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警察的,不信这些,但向阿姨却非常生气:“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好端端地家里大门口被画上这些,太晦气了,你也找人清理一下吧。”
看她气得不轻,心情挺糟糕,宋魁只得安抚:“可能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乱画的,您别多想,回头我弄干净就是。”
向阿姨黑着脸,一副气重的表情,显然没有被他的安慰简单打发,临走前又提醒了一遍:“我让楼下住户直接跟你联系啊。”说完下楼走了。
收拾到晚上十点多,屋里才打扫干净了,阀门换了新的,一时半会应该不用担心再发生类似情况了。宋魁围着房间看了一圈下来,墙角踢脚线的木板被泡开了几块,门厅的鞋柜边角处略微变形,个别桌腿和椅子腿漆面有些开裂,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损失。
宋魁又下楼一趟,敲了楼下邻居的门。
楼下的住户是一对年轻夫妇,十点多了还打扰人家有点不好意思,但年轻夫妇表示他们睡得晚,没关系,让他进了门。
他看了看损失情况,客气地问:“这泡起鼓的地方,回头得先铲掉,重新上腻子和涂料吧?”
夫妇俩是去年下半年才搬进这个小区的,跟宋魁没怎么打过照面,第一回 见面就是这种情况。本来见他脸上有疤体格怪剽悍的,心里还有点忌惮,害怕是什么社会人员。但现在听他一开口,发现他态度挺好,说话蛮有涵养,也就放下戒备。
男主人跟他站在一起,仰头看着被泡出一大片印记的天花板,答:“是得铲,我们下午找人问了,得先铲完,刮两遍腻子,才能上涂料,损失倒是不大,就是挺麻烦的。因为得等一层腻子干了,才能上第二层,时间比较久。”
宋魁连表歉意:“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这麻烦。咱们加个微信,回头花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我微信上直接转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直接找我就行。”
本来摊上这个倒霉事,又要修缮天花板,打麻烦不说还影响居住,男主人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呢。房子毕竟也不是他们的,他也有些担心后头房东找他们麻烦。
但现在宋魁上来就认错,态度良好,还主动表示承担全部损失,他也就不好意思再追究,点头应了。
处理完楼下的事,宋魁回到楼上,又察看了一下被划坏的春联和墙上红色的记号笔印。
虽然他宽慰向阿姨可能只是小孩子乱画的,但无论从这些记号的笔画、位置还是春联被整齐割开的情况来看,这都绝对不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原因,只不过出于职业的缜密,没有把两件事就这么简单粗暴地联系在一起。目前,他还是只能倾向于这只是偶然,并非刻意。
回到屋里,给江鹭回电话汇报情况。
她着急问损失大不大,他大概算了算:“楼下要铲墙皮刮腻子,还要重新上涂料,我估计三四百吧,应该能解决。我屋里主要是踢脚线的木板和门口柜子有点损失,柜子那个门边泡翘了,麻烦点,明后天我找人来看看,连同桌脚什么的一起修补下就行。”
“这会儿都收拾干净了?不影响你住吧?”
“没什么影响,都是瓷砖地,又不是木地板。”
“还好不是木地板。不然给人家泡了,那损失才大呢。”
“没事,你不用担心了,早点洗了澡睡觉去。”
“我怎么不担心,你那房东好说话吗?万一她不认修,非要让你给她换新的呢?”
房东好不好说话宋魁还没什么体会,但租房损失向来都是照恢复价赔偿,从没听说过要按重置价格的。何况这都多少年的房子了,他搬进来时这些东西也不是全新的,哪有旧的东西坏了,让他赔新的道理。
事实证明,江鹭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宋魁把问题想简单了。
周末,屋里水渍都干透了,损失也基本定型,宋魁就找人来看了看几处柜子被泡的情况,问了下修复要多少钱。找来的人是专业搞家具修理复原的,查看完情况以后给他报了价,五百以内就能搞定。
他又问了踢脚线能不能修,师傅说:“你这都是复合木料,不值几个钱,一共就泡了三四块么。你给我加个五十块钱,我给你都换新的。”
“行,那我先跟房东商量一下,完了再联系您。”
送走维修师傅,宋魁给房东打了电话过去,讲明了现在损失的情况和修复的费用。
没想到向阿姨不认同:“这是你单方面找的人出的意见,我不认可的。我完了再找人过去看看吧,最好是咱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才好讨论这个事情,你说对吧?”
宋魁有点不理解:“这损坏的地方我都复原不就好了,不需要这么麻烦吧?”
他现在忙得跟什么似的,一个人恨不能分出三个来。要顾队里的案子和日常事务,要值班,放不下现在调查的工作,还得挤出时间陪江鹭,哪有时间耗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面?
向阿姨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找的人万一就是敷衍了事地修修就算了呢?回头你不住了,房子交回来没几天,修好的地方又坏了,我再找谁去啊?”
她说话一向比较尖刻,理是这么个理,但讲出来就让人听着心里扎刺。
宋魁无奈,但也没再反驳,“那行,您说个时间吧。”
“那就下周五好了,晚上你下班有空吧?”
