出发。
农药厂这边收队了,李疏梅跟着大部队一起回了市局,中午她吃得不多,一直在等祁紫山那边的消息,心里却紧张不断。
这个案子到现在非常不容易,如今找到了很清晰的方向,只差临门一脚了,就像费江河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后备箱没有找到证据,那么前面所有的推测就仅是推测。
她特意剥了一粒糖果,含在嘴里压住内心的不安,忽然手机短信响了,她紧张地拿起一看,是祁紫山的短信:疏梅,找到了证据,虽然方雅雯清理了后备箱,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一枚残缺指纹,周宁在现场就比对了,有八个特征点和谭玲的指纹符合。
李疏梅长长吁了口气,她在“八个特征点”处反复看了看,指纹鉴别的核心就是通过指纹特征点进行匹配,七个特征点匹配成功就能算作有效指纹。
这意味着这个案子可以尘埃落定了。
回想起来,她曾经十分矛盾,因为方雅雯和谭玲都是受害者,她们值得同情,但无论如何,她们所做的,已经违反法律,对于刑警来说,真相比什么都要重要。
这时,曲青川快步走进办公室喊:“疏梅,邓欣龙已经去抓捕谭玲了,闫岷卿让你准备准备,主审谭玲。”
“我审讯谭玲?”
“对,老闫亲口说的。你也不要有压力,他可能考虑你是女同志,更符合审讯流程。现在有证据支持,只要按部就班审讯,谭玲不可能不招。”
“我知道了曲队,我马上准备准备。”
“一定要拿下谭玲,拿不下谭玲,方雅雯更不会招。”
“嗯。对了老费也参加审讯吗?”
“他不参加,你和邓欣龙审讯,我会去旁听。”
“好。”
李疏梅坐下准备时,心里面有些不解,她很意外闫岷卿会让她主审,但是现在也不便多想了,也许正是因为她是女同志,更符合流程吧。
半个多小时以后,曲青川叫他一起去审讯室,在审讯室门口,闫岷卿和邓欣龙也刚到。
闫岷卿目光微沉,望着李疏梅,严肃叮嘱她:“李疏梅,现在只有后备箱的指纹,证据很单薄,不要一开始就把底牌亮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疏梅当然明白,后备箱里谭玲留下的指纹只能证明谭玲接触过方雅雯的汽车,并不能证明谭玲杀害了罗向松,如果过早亮出这个证据,谭玲若有对策,那么这场审讯很可能失败。
疏梅在准备这场审讯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对于闫岷卿的嘱咐,她马上点了点头。
闫岷卿又严肃道:“提醒你一下,审讯时不要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尽量按流程办。”
闫岷卿果然还记得上次审讯时的小插曲,上次李疏梅不过“问候”了声方雅雯的孩子。她当然知道正式流程是什么,但她并不觉得那些话是无关紧要的。
她没回答也没点头,闫岷卿也没再说,邓欣龙推开门,迎他进去。
李疏梅跟着大家进门,第一眼就瞧见坐在审讯桌里的谭玲。
谭玲长得小巧,因为局促紧张,她的五官拧在一块,小脸也就像一块微蜷的巴掌,她的眼里露出湿润怯懦的微光,抬眼望了一眼李疏梅后,又慢慢垂下了眼皮。
李疏梅坐进主审座位,翻开本子,曲青川走在最后面把审讯室门关上。
审讯正式开始,她做了半小时的准备,按照她的计划,她认为谭玲应该会招,但前提是打开她的社恐“开关”。
李疏梅正襟危坐,问:“我们的审讯现在开始。你好,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现居地,请回答下?”
谭玲气口很小,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地回答了出来,这个过程她始终低着头,放在桌上的一对手指绞在一起。
在她说到现居地时,闫岷卿冷了一声:“谭玲,你说话的声音谁听得见。”
谭玲吓得脑袋颤了一下,连声说对不起,又提高音量把地址重说了一遍。而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却更使力了,李疏梅甚至能看见她用指甲紧掐皮肤的残忍动作。
谭玲情绪太紧张,这对审讯并不利,她必须要尝试让她放松下来。
李疏梅用平缓的语气道:“谭玲,现在能大声回答我的问题吗?”
“……能。”谭玲轻轻点了点头。
闫岷卿厉声说:“谭玲,是不是没吃饱饭?”
“能——”谭玲重重地应了一声,但随之是巴掌大的脸上,要哭又不敢哭的状态。
李疏梅知道这是审讯的常态方式,通过强有力的气场压制嫌疑人,将对方制服。很多杀人越货的犯罪嫌疑人在生活中横行霸道,但在审讯室里却总会败下阵来。
但谭玲不一样,如果这样下去,会适得其反。
李疏梅在警大读书时,暑假做过一段时间福利院志愿者,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为家庭特殊原因,有不少都是社恐,他们不愿意和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