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款时他还特意问了,要是隔夜,怎么保存。
店员叮嘱:“这个季节常温可以保存一到两天的,如果只是隔夜的话不需要放冰箱。但超过这个时间还没吃完的话就建议冷冻保存,吃的时候拿出来放烤箱或者微波炉加热食用。”
还搞得挺专业的,这么复杂一套。
他记着她说过爱吃甜的,为此还特意翻了聊天记录确认。蛋挞应该不会有女孩不喜欢吧?初次见面送这个,应该也不会给她太大负担。
江鹭晚上下班后去了外婆家。
前两年,外公去世以后,外婆就一直独居。大姨和小舅要接她去家里住,她不肯,雇了保姆,也不太喜欢,最后是一家人齐上阵劝她,为她的安全担心,她才勉强同意。保姆每天来做两顿饭,打扫打扫卫生,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照应的。老太太早起锻炼,按时午睡,下午找同学出去聚聚、搓搓麻将,晚上追央八电视剧,过得还挺充实快活。
外婆洒脱,其实也给家人省心,江鹭得以不必每周都来看望。但每回来,外婆都给她做一桌子小时候爱吃的菜,祖孙俩聊聊天,也挺其乐融融。
自然,人生大事也是外婆每回关注的重点。
吃饭时,外婆问:“最近还相亲着吗?你大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还处着吗?”
江鹭心说那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啃一口鸡翅,“就没处过。”
“那就又继续晃荡着啦?”
“也没。”在母亲这边的亲人跟前,江鹭就得尽量避讳谈宋魁的事,因为只要问起工作职业,难免要提到警察,这个词在外婆家这边基本是禁忌。
“还是要抓紧,光阴不等人。”
“嗯,知道啦。”
还好外婆问归问,但从来不婆婆妈妈。两三句话就跳过,不会一直追问不停,问完又唠叨个没完没了。这一点,其实比很多父母都要开明多了。
正聊着,宋魁电话打进来了,江鹭刚敷衍过去这茬,不好再接他的电话,怕露馅儿,于是按了挂断。直到晚点从外婆家出来,才给宋魁拨回去。
接通后,江鹭才向他解释:“刚才在外婆家,不太方便接电话。”
宋魁也没多想,“嗯,这会儿回家了?”
“还没,我坐公交车回去。”
宋魁从老城回来开车,这会正在路上,就顺口问:“我也刚好没回呢,要不接你去?”
江鹭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不是说好了明天见面的嘛?我现在都没化妆,油头油脸的。”
第一次见面,总归要隆重一点,怎么能这么随便?
宋魁理解女孩见面前肯定想打扮一下有个好形象,但看看副驾驶的蛋挞袋子,想给她吃个新鲜热乎的,还没送出去。虽然心急,还是遵从她的意思:“好,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时间越快到周六,江鹭心里就越忐忑。晚上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眨眼二十多天了,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每天跟他聊上一会儿也成了惯性。微信上一来一回的对话已经攒了好长,聊天框往上都划不到顶了。他好像成为她一个寄托,一位知己,甚至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明明一开始是拒绝的,也并不想投入感情,但好像最终还是无可自拔地投入了。
江鹭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网恋,没见过面,先走了心。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出差、龚阿姨的撮合,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置身在这种处境下的。但现在,因为有了情感的牵系,便不愿它无疾而终,更怕等明天见到他以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对他幻灭,然后空欢喜一场。
但如果真是那样,那也只能说明这段时间里她不过是对一个只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人付出了不值得的感情罢了。
第16章
江鹭最后在焦灼的辗转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得太晚,忘了设置周六早上的闹铃,一觉醒来,阳光已经明晃晃地从窗帘缝儿溢进来。抓起手机一看——九点半了。宋魁昨晚发信息说十一点半过来接她,只剩下两小时不到了。
她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起来,洗了头,等头发干的时间开始挑选穿搭。
