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告诉我,你们怎么欺负她的,原封不动还回来,我们的账就一笔勾销,我可没时间在这和你耗。”
徐西泽被宗墀拿刀比着,他身形避让着、刀就迫近着,偏偏病房里的人无人出声制止。徐西泽最后不避让了,由着施暴者宰割的模样,“你不是已经还回头了么,宗墀,你这些年人不在她身边,眼线比比皆是,我给她介绍工作你也看到了,不然也不会着急跑回来。”
“少他妈自恋。有你什么事。你再多陪跑几次也是应该的,你拦着她妈妈成为你的继母,生意多损失几回,就当提前分她遗产了。”
“宗墀,你真是个小人。”
“啊。不过,放心,我耐心有限且明码标价。我说过,把你和你那个爱叽歪的妹妹欠下的还上了,我就翻篇了。”
话音将落,病房门口有人匆匆赶到。
贺东篱外套挽在手臂上,俨然一路通勤过来的忙碌与疲倦,她进来就见到了这胶着且惊心的一幕,根本来不及思考,把外套和包扔到沙发上,径直过去就夺了宗墀手里的……刀。
她当着一病房人的面,狠狠呵斥他,“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吧!啊!
“宗墀,今天我生日,你答应我什么的。你在搞什么名堂。”
*
贺东篱收了那把瑞士军刀,宗墀两手一摊,喻晓寒看戏般地过来要替小池跟西西解释什么,西西依旧板着脸,怪妈妈也不劝着他。
喻晓寒小声嘀咕,我是谁啊,谁听我的啊,哼。
徐西泽眼见着那把并不是真正威胁的匕首撤离掉了,他摘下了眼镜直接拿领带抹上头的尘污,鼻梁上两处发红的印记,才要抬头朝过生日的人说什么的。
贺东篱从他眼前擦身而过,她去到病床前,再赤忱不过的职业询问与家属关心,甚至扶着徐茂森侧过身去,查看了下伤处才算放心。她宽慰徐叔,不要紧的,她已经托同事打好招呼了,一个微创手术,歇两天就可以出院的,回家好好地养。
喻晓寒走过去搀扶老徐,也不忘告诉西西,“这些小池下午来的时候已经全关照好了呀,他在这等好几个小时呢。”
贺东篱一时脸上还是没好颜色,喻晓寒才不怕徐茂森的,阴阳怪气朝女儿,“你别不识好啊,他都是为了你,我有眼睛都望着呢,这里除了他,还有谁真心向着你啊。”
贺东篱气的妈妈由着宗墀胡闹。
岂料,徐茂森有力气翻身侧过去,这会儿再想平躺下又难受得不行,喻晓寒故意想西西看到,便扬高声喊小池过来,要他过来搭把手。
有人有响必应。
最后,贺东篱成外人了。她干脆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剥一颗桔子吃。
她自始至终没有多看徐西泽一眼,但是他的到场是必要的,贺东篱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剥着桔子上的经络,有商有量地朝着徐西泽,“我妈上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你们都没来,我有点替我妈不服气的。她不是徐叔的配偶,即便是,你们做子女的也该到场。这没什么可争议的,我今天当着徐叔和你的面表个态,只要我妈和他的关系存续一天,我不会撇开一点责任与义务,放心,我记着徐家的恩情,这点无需经过我妈。但是,请你和徐西琳也牢记你们的责任与义务,不然,我想你比我清楚,到底谁的义务逃不掉,谁的义务可以择开。”
宗墀听着无比妇唱夫随地坐到她边上去,还不忘提醒她,“你坐到我衣服上了。”
贺东篱也不动,最后把吃不下的桔子全塞他嘴里去了。“贺东篱,你没事吧,这么酸,全塞给我。”
“酸也是你买的。”贺东篱起身,问妈妈今晚徐叔吃什么。
喻晓寒会意道:“陆阿姨回去做了,要么你陪我去食堂看看有没有病号汤呢。”
贺东篱点头,她拿起手机与钱包,要宗墀在这留一会儿。她们马上回来。
彼此视线交汇那一刻,宗墀明白了她,迷雾里的孩子已经走出来了,当年的道歉对她已经毫无意义,有些人是不必和解不必原谅更不必留痕一点点。
