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今晚例外。
宗墀迷恋这样抱着她。
轻得像飞行舷窗外的一丛云, 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每次落地后,将他的这丛云捣得魂飞魄散,最后只剩一缕小鬼魂了, 死命地勒着他的脖子,怕掉下去,怕散了板, 也有报复他的成算。
总归,她施了场过云雨。
他刚认识她时, 她就是一头长发, 学校严格的校服制度,贺东篱梳着个最规矩的低马尾, 穿着男女一条色的蓝白校服, 宗墀有时与她面对面, 她不睬他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狠狠诋毁她, 丑八怪,有什么了不起, 你看你除了有条辫子, 其他和那些男生有什么区别。
直到那一回, 她和班长一起去出校黑板报,设计绘边且抄写的是聂鲁达的那首《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贺东篱站在课桌上,地上的班长跟她说什么, 她回头的时候, 一脚差点踩空,班长扶了她一把,彼时他们两个手里都沾了粉笔屑末, 班长提醒她,他不小心把粉笔屑沾到她头发上了。
贺东篱两只手都沾着,无所谓地摇摇头,马尾的发丝扫在她校服上,宗墀和几个男生在不远处说着话,他们刚从球场上下来,他请大家喝水,结果人家辛苦买回来,一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宗墀握在手里,走到校艺术板报没多远的垃圾桶边上,咚地一声就被投进去了。
贺东篱闻声看过来的时候,宗墀目不斜视,第二天一早,贺东篱又被班长喊过去了,因为他们负责的这一块被人揩掉了一个角,得去返修。
她大概至今都不知道这事是宗墀干的。
他那时候就这么不着调,连同她的头发,他仿佛都要作主一样。
如今失而复得,宗墀依旧少年心性,撩撩她耳边潮湿的鬓发,再伸手去把她厚厚一把长发全拨到肩头来,挨蹭着他的胸膛。
贺东篱皱着眉看他的恶趣味,看到她的发梢沾在他出汗的腹肌上,再朝下去,结合处,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也再寻常不过地把头发拨拢到身后去。
宗墀见状,忽地发狠了起来,他一边箍住她的腰,一边专制地拽着她往下沉了沉,他再挺身的时候,贺东篱无法不出声,仰头与挣脱的本能,发狠的人来咬她脖颈与下巴。
她呵斥他轻点、慢点,宗墀木着脸,薄情道:“你都这样了,他妈怎么能慢得了。”
“你闭嘴!”贺东篱至此才觉得她担心他发着烧那什么有多低智,他且痛快着呢,汗一出,更是如鱼得水,两只手闲不住,从她的背上,一路捉到脚踝上。
不必他亲口说,她也能感悟到,他在满足,那种占有且逡巡的满足。
他那一双桃花眼里,亮晶晶,毫无技巧,满是欢愉。
贺东篱下意识拿手去戳他的眼睛,两个人闹作一团,她松懈了一回又一回,最后实在没辙了,求他,快点吧,宗墀把手放到她嘴里去,拖她的舌头出来,他要她喊他一声。
贺东篱声明她已经喊过了。
有人唔一声,说不是小池,“我想听别的。”
贺东篱已经淋漓一身湿汗了,她冲他呸,正面说不通,那就反面打击,她说她该好好想想林教瑜的话,不该这么相信他,法无禁止即可为。何况是分开五年的男人。贺东篱揣测的冷脸,幽幽道,这么镇静,这么迟迟没交代,“教瑜说得是对的,你也许很多花边新闻只是没见报而已。”
有人闻言,几乎咬着牙地朝里狠狠一记。冲散了她的话与形容,他毫无手劲地扶在她脖子上,“不准喊他教瑜!”
至于她怀疑的他的公粮,他拨弄着她的脸,讨债总算讨到正主头上了,“你的照片和你的兔子可以给我正名。”
贺东篱一时哑口且讶然在那里,无声无息化成一滩云。
云之下,风驰电掣,波诡云谲,猛兽一阵狩猎且扑食,餍足的喘息,痛苦与快感相持。
……
贺东篱没计算宗墀趴在她身上多久,她原本想起来洗澡的,结果一觉轻轻地睡过去了。
却不深沉。还听得到宗墀讲电话的声音,该是陈向阳,他今天总部乔迁宴,宗墀没去,聊了几句,大概怕吵到床上的人,宗墀掩上门出去了。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贺东篱只觉得一双手把她埋在羽绒枕上的脸朝外拨了拨,他身上有新鲜的洗漱后的香波味,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贺东篱摇头,说不想吃。
“今天冬至,陈向阳知道你在我这,特地送过来的。”是陈母给宗墀准备的病号餐,清粥加什锦小菜,额外还有冬酿的酒元宵和一罐樱桃罐头。
宗墀啪啪两下开了那瓶罐头,用勺子挖了一颗出来,要喂给睡着的人尝,“快点吃一口,别让冬至过去了。”
贺东篱眼睛都没睁,声称这是人家送给他的病号餐。
坐在床畔的人,笑一声,“我好了,吃什么病号餐,真是的。”
他非要喂个什么樱桃给贺东篱吃,勺子凑到她嘴边,她只能张口吃进来。囫囵含在嘴里,边上的人邀功般地等着,“好吃吗?”