衣柜里塞得满满当当,到了这种时候却缺这少那,没有一件合意。平时二十分钟就能搞定出门,今天光纠结穿什么这一件事就浪费了快一个小时。
外套的版型不好,有些臃肿;毛衣起了球,会不会看起来不修边幅?裙子不好搭配,牛仔裤呢?又好像显得腿有点粗……江鹭站在镜子跟前一件件比试,又一件件否定,总能从细枝末节中挑出毛病来。她最后泄气地在床边坐下,对着翻出来堆在床上小山似的衣服发愁。
只是一次相亲、一次见面而已,以前都相过那么多回了,为什么偏偏这次对自己哪儿都不满意起来?她知道,因为要见的是他,因为他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同的、让她从心底里重视的那个人了。
眼瞅快十一点了,她只好放下纠结,仓促做了决定。
打理完头发,化完妆,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三十五,还没接到宋魁的电话。江鹭还以为他迟到了,但打开手机才发现他早发了信息过来。
「我到了,门口等你。你不急,慢慢来。」
小区跟前不好停车,怕他等得久,江鹭急忙抓起包出门。
宋魁将车打着双闪靠路边儿停着。这片儿都是老小区,小巷子路窄,道路两旁也全是禁停标识。实在没地方可停,又得等着江鹭,他只能将车半边开上了马路牙子,做贼一样到处张望,看有没有摄像头和交警。
张望了半天,总算看见一个姑娘从离着大门最近的这栋单元楼里快步出来了。略一目测,身高体形和照片里的感觉差不多,宋魁赶紧从车上下来等着。
等人走得近些,他也确定了。是她。
深秋的晌午光线正好,沐在这片暖阳里,他只觉得她皮肤白得近乎有些晃眼了,粉颊雪肌,明媚娇嫩得仿佛早春枝头的一朵花苞、一片绿芽粉英。照片里那个穿着宽宽大大的学士服,雀跃着、笑着,高高张开双臂的可爱小姑娘就这样温柔款款、落落大方地朝他走过来,从梦里走进现实一般。
那瞬间,宋魁几乎已在脑海里跟她过完了一生,连孩子取什么小名都想好了。应该要有一个“秋”字——在这个深秋的平凡正午,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却显得如此地不平凡。
他紧张地心口突突直跳,江鹭也没好到哪儿去。
刚出单元门,远远就见一辆白色大越野打着双闪显眼地停在小区门口,都不用想,这辆车肯定是宋魁的。没多会儿,便见他拉开车门从驾驶座下来,个头比她想象中还高出一大截,身上穿件黑色夹克、深色牛仔裤,魁梧得像座铁塔似的。
江鹭说不上此刻看到他是什么感觉,紧张让她大脑几乎停转,直到快走到跟前了,才放慢脚步稍稍打量他——肤色略深,锋锐的眉眶下是一双深邃洞察的眸,鼻梁高挺,轮廓凌厉。右侧脸颊上一道反过来的“L”形伤疤,从右眼尾一直划至颧骨。典型但又极有辨识度的北方汉子长相,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凶悍,相反,他眼里隐隐含着笑,柔和了眉宇间斧劈刀裁般的线条。
他拘谨地朝她招招手。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生人勿近大佬般的气质一下变得憨态可掬起来,江鹭发觉他好像只正和游客表演打招呼的大熊,忽然便忍俊不禁。
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现在蓦地放下,喧嚣的心跳也平静下来。眼中的他,陌生中夹杂亲切的熟悉,莫名有种让她踏实的气场。
她松了口气,重新找回呼吸的频率,风拂动起来,带来一阵干燥的阳光气息。
轻快地上前跟他打了声招呼。
宋魁却不敢松懈,赶紧回一声问候,过来给她拉车门。
江鹭瞥见他包着绷带的手,刚准备上车又猛地站定,“你手怎么了!?”
“哦,这不擦破点皮么。没事,上车吧。”
车里坐定,江鹭拉上安全带,看着他放在档把上的“熊掌”,问:“你管这叫擦破点皮?”
宋魁的视线随着她拉安全带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胸前。仅是无意瞟了一眼,知道自己有些失礼,也很快不露声色地挪开视线,“电话里一两句也讲不清,只好先那么说了。”
打了左转向灯,从台阶上慢慢开下来,汇入车流中。
“这样怎么开车,一只手能行?”江鹭看着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搁在档上,调整档把的动作有点勉强。
虽然得看路,但他视线总忍不住转向她,笑笑:“没事,慢点开可以,你别怕。”
江鹭觉得以自己同他初次见面的关系,好像还轮不到说教什么,于是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这是不是就是你跟我说回来路上出的意外?怎么搞成这样的?”
宋魁大致讲了经过,说到两人僵持、最后居然是马永亮占上风时,江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么壮都拽不过他啊?”
“这么壮?那看来在你眼里我还好,不算胖吧?没让你失望吧?”
