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墀看向贺东篱,贺东篱瞥一眼唐姨炖得红烧肉,救命,她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吧,买桌子还是买板凳的,随你们吧。
她到底在生人面前有点拘谨,宗墀给她搛一块,“尝尝,跟你妈比,谁的手艺强。”
唐姨一时想到那天西西妈妈那架势,现在都后怕呢。连忙谦逊的边界感,“小池老在我跟前夸你妈妈做菜手艺个顶个,他嘴巴刁得咧,很少夸人的。想也知道是个什么好手艺了。”
贺东篱斯文地尝了块,隔锅饭就是香。她其实一点不觉得亲妈做饭强到哪里去,眼里心里满是对唐姨职业性的肯定,“他瞎讲的,我妈跟您比差远了。”
宗墀把手里擦手的毛巾递还给唐姨,作撇清免责的声明,“喂,你说你的,我可没说啊。我可是一直在外头都是夸你妈的,你自己人拖后腿,到时候喻女士听到,可别赖到我头上来。”他说着再给她搛了块,阴阳怪气学着喻晓寒从前怪西西嘴刁的口吻,“有的吃就不错了,这大夏天的,除了我还有谁愿意给你们来烧这一桌啊,烧这个想吃那个,惯得你,把我杀了给你吃,好不好啊!”
贺东篱全然不记得她有这样过,宗墀却说丝毫没错。他记得可清楚了,记得喻晓寒永远刀子嘴豆腐心,也记得贺东篱只有朝亲妈才偶尔有任性的一面,他那会儿嫉妒得不行,“我就也想你朝我提无理要求,我给你办这个,你偏偏要那个,这种。”
贺东篱朝他眼神警告,不想他当着外人的面说一些有的没的。眼下她空口吃了两块肉,有点腻着了,唐姨迟迟没给她添饭,她也不好意思指使人家,就朝他提要求了,“装碗饭吧,我真饿了。”
唐姨这才连忙响应起来。端着碗过来的时候,没头脑地来了句,“小姑娘都不怎么爱吃主食,我一时都忙忘了。”
实则是于微时宴客上,无论中餐还是西餐,唐姨见到的年轻小姐,譬如常是座上宾的周小姐,就是鲜少吃主食碳水的。话音落,宗墀瞥了眼她,唐姨自觉说错话了。
才要回厨房去收拾的,贺东篱安然自若地吃着碗里饭,也邀请唐姨一道吃,“不要紧的,不爱吃是因为不需要甚至规避,我相反,我需要甚至必要。不然没体力熬且经期还会晚。”
宗墀阖阖眼,心想完了,知识分子自爆起来,那就完了,她把她的经期挂在嘴边已经等同于屎尿屁了。
桌上还有个砂锅炖的黄鱼年糕汤,原本宗墀肯唐姨过来就是想她监督着他炖出一锅合格的黄鱼汤的,结果,唐姨买了好多菜,又嫌小池只做个黄鱼面太不像样子了。说好歹这是他们住一块的头一顿,贺小姐又忙医院的活累死了,还是正经做一顿饭吧。你的那些小心思,留着你关起门来慢慢做给人家吃。你现在跟个献宝似的,捧完了你怎么办,居家过日子,细水长流。
宗墀也就听从了。他起码能不要旁人插手,煎得好鱼的正反面,掌握得好放多少热水炖出来的汤才会奶白。结果,好不容易一点没把鱼身弄散,唐姨在边上忍不住出声了,汤面汤面,炖汤的鱼肉跟你最后上桌浇头的鱼肉不是一回事。
小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砂锅上了桌,唐姨特地跟西西强调,“这锅汤是小池亲自炖的,一点没要我帮忙,我只是加了点水磨年糕进去。”
贺东篱对他耿耿于怀一件事再一次有了具象的体会。她很给面子的尝了口汤头,不免问他,“嗯,都这么有水准了,怎么不直接出品黄鱼面呢?”