她点点头。
他伸手来戳她脸颊,“还余在这呢,都没吃,点个鸡毛头啊!”
“宗墀,你真的很烦。你让我睡会儿好不好。”
“吃掉再睡!这玩意到时候呛着了!”
于是,贺东篱顺应他连忙咀嚼着,他拿手在她嘴边等着,看着她嚼了好几口,最后咽下去了,核没吐出来。
等着的人喊她,“贺东篱,吐出来啊。”
她打发他,“咽下去了。”
他把手里的罐头朝床头柜上一搁,喊她放屁,伸手来就要检查她的嘴巴,他把她拥着抱坐起来,拿身体给她当靠背,最后吮吸出了那颗樱桃核,吐掉边上的盘子上。
贺东篱彻底被他折腾醒了,干脆不睡了,想去洗澡的。他死死拥住她,她没回头,只这么由着他,随即问道:“别让冬至过去什么意思啊?”
“这是我们重新在一起过得第一个节日。”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沉默许久,贺东篱问了个很不该问的问题。
她原以为宗墀会骂她或者直截了当的反问你说呢,都没有,他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很好啊,吃喝拉撒,样样都比你好,你都活得这么自在,我怎么可能差!”
“哦,那就好。”她话音才落,他拨着她的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口。
贺东篱吃痛之余依旧不改她的态度,“那要我怎么说,盼着你过得不好,盼着你家破产,盼着你穷困潦倒?”
“我想你你想着我。”宗墀声音闷闷的,他声称没有多少菩萨心肠,“只能想着我,你这辈子离开我就不准过得好!”
贺东篱伸手探他的额温,他干脆拖住她的手,脸在她掌心里滚了一圈,嗅吻了下,再转移到她脸上。
他这样环抱着她,这么多年也只有他会这样,贺东篱想,他仅仅是性情使然,像抱一个孩子或者他的所有物,却不知,她需要,她其实很需要不管不顾的拥抱。
这其中不仅仅是欲望,还有想念与能量。
*
她爬起来,以自己想吃东西的由头,要宗墀出去准备,简单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地毯上有一处很明显的焦黄,是宗墀刚才情急之下随手丢的。
她捡起来,拿纸包好烟头,正好他从外头进来,贺东篱湿着头发检举着他的危险行径。
宗墀一身睡衣,走过来,把她扶起来,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痛定思痛的口吻,“嗯,从今天起,咱们都戒了吧,互相监督。”
贺东篱不置可否的样子。
宗墀去外面拿吹风机要给她吹头发,从前这样的事后殷勤也有很多,贺东篱那时候总嫌弃他做不好,并不多乐意配合他,有次暑假里,她并不想吹热风,想坐在外头自然风干,他偏要给她吹,吹的途中还停电了,她就怪他闹得都跳闸了,结果那天就是夏季用电过荷,整个公馆都断电抢修了。
宗墀为这事很不开心,说她从来不信他,她眼里根深蒂固地觉得他干不好一些明明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个争执,贺东篱记了很久。无论是夏天吹头发,还是莫名跳闸,她总能想起那晚宗墀坐在黑暗里的牢骚。
那么多年,喻晓寒都没正式意义地批评过自己的女儿。她从来西西吹,她女儿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那天,宗墀来之前,喻晓寒批评贺东篱,总是把分手挂在嘴边,狼来了是个起小就人人都学的道理。
眼下,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吹风机,等着他再稀松平常不过的示好与关怀。
宗墀将吹风机拿过来,就着一个插座插上,结果线就那么长,站在那里的人,不动也不说话,宗墀恨不得把电线拖成个笔直了,他拿吹风机假意给她通话的样子,滴滴两声,“贺医生,收到请回答。”
贺东篱一时只觉得那晚的跳闸重新来电了,这个该死的家伙,他的花招永远不重样,于是,她冷冷淡淡地走过去,重复了他的频道,“Roger.”
房里暖气太足,殷勤人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拿手作梳,一缕缕地穿行,一边吹一边抖擞开,当然,也会吹到她头皮上,贺东篱让一下,着实让她想到小时候妈妈给她扎辫子,她嫌紧,喻晓寒总要说,哪里紧,不梳紧些,也不精神啊,头发都理不好的人,有什么面貌可言。
宗墀看着她撇让了下,把她捉回头,他第二遭这样,她才薄责,“太烫了!”
吹风的人哦一声,调低档位,再拿远些,再问她,“这样呢?”