贺东篱与妈妈去搭电梯,徐西泽与她们前后脚,他揿电梯的时候,才发现厢轿才闭合上又打开了,贺东篱站在满载的空间的最前头,她眉眼轻雾般地看向他,“满了。你搭下一趟吧。”
徐西泽站在那里,看着她被厢门慢慢闭合直至下沉去,像极了当年她被磕得脊背上破了好大一块皮,她站在那里,抬头愤恨地看着他们,最后钉给他一枚刺,淹没而去。
*
买汤是假。
母女俩在楼下超市随便逛着,西西要妈妈买包话梅给她吃。喻晓寒传统妇女的刻板印象上身了,“怎么冷不丁地想吃话梅了啊!”说着,就朝西西肚子上看去。
贺东篱拿起一罐话梅,转着给妈妈看,“这上头没有一个字写着孕妇专用,谢谢。”
哦。喻晓寒不失望是假的。
贺东篱不解,“你不是一向最瞧不起未婚先孕的吗?”
“能一样么。你们已经算是谈婚论嫁了,楼上那位祖宗都快把岳母喊起茧了,你俩不成,我也是丢不起那人了。”
最后母女俩就只买了罐话梅,去到外面的小花园里散步。喻晓寒同西西说点意外的,“我看小池今天的意思,徐家老大……”
“不关我的事。”西西一口截断了妈妈的话茬。
喻晓寒头一回惊觉,原来西西一直都知道。“当年那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贺东篱一点不想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她只关心一句,“妈,其实你也是喜欢徐叔的,对不对?”
“都这把年纪了,喜欢个什么呀。总不能他一有个什么,我就抬脚走人吧。”
“走不掉就是喜欢呀。”贺东篱替妈妈道。
喻晓寒怪西西今天不该这样朝徐家表什么态。
贺东篱却一点不愿意妈妈为了她含糊,“放心。你女婿什么人啊,他可是有律师团队的。”
喻晓寒忽然红着眼地看着西西。
贺东篱抓着妈妈的手,坦诚地倾诉,“那会儿我自私得很,也不想你嫁给徐叔,好像你嫁给他了,就真的辜负爸爸了。现在回头想,因果总是循环的,徐西泽他们当初没肯徐叔娶你,到了这个关头,看吧,被宗墀这个狗家伙勒住脖子了吧。”
喻晓寒重重地点头。她才没有西西好脾气好教养,她悄悄告诉西西,“小池他心里有数得很,他那个刀就是吓唬徐老大的,我不怕你笑话,我就是觉得解气。他们兄妹俩回回来我这,比小池还派头大呢,伺候他们吃伺候他们喝,永远没个好脸,瞧吧,老徐这回一句话没说。他也是看明白了,孝子个屁。”
“妈,喜欢一个人不丢人。我不管你们还领不领证了,总归,我希望你开心。也不要看他的子女了,更不要替我们愁,宗墀那个脾气,你觉得徐家能占到他什么便宜么?该来往的就来往。他一直等着你请他去家里吃饭呢。最好带上徐家两个,比比派头。”
喻晓寒噗嗤笑出声,“他今天都这样了,谁还敢跟他一张桌子吃饭啊。”
“那最好。也不能一直他们赢,也该我们赢一回。”
喻晓寒孩子气地点点头。
贺东篱最后嘱咐着,也是祝福,“你和徐叔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
母女俩再回来的时候,喻晓寒抱怨着医院里的汤太差劲了,鸭子放在里头蘸了下就起锅了,鸭子毫发无伤。
正巧陆阿姨已经把病号饭送过来了,徐茂森还问西西他们要不要一起吃呢。
喻晓寒骂他老糊涂了,过着生日呢,为你跑到这忙到现在,快让他们回去吧。说完,就赶他们快走。
宗墀说他订了餐厅,问喻女士要吃什么,过会儿他们再送过来。
喻晓寒说什么都不要,“西西这么多年都没正式过个生日,我知道她想和你一起过,你们快去吧。”
贺东篱吃着一颗话梅,由着他们吵吵嚷嚷的。
从病房楼出来,宗墀问她们下楼聊什么了,贺东篱赞有人鹰眼,最后坦白地告诉他,“聊自由万岁。”
一道去停车场的时候,贺东篱问他有没有开车来,宗墀摇头,车被秘书开走,且他笃定她晚上会过来接他。
贺东篱便把车钥匙抛给他,要他来开,她有点累。
宗墀问她,那还去餐厅么?