“暂时有,没有的话我再联系您。”
晚上跟江鹭见面吃饭,宋魁给她说了这个情况,江鹭一听就觉得这个向阿姨不好招架。
“她这个年纪的阿姨你肯定搞不定的,周五晚上我陪你一起吧。”
宋魁笑她:“你才多大年纪?我搞不定,你就能搞定了?”
“起码我们都是女的,她要是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作为男人不好跟她计较,我总可以计较的。”
这种麻烦事别人都避之不及,她还主动往上凑。他当然舍不得让她掺和这些糟心事,但跟她讲了半天她就是不依,左一句放心不下,右一句要陪着他,把他说的心窝发热,最后也就没有拒绝,“行,到时请你坐镇指挥。”
周五晚上,江鹭下了班就直奔宋魁那里。
她到的时候宋魁已经回来了,向阿姨也带着找来的维修师傅刚刚登门,已经检查上了。
向阿姨看见她,就问:“你是?”
宋魁把她让进来,替她答:“哦,我女朋友。”
向阿姨若有所思:“平时过来住吗?”
江鹭一下就听出来这话的言下之意。有些房东是会比较敏感,也会有很多担心,房间里但凡多住一个人都要把情况和关系摸清楚,怕住客在房子里乱来,或者领乱七八糟的人回来过夜。
但她和宋魁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关系,她便解释:“阿姨,我平时都是回家住的,不住他这儿。”
向阿姨心定,却要装大度:“嗐,没事,住这儿也没事。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开放,我也理解。”
寒暄几句,注意力转回到房间的损失上面。
师傅认真检查,向阿姨就在旁边指指点点,一会让师傅看一下这儿,一会儿又说那里好像很严重,总之就是一分钟都不肯消停。
江鹭抱着胳膊在旁看了半天,一言未发。好几处她指出来所谓损失很严重的地方,在她看来无非就是泡掉了点漆皮罢了。
也许房子不是她的,她不能完全理解作为房主的心情,但对于这种过于夸大其词的说法,她也实在觉得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总感觉是在为后面的意图做铺垫。
第0094章
果然,全部检查完以后,在向阿姨的吹毛求疵之下,师傅表示完全复原至少要花费一千二左右。
江鹭一听这价格是之前的两倍还多,立马不干了,“怎么会这么贵?我们上周末找的师傅来看,只报价五百的。”
向阿姨表示行情就是这样的:“小姑娘,你也不用太惊讶,我上周就跟小宋说了,他了解到的这个价格就是偏低的。我也不是说你们图便宜,但你们总归年轻,不清楚这个市场情况。现在家具修理复原,一点点小修补都要七八百的,你看我这柜子这么多处地方要补,又还要加上桌椅腿,怎么可能一千块钱以下能下来的啊。”
江鹭自己也不是没搜过、打听过,心说人家全屋定制的烤漆面修复也不要这么贵,门口这个破柜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值一千多块钱。
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这个报价的,但也避免说话太尖锐刺激到她,就客客气气地:“阿姨,这个柜子也好多年了,我看一些地方就是掉了些漆面,是不是只需要补漆面就好了?兴许您了解到行情这样,但我觉得您找的这位师傅报价其实也有点偏高了,我们确实有点不太能接受。要不要再多对比两家看看呢?”
“小姑娘,你看你这话说的。哦,柜子老了,修复就不需要花费时间、精力了?那现在什么最贵,就是人工最贵啊。人家师傅不得一点点补,一点点复原么?”向阿姨反驳道,“你要是觉得贵了,那也行,我能接受不修了,不管多少钱你直接给我换个新的,你看行不行?”
换个新的?这么大个柜子换新的不是更贵了吗?再说,凭什么让她们换新的啊?
江鹭听她这话直来气,克制了一下情绪才道:“这柜子只是底下包边的地方泡了一些,也没影响使用,您让我们换新,是不是有点太不合理了?”
向阿姨也不装好说话了,干脆摆明了态度:“这也不合理,那也不合理,那你们到底打算怎么解决?是想修,还是想换,还是你们就想赖账不出这个钱了?”
这是什么话啊!?谁说过要赖账了?江鹭火一下子上来,刚要开口反驳,被宋魁拦住了。
他道:“我不会赖账,但是我找来的师傅报价您不认可,您找来的师傅我们觉得价格高。现在合理的方式是不是应该双方商议一下,找个折中的价格,而不是只能以您的为准?”
向阿姨一副理直气壮地样子瞪他,“我是房东还是你是房东?怎么就不能以我为准了?再说,我这房子租给你一年多了,你隔三差五地出差不在,人家物业通知好多事情你处理不了,我也没少帮你处理吧?怎么现在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作为房子主人的心情?你家里东西被泡坏了你不糟心吗?”
“阿姨,一码归一码,您平时多有关照,我逢年过节地不也向您表示过感谢么。家具泡坏了,您心情我理解,现在问题出在这个价格上,既然不能达成一致,我还是希望能跟您协商解决,而不是咱们这样相互争执不下。”
她一摆手,斩钉截铁道:“我不接受协商!”