有人下颌线都是藏不住的心思,他满心欢喜地自己盛了碗汤,漫不经心道:“其实那天我也能做出来。”
贺东篱无有不依的口吻,“我信。”
嘴上说着信的人,全程吃完一顿饭都是淡淡的。饭后,她接了同事一通电话,聊了一会儿。唐姨收拾好厨房与桌子,宗墀便安排车子要送她走。
司机过来的时候,他亲自出去送他们家阿姨。贺东篱想也知道他追出去念叨什么了,别的不谈,他们宗家用人且待遇不错,一个保姆阿姨能这么如鱼得水地车进车去,那必然是用人的那个一路亲信且袒护出来的。
宗墀进来的时候,贺东篱在吃饭后的苹果,说实在的,她还是习惯拿着整颗啃,这被细致切成瓣状且掏掉里面核籽的待遇,她有点吃不消。
他问她在干嘛,她便张大嘴巴给他看她在干嘛。
宗墀笑得不轻,贺东篱没好脸色,心想,笑个屁。
她把剩下的苹果推给他,表示不吃了,她今天有点累,想早点洗漱睡觉。明后两天都很忙。
宗墀带过来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挂起来,他道来得太匆忙,他只带两套衣服,剩下的等他秘书回来,陆续搬过来,他跟她商量道:“我看不仅要买张吃饭的桌子,还有衣柜,哦,还有床,这床有点小,对不对?”
贺东篱嫌他烦,一来全是事,“你知道鲸鱼为什么待在海里么,小池?”
有人被她这么亲昵地叫着,一时不知所措,“为什么啊,它不在海里能在哪啊。”
“就是说啊,他那么大,就该待在他的大house里啊。他跑过来挤别人干嘛呢。”
有人这才意识到是记将军。看着贺东篱拿衣服去洗澡,一路跟着她,“又怎么了嘛。你别告诉我你反悔了啊!”
“我反悔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把你吃了,把你怎么样!”
贺东篱全不买账,“你吃吧。你们这种不爱吃碳水的不就爱生酮饮食法么。”
宗墀一听,一个箭步绕到她前面来,夺了她手里的衣服,一张脸,一半喜一半忧,“这是在说谁呢?我们,我和谁,我们啊?”
“你爱和谁和谁。”她不想和他闹,要拿回自己的衣服。
宗墀不让,他陡然间发现自己很叶公好龙,想着她闹别扭,可是真来了,他又很懊糟,心直口更直,“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唐姨就那么一说,你睬她干嘛!”
“她说什么了啊?”贺东篱再次将他的军。
宗墀面上一难,心想这事还过不去了,不说清楚今晚又得被发配沙发了是吧,“她说什么,她不就说有谁不爱吃主食么,她说她的,又不关你的事。”
“对啊,不关我的事,你在那有的没的挤什么眉弄什么眼啊。”贺东篱三箭齐发,“唐姨说唐姨的,又没说我更没说你,你在那心虚个什么劲。”
宗墀眼见着一团乌云压顶。磕巴了好几下,“我、我,我他妈什么时候心虚了啊,啊!”
“不心虚跑出去那么积极地送你的阿姨,嗯?”贺东篱朝他近一步,宗墀不禁朝后退了一步,“让我猜猜说了什么,以后不要在她的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是不是?”
宗墀一时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笑着朝她倾斜了身子,“贺东篱,你在吃醋啊?”
“宗墀,你的那位周小姐经常去你家吃饭,对不对?”