贺东篱点点头,去啊。
宗墀驾车,付了停车费再出来,他建起导航,贺东篱才看到那个餐厅离这有多远。
“这个餐厅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他们西点师做出了我记忆里的桔子蛋糕味。”
贺东篱下定决心去,就算下刀子也拦不住她。
岂料,开车的人中途接了通电话,没来得及细看导航,贺东篱也只是眯了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环顾外头,问他这是开哪来了。
宗墀抱歉,没多会儿他们一齐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古寺。
边上就是他们公立高中最好的学校,也是二人曾经的母校。
宗墀即刻把车子别停在校门口,贺东篱懵然地问他,“你来这干嘛?”
“我说开错路了,你信吗?”
于是,两个人误入桃花源般地怡然,趁兴下了车。
宗墀过去门禁岗交涉了半天,保安始终不放行,最后还是一通电话刷了脸,贺东篱在边上有点想笑,即便给学校捐赠奖学金也没用,有人还得灰溜溜回去拿证件。
宗墀把自己的护照和贺东篱的身份证押在门口,才换得了放行。他在访客记录本上填写时,保安问他们,“你们都是校友?”
“是,她是我校友,也是我太太。”
*
宗墀领着一言不发的人从前面的钟楼一路绕到了足球跑道上,这个点还有学生在上晚自习,贺东篱惦记着她从前的班主任,想去看看在不在的。
宗墀怪好学生就是事多。你这么晚了,空手而来,像话么。想回来拜访老师,挑个春光明媚的时光好不好。
冷风太烈,吹得贺东篱咽回去一口气,也打消了念头。
两个人围着操场整整走了一圈,贺东篱甚至拖着宗墀的手去看了当年她是如何从失修的栅栏间钻进去游泳馆里的。不过现在已经修整加固好了,她越不过去了。
宗墀把她的手掖进自己风衣口袋里,他说,那天对他来说也是个桃花源,他没想到她会来,没有想到她会对着他揿响发令枪,他潜在水里告诉自己,不要上去不要上去,她一定会再次折辱你的,她根本一点不喜欢你。
可是看到她转身,宗墀几乎一个猛子钻游到岸边,即刻上岸。
真的应了那句话,为你,千千万万遍。
他们真正在附中及一中结伴四年,以同学、以校友,却不是真正的恋人。宗墀说过,他比任何人都拥护她的名誉,他对她最大的造谣不过就是当初她挽留了他。
贺东篱同学疑似主动追求宗墀。
于是,他一边造谣,一边又澄清。贺东篱硬是稳扎稳打地把他带出了四个A,多少人恨毒了他,就多少人笑话他。因为贺东篱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宗墀有除了教学扶贫之外的感情。
宗墀那会儿也觉得她就是个傻子。
可是她很会含情脉脉,很会在你消极怠工的时候一把给你捉回头。她会在你冷不丁地喷嚏后,冷幽默地来一句,Bless you。
宗墀问她,还有呢?
她便切换成中文哩语,说她妈妈常说的那句,百岁。
宗墀那会儿就想凑上来吻她,把她那些稀奇古怪总能钓到他的词全一口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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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他总算如愿以偿。他们在校园里、隆冬空旷的盛大黑夜下密吻。
“生日快乐,贺同学。”
“谢谢。我想快点吃到桔子蛋糕了,小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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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