江鹭忍不住了,帮宋魁的腔:“您要是这样说就有点不讲理了。本来往外租房子就是要承担一部分风险的,我们作为租户,也没有私自改装或乱动过那个阀门,它意外爆裂,我们也一样是受害者。现在我们既没有逃避责任、也没有说彻底撒手不管,只是跟您商量价格问题,已经是拿出最大的诚意了。水暖管爆裂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您即使是自己住、或者不租出去,也一样会面临这样的风险啊。”
“你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不讲理?我这么好说话的人了还不讲理,那天底下就没有讲理的人了!什么叫我自己住也面临这种风险?我自己住我肯定精心打理维护的,就是你们这些租房的人才不当自己家、不好好爱惜。你说你没有私自改装乱动,怎么证明啊?我怎么知道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您看看这屋里收拾的这么整齐,像是不爱惜的样子吗?我男朋友平时维护得就很仔细了,我从年初开始也经常过来帮他打扫卫生、收拾房间,这已经比绝大多数租客都要爱惜多了吧?而且租房合同我也看了,写得清清楚楚,正常使用产生的设施老化、故障,应该由房东负责。”
向阿姨揶笑声,“噢,正常使用,那怎么叫正常使用啊?你自己问问你男朋友他一天天在家吗?有点事情联系都联系不到,物业给我打电话,还要我来负责?房子租给他了,我总不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修修补补吧?再有,你口口声声说你们爱惜,那阀门爆裂之前总有迹象的吧?总有漏水、渗水的情况出现的吧?你们为什么不定期检查情况把问题告诉我呢,这是不是你们的疏忽大意?”
江鹭不认她的理,还要继续和她吵,宋魁看她情绪有些上头了,怕两人话赶话地再事态升级成对骂,就及时将她拉住,“鹭鹭,好了,少说两句。”
向阿姨却还不肯罢休:“我这年纪都跟你们父母一辈了,你看看你们年轻人对我尊重吗?就谈个修理的问题,一套一套的说辞,我看根本就是不想认这个账!”
宋魁只得道:“这样,您也消消气,您既然不想协商,那就按您找的师傅这价格来吧。”
江鹭不肯:“凭什么?我不同意这个价格!实在不行咱们就诉讼,以法院判决为准。”
向阿姨气道:“你这个小姑娘不要太咄咄逼人了!我看你就不是来解决问题的!”
“我怎么不是来解决问题的……”
宋魁拽住江鹭,劝哄道:“好了鹭鹭,没事的,先按我的意思来,好不好?”
江鹭再不情愿,他已当着人家面开了这个口,她也只得妥协。
最后约了师傅第二天上午过来修理,宋魁也把钱付过了。
临走,向阿姨气却还没消,给他下了通牒:“小宋,你这个小伙子我还是认可的,但你这个女朋友我真是招架不了。今天为这么点小事闹得这么不愉快,以后大概率也是没法相处的。你下个月十五号租期就到了吧?后面我就不租给你了,你最近就尽快找房吧。”
江鹭盯着她气得没说话,宋魁虽然有点意外,但闹成这样,他也是没心续租了。
向阿姨走后,江鹭质问宋魁,“我专门跑来替你打抱不平、维护权益的,我还顶在前面没退缩呢,你为什么就怂了,认栽了?”
宋魁揉着太阳穴,“这不是看你们俩已经吵上了,我不能让事态再升级了啊。万一变成互相对骂,她装病往那儿一躺,报个警,你说我这还公职人员呢,我咋办?”
“我怎么可能跟她对骂?”江鹭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她躺地上耍无赖,你就妥协认输?那这种不合理的诉求就该被支持鼓励?谁闹谁就有理?亏你还是学法的!”
“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真要什么事情都能用法律解决倒好了。就算诉讼,最后大概率也是协商调解,你以为法院断这种官司能有多公正。”
“调解怎么了,调解也能把金额调下来的,凭什么当冤大头?就泡了点水,一千二,楼下修天花板,又四百,就这点小事损失一千六百块钱?你的钱好挣?大风刮来的?”
宋魁看着她,发觉她还没结婚呢,已经有一家之主那气势了,忍不住笑了。
江鹭气他态度不端正、嬉皮笑脸,“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宋魁起身过去抱住她,“好了鹭宝,不生气了。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调解不调解的,能差出多少?为那少几百块钱的事生这么大气,咱俩又争执,不值当的,你说是不是?”
她沉默一会,勉强点头。
偎在他怀里,在他胸膛上靠了一会儿,等心情平静下来,才叹口气:“赔也赔了,就算了不说了,可人家房子也不租给你了。”
这倒是宋魁现在最头疼的。
房子下月十五号到期,现在已经四月末了,最近这么多事要忙,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看房子、找房子。租房这事,遇上合适的位置、合适的房型、合适的价格、甚至合适的房东,简直比登天还难。总归又要面临各种取舍和纠结,而他现在着实没有心力应对这么件繁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