贺东篱没说话。宗墀歪低下头来端详她,嗡嗡的声音里,相顾无言。
没一会儿,他手歪了下,对着她脖子上一处红痕吹着,吹得她伸手来挠了挠,于是贼喊捉贼的人,哎哟一声,“怎么都抓红了,别抓了。”
贺东篱去到外头的洗手镜前看了看,脸色大变,冲宗墀隔空喊道:“都说了不要在脖子上,这样,我明天上班怎么办!”
有人拔了插头,来到她这边,继续插上去再服务的时候,贺东篱没好脸色地踩了他一脚。始作俑者不以为意,“能怎么办,谁打听你就说是我办的。多新鲜,能去坐门诊还是开刀的谁不懂这点事啊,谁敢打听,你喊我去,我给你解释。”
贺东篱气急,她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且深知有人以此为乐。头发也不要他吹了。赶他去吃粥,剩下的她自己来。
宗墀并不动,站在边上看她操作,直到她关了吹风机,机器声骤停,他便替她接过,搁置在洗手台上,拖她过去一起吃。
桌案上他都摆好了,抽出一张消毒纸巾给她擦手,贺东篱接过来,她自顾自擦完,都没看到他开始动筷子,便问他,“你家保姆阿姨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你真要修仙啦?”
“也不是,去找你之前喝了碗她炖得人参鸡汤,太攒劲了。”
贺东篱看着桌上光配粥吃的菜碟就十来样,心想这陈向阳是真会奉承。殊不知,眼前这位,他什么样的逢迎没见过,今晚这一顿,大概也就是他心情好,男人那莫名又幽暗的显摆欲,才叫陈向阳再一次投其所好了。
贺东篱尝了口清粥,是糯米掺着粳米的口感,熬得稠稠的,很符合老派人关心照顾病人的思维。但是陈家还是不了解宗墀,也只有他们家用惯的阿姨才懂宗墀这种高精力人群需要的补给。一碗粥,贺东篱三两口就解决了一大半,宗墀看她吃得香,有样学样地吃了两口。
她穿着酒店的睡袍,这一回在这里吃饭与上一回截然不同,起码宗墀看在眼里,觉得心安。
有种得到她选票,其他,他全不顾虑了。
那会儿,他接到喻晓寒的电话,那头告诉他,今天家里一屋子的人,她偏偏留不住西西,她要宗墀听清楚,这通电话绝不是她跟他低头还是软和,而是她知道,她女儿放不下心里那个人,什么清白什么家世,全是狗屁,宗墀,你记住,你之所以好,那是我女儿偏向你,不然你什么都不是!
“今天家里办什么事,你妈妈那里?”
贺东篱低头拿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粥,“没什么事,徐茂森在家里宴客。”
“人太多,你不认识,不想应付?”
贺东篱头也不抬,算作默认。
宗墀往她碗里搛了几根清炒的豆芽,听到她忽地赌气的口吻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来前我还和徐西琳吵了一架。”
宗墀讶异且吃瓜地询问:“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就是她看不惯我,我也顺道看不惯她。她那会儿就觉得我做每一件事都是处心积虑,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窝囊退缩了。跟我妈答应徐茂森一样,进也被人笑,退也被人笑。”
宗墀听后,良久没有说话。
直到贺东篱抬眸看他,他的目光一直等着她抬头。一秒不到,他起身来,走到她跟前,拉她的手,“走,去你妈那,那里不是老早是你妈名下不动产了么,为什么那姓徐的一对牙都快要活动的儿女还拽着老爹不肯松奶/头啊,不会断奶我帮他们断。”
贺东篱听清他的话,又气又笑,要他不要疯了,“现在几点了,人老早散了。”
“是他妈该散了。徐西泽的账我给他记着的,他当年怎么欺负你的,我要他怎么还回来。事实老早他就还回来了,他们徐家现在有个屁的生意,他最好清楚这几年为什么几次竞标都是跟着陪跑的。”
贺东篱后知后觉的顿悟,为什么徐西泽近几回对她的态度转折了许多,为什么还会想着帮她介绍跳槽,为什么今天他会那么拉走妹妹,为什么上回在那里,他拐弯抹角地跟她提及宗墀回来了。她一时没说话。
宗墀再轻蔑了句,“他最好藏深点他那点破心思,不然,他老爹寿终正寝,他也许都没钱买孝子的头刀纸。”
贺东篱望着有人这张唇红齿白的嘴,是怎么说得出这么没人气的话的。
“什么心思?”
“你要知道干嘛,你吃好了没,吃好了去换衣服,去你妈那!”
贺东篱一脑门官司,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去干嘛,这么晚了!”
“我还没和你妈正式道歉的啊,她今天电话里机关枪似的说完就挂了,我要亲自登门去道歉啊,她不收下我给她买的包,我睡不着。她接受我的道歉,我还要正式跟她提亲的啊,我要和她女儿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