被点名的人,一下子失去调情的意志,他言简意赅地声明,“我的小姐不姓周,她姓什么,你心知肚明。”
有人她还是气鼓鼓,“我那天该叫你妈让我见见对方的,她不是一直很想来见我的么,为什么后来不来了,宗墀,她一定很喜欢你,只有很喜欢一个人,才会对所谓的情敌感兴趣。”
“她喜欢的只是宗墀,姓宗的一个名誉孩子,而不是那天附中门口,你看着被人围剿,吓得要死依旧愿意站出来帮忙且解救的我。”
贺东篱听着一时怔在那里,宗墀说完许久没有再言声。对,她承认她很嫉妒,很不舒服,她一想到这些年跟她分开的人,有可能和别人、还是门当户对的别人产生过交集,她就很很不舒服。五年前,她一定会推开他,他妈妈又那么喜欢那个周小姐……可是,今晚,这一刻,眼前这一秒,贺东篱由衷地承认,他跟喻晓寒坦白的那句我离不开她,他饭前跟她说的你才不是一穷二白你明明什么都有,极大甚至膨胀地鼓舞到她,他再这样像鲸鱼离开海洋般地涌向她,她几乎再无任何力气朝他说不了。
从前她一心觉得死亡是最大的可怕,这些年寂寂无名地一人,让她彻底地明白,人社会意义上最大的怕,是死亡再过去一点的,离开。
贺东篱一下子踮起脚尖,揽住宗墀的脖颈,咬了他一口,再去到他唇舌里。她才吃过的苹果味道,充斥到两个人的口腔里,她一下子就跟精分般地的宗墀附身一样,咬了又咬,再恫吓他,“你被我知道你和那个周小姐有任何亲密接触,宗墀,我们就完了。”
有人笑得再得意且猖狂不过,“那你下辈子再完吧。我又不是老宗,对那些小姑娘满是征服欲,饭都不敢吃饱的女人有个屁的意思。”
贺东篱发泄任性完,便要拿回自己的衣服去洗澡。
岂料有人给她拿回头,只给了她条擦身的长毛巾,其余示意她不要穿了,“穿了再脱,浪费我的时间。”
“宗墀,你给我回来,你这个变态!”
变态的人决计变态到底。他抱着她的衣服,不忘再告诉她一点,“你不是老怀疑我不像空窗了这么久的样子么,阿篱,我一直有关注你的视频号的,只是没评论过,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对着你的视频,你穿制服的样子真迷人,你被我崩一脸的样子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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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登登,这章抓100个可爱鬼平分1万币~
第55章 贺新郎
那幅串月图用防尘布细致地蒙着, 贺东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宗墀放着他的行李不顾,端着这幅画, 环视着四下,最后问她,“挂哪里呢, 你看。”
贺东篱用毛巾揩着头发,给他建议, “你不是要在楼上会客么, 挂楼上吧。”
“他们不配。”宗墀一口回绝,“给我谈生意的人不配看我的月亮。”
贺东篱听着, 原本不想笑的, 没憋住。宗墀听她笑着, 不肯她轻易下台,几步走过来, “笑什么啊,我说的不对?我买了是送给你观赏的, 又不是给那群糙老爷们的, 他们只配吃我的官司。”
贺东篱坐在外头的沙发上, 两只脚盘坐着,静默了片刻, 随即才问出口,“画你怎么记得住的啊?”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艺术绝缘体。上学那会儿, 学校大课的名著赏析, 他十堂课有九堂课在睡觉,他很多事情压根不是喜欢,更像规训的一种应试, 他应试也能比喜欢、兴趣的人做得好。像为了锻炼身体养成的游泳,演奏会的单簧管,像当年的4个A……
那年那个私展原本是他父亲派给他的交际,因着贺东篱的喜欢,他生生陪她看完了全程。那个宗师画家,贺东篱也是头回得见真迹。
他记不住那拍卖手册上排山倒海的藏品与名家,但总归那轮月亮没熄掉。“我又没七老八十,留心、总能记住。”
“说冬天过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也是真的?”
“那不废话么?”他把画端在手里,沉甸甸的,他要她给句准话,“到底挂哪里?”
“在谭师兄那里得知我帮邹衍联系飞刀,你当时在想什么?”贺东篱稳扎稳打,继续盘问。
“想你忙成那个鬼样子还有空找男人,大概是真饿了。”宗墀的话音才落,沙发上一个抱枕就飞到他头上来,他撇让了下,继续恶毒道:“想不是病人家属就是同行,想我绝对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想你答应和别的男人结婚,我就重新把你逮回桑田道里头,我说到做到。”
“臭狗屎!”