江鹭之前那点小心思现在全被他直言不讳地捅破,只得扭捏承认:“不是胖,是魁梧,人如其名。”
“我这是夺魁的魁,不是魁梧的魁。”
“都同一个字!”她抗辩,“你不要跑题啊,我们刚说哪儿了?”
宋魁发现逗她时她脸颊一鼓的模样,与他这些天想象出来她回复信息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望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那人体格跟我比也差不离了,而且平时在矿上干活,下苦力的,那力气真不能小瞧。”
“然后呢?”
“他手上不是上着铐吗,为了让我撒手,就用手铐往我手上猛砸了几下。手铐那玩意边缘虽然算不上锋利,但挡不住他下死手啊,就割了个口子出来。”
江鹭“嘶”一声,“疼吗?”
宋魁心窝软成一团,当时的疼现在忽而都化成了她眼里的关切,“能忍,就最后一下特别疼,我一下没拽住,撒手了。他估计是也没做好我会松手的准备,自己没站稳,我们就把门撞开给他按那儿了。”
江鹭看他带说带笑,轻描淡写的,心尖上莫名地发刺,瞥他一眼,“我听得心惊肉跳的,你说得好像家常便饭一样。是谁说的刑警现在没什么危险啊?”
宋魁粗笑声,赶紧找补:“我说的那是整体情况,像这回这种事件概率很小。”
她也没纠结,只是问:“火车那么快,他跳车不怕摔死吗?为什么会想到跳车啊?”
“你一个良民,怎么可能知道犯罪分子脑子里想什么?”宋魁瞅她一眼,“他都走投无路了,这一路上留给他的机会就那么多,肯定是抓住一切可乘之机啊。至于危不危险的,都不在首要考虑之内。他心里肯定也衡量,像他这岁数、这个罪名,抓回去判刑,后半辈子基本也就在监狱里过了,那与其这样还不如放手一搏。成功了就赚了,失败了也不过就是一死,烂命一条,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江鹭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真给他跑了,会怎么样?”
“警告、记过、扣分,局里一年白干。要是性质特别恶劣的,比如调查后认定存在违反职责要求的行为,没有按规定对嫌疑人严密看守,定性成失职而不是意外,那都有可能判刑。”
“这么严重!?”
宋魁其实是故意说得很严重,想看她惊讶时揪起眉、睁大眼,唇瓣微张的小表情。路上开车,毕竟得顾及安全,不能频繁分神。可她一颦一笑,落进他眼底的那些却远远不够,他便盼着赶紧开到地方,好好地看、仔仔细细地看。
“是啊,属于重大事故。”
江鹭想想,他们真的挺不容易的,“但如果真的情况危机的话,不管怎么说也得优先保护自己啊。”
“干警察的不就这样,都是蒙头往上冲,哪有遇事退缩先想着保护自己的?就不说怎么保护人民了,一出事只考虑自己安全,留同事单独面对危险吗?这种怂包在警队要被唾弃的。”
没法反驳,江鹭只好转移话题:“缝针了没?”
“六针。”
江鹭再看看他脸上的疤,没忍住,还是问:“脸上当时缝了几针啊?”
“十针。”
“也是抓人时伤的?”
他沉声应着。
看他似乎不愿旧事重提的样子,江鹭侧眸瞅瞅他:“我太唐突了吗?”
“没有。是过去太久了,都六七年前的事了。而且当时受伤,主要是没经验,愣头青,说出来有点丢人,不是啥光荣的事。”宋魁无奈笑笑,看看后视镜,打转向灯,“前面马上到了。”
江鹭便没再追问。
初次见面的紧张、拘谨,因为聊起他回来路上的惊险而自然而然地平滑过渡过去。不需要尴尬地硬找话题,也完全没有因冷场而不自在。
江鹭的心仿佛在周五晚上换好居家服、舒舒服服地窝进沙发般地松弛明快,每天和他发信息、通话时那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也回来了。空气净化器里飘出淡淡的柠檬味,音响里的蓝调音乐轻柔舒缓。她靠进椅背里,想象这便是个周末的夜晚,与他一同说笑,仿佛他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这也已经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车开进一片临街商铺的停车场,扫视一圈,底商都是些烟酒、水疗Spa,看起来不像是会有平民美食的地方。往前开,有家叫“聚顺”的中餐厅,门头看起来似乎很商务。
停好车,宋魁道:“走,到了。”
江鹭下车来,看他从驾驶室下来又往后排去,拉开后车门,从里面拿了个手提袋出来。
他手不方便,她赶紧上前帮着关车门,问:“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