宗墀不无不可的样子,他低头看一眼画上的月亮,再抬眸看向沙发上的人,徐徐陈情,“谭政瑨告诉我,你亲自过去搭台一助,我心都碎了,贺医生,你转头去爱别人,那我怎么办,我岂不是成为他们所有人的笑话。”
“你也可以去爱别人。”贺东篱目光描摹着他整个人的轮廓,随口敷衍他。
“滚蛋吧,我爱个鸟蛋。我爱你爱得还不够苦的么,我在你这吃吃苦头就算了,我绝不会再让第二个女人有这个机会,她们都不配。”
贺东篱并不想拆穿他,你是压根找不到第二个能容忍你这个臭德性的!
话寂然灭了,一站一坐的人,谁也没催促谁。片刻,贺东篱从沙发上起身来,指指廊道里上楼的那截白墙上,示意挂在那。“这样上下进出都能看到,你的会客们手里的烟也熏不到她。”
宗墀听从她的意见。把画搁置到一旁,说明天请人来找平、钉钉。
贺东篱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贵重,“要是被偷了怎么办?”
“傻话。谁敢偷。被偷了去,我把上门来的一个个铐起来,凡是看过的都有嫌疑。”
贺东篱就此休整了,她决定不引疯癫的人大晚上的在他的舒适区里大放情怀。
*
趁着他洗漱的档口,贺东篱帮他把行李箱的几套衣服拿了出来,他应酬交际正装居多,熨帖比花哨重要。贺东篱早已见过他任何品牌任何形式的商务正装了。倒是有点怀念他上学那会儿的放荡不羁,穿分不出阶级的一样式的校服,他总能比别人多些Bking,偶尔和他的狗友们一道出行,他是最没那些花架子的,偏偏永远一眼扫过去,叫人明白,他是核心人物。那会儿班主任批评宗墀一派的就是贾政批判宝玉的那句,精致的淘气。
贺东篱觉得还不够准确,其实宗墀算不上淘气,但是他生活作派一定是精致的糙气。
也许正是因为养尊处优惯了,他反而不爱提要求。多数时候,嘴上各种嫌弃,但适应能力比谁都强。他就是那种即便付你工资了,但是你给他端一碗面上桌,他也不会质问你,为什么就给我吃这个?
且他的糙气,是越亲近人,他才愿意越展露。
他可以花八位数拍一幅画,也可以自己行李袋里连瓶像样的搽脸的都没带。当然,他住的酒店也不缺这些。
但是贺东篱很想跟他纠正一下,身体乳就是搽身体的,不是给他涂脸的。
她闻见那熟悉的玫瑰香气了,“那么多面霜水乳,你为什么就非得紧着我这一瓶造?”
“我买的,我搽点怎么了!”他洗澡回来,仗着屋里暖气足,光着膀子,短发已经被吹风机吹得有点炸毛了,说着一步跨上了床,他这样的身高体格,踩着乳胶垫,贺东篱即刻有塌陷的错觉,再听他道:“我就爱你抹身子的拿来涂脸。”
“……”
“又香又润。”
贺东篱气得咬牙切齿,“你涂这么香,人家会以为你出柜了,宗少爷!”
直男瞬间不能忍,口里一通国粹芬芳,随即把她放倒,用一脸新鲜的香气来挨蹭她的脸,也警告她,“不,我会把你爱的身体乳搁在我的办公桌上,然后跟每一位进来汇报工作的员工抱怨一遍,是不是太香了,没办法,忍着点吧,家里那位逼我涂的,她管我管得特别严,要我身上必须有这个香气,且哪个女员工用了同款,会上她的暗杀名单。小心点吧!”
贺东篱几近要气绝,且丝毫不怀疑他能干得出这样的事。不然,当年为什么全校的人都一致口径地觉得是她追的他?!
“宗墀,你还嫌我的名声不够坏是不是!”
“放屁。我比你更看重你的名声好不好,谁敢诽谤你,我会雇佣最好的律师团给你讨回来。但是,跟我绑一块的名声,你休想一点正名!就是你追我的,就是你管着我,就是你逼着我用你的身体乳,就是你把我甩了的,结果我还是回头来找你且最后,我他妈惧内惧得不行!”
最后一句,成功招得贺东篱破功。她破功地笑了,笑着骂他,“混蛋,没出息。”
混蛋下一秒身体力行来告诉她,他具体要怎么混蛋。
然而,贺东篱格住他的脑袋,商量的口吻,“明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