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养鸡场,车里的气氛就越是沉默,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不是来自林香秀。
林香秀当然也很紧张,但最紧张的是孙老爷子。
村路走了一半,孙老爷子似乎是受不了这种煎熬的氛围,他摸了摸脑袋嘴硬道:“这三个人都是从好几年前开始跟着我干的,这几年来,我自认没有亏待过他们,他们没有理由要坑我。”
“林老板,这次你输定了,我相信他们。”孙老爷子似乎是说给林香秀听的,但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香秀盯着前方黑漆漆的路没有说话,反而是坐在旁边的沈教授露出笑脸,他已经看出孙老爷子也慌了,所以孙老爷子故意嘴硬。
汽车开到山脚下,为了不惊扰上面的员工,路行知直接把车停了。
他拉下手刹,“到了,下车吧。”
四个人陆陆续续的下车,孙老爷子一下车就抬头往山坡上看,看见上面一片漆黑,他满脸得意的看着林香秀,“看见了没有,他们早就下班了,根本不在养鸡场,怎么弄死我的鸡?”
林香秀不死心,她拿出手电筒往前走,“我们上去看看吧。”
四个人故意放轻脚步上前走,路过木屋,木屋上了锁,里面一片漆黑,再走向养鸡场,白天小鸡散步找虫子的地方空空荡荡一片安静,别说人呢,连个鸡影都看不见。
孙老爷子觉得自己赢定了,他笑眯眯的跟其他人解释,“白天我们的鸡会放出来找食吃,还可以让它们漫山遍野的跑,一到天黑就赶回鸡舍,免得山上有黄鼠狼或者狐狸下来祸害鸡。”
“走,我们去鸡舍看看。要是还一切正常,林老板,你可要破费了。”孙老爷子继续笑。
他带着一脸笑意走在前面,领着其余三人往鸡舍的方向走。
刚走到鸡舍门口,孙老爷子的脸色变了。
林香秀抬头一看,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鸡舍闪出亮光,有人在里面,还开着手电筒!
林香秀瞥了孙老爷子一眼,她也露出笑脸,“老爷子,看来是我赢了。”
“过去看看。”路行知示意他们安静。
笑容从孙老爷子脸上消失,转移到林香秀的脸上。
林香秀乐开了花,她今天上午过来原本只想诈一诈这几个员工,想着要是他们有歹心,就逼着他们快点行动。
但林香秀也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他们这么迫不及待,今天晚上真的动手了。
话说,所有养鸡场都知道,要想鸡长得好,晚上的鸡舍必须关灯。
这是为了鸡群能安静休息不躁动,另外还可以避免鸡群看见灯光继续生长,生长过渡出现骨头的疾病。
孙老爷子的养鸡场平时晚上也是关灯的,但今天竟然亮起了手电筒的光,显然里面的人不正常,肯定不是正当原因过来的。
孙老爷子也想通了这一点,但他是个很要面子的老头,他嘴硬道:“我还是不相信他们会害我,说不定他们是去鸡舍打扫卫生或者做什么,肯定是为了工作。”
“死鸭子嘴硬。”林香秀并没有反驳,她跟在路行知后面蹑手蹑脚走到鸡舍的墙根下,示意孙老爷子和沈教授别闹出动静,带着他们一起听墙角。
从声音来分辨,鸡舍里应该有三个人,两个小伙子一个妇女,听起来就是白天在养鸡场的三个员工。
哦豁,全员到齐,他们全都参与了?
鸡舍里有窗户还有通风口,林香秀透过窗户往里看,就看见那三个人打着手电筒,正在悄悄的鼓捣通风口。
那个叫小侯的年轻小伙子撅着屁股站在凳子上,仰起头鼓捣着,另外两个人则是帮他扶着凳子,吭哧吭哧的使劲。
“你们别动我的凳子,扶稳了就好,这样一直晃我怎么干活?!”小侯拿下沾满口水的手电筒,不满的呵斥道。
本来就是做亏心事,另外两人也紧张,立刻骂道:“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们是怕凳子翻掉你会摔下来!”
现在是夏夜,晚上鸡舍是很热的,几百只鸡在那里叽叽咕咕的叫,又吵又闹,他们干的还是亏心事,一颗心全都提在嗓子眼里。
三个人本身就烦躁,偏偏林香秀还在火上浇油。
她没吭声,捡起一块小石头捏在手里,悄悄退后几步,黑暗中瞄准了小侯的大屁股,一个使劲,从窗户里扔进去,正中小侯的屁股。
小侯一时没站稳,直接哎呦一声摔下来,摔了个大马趴。
因为晚上的鸡群也很吵闹嘛,三个人都没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小侯更不知道是有人拿了石头打自己,他以为是另外两个人故意跟自己耍混。
“你们俩是不是找死!为什么要打我屁股,为什么不扶稳我的椅子!”小侯疼得次牙咧嘴,捂着屁股就爬起来骂人,“你们是故意的吧,想害我摔伤了是不是?!”
“我看你才是找死!谁打你的屁股!”另一个小伙子脾气爆,一点就炸,“自己站不稳就怪别人,我真想给你来一拳!动作慢的跟蜗牛一样,还有脸找我们的麻烦,赶紧给我滚开,我自己来弄!”
“就是!你凭什么跟我们嚷嚷,还想打人是吧?今天我们母子俩一起打你!”另一个大妈应声就骂,“跟我们耍混你就是找死,刚才扶着凳子你怪我们害你哆嗦,现在不扶了你又怪我们,怎么的,我们就该受你的气?!”
小侯心里本来就烦躁,被他们母子俩夹击着,火气瞬间窜上来,“说说说,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脸说,当初那个林香秀过来买鸡你们怎么不出来拦着,要是你们出来把她赶走,不就没这件事了!”
“现在倒好,不只是鸡,连养鸡场都要被人买了!你们还想拿钱,我告诉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怎么,你还想赖我们的账?小心我去孙老爷子面前揭发你。”大妈阴冷的盯着小侯,冷声说到。
另一个小伙子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把错全推到我和我妈身上就行了,要我说事情走到这一步都怪你,怪你狠不下心,当初我让你悄悄把老爷子从山上推下去,让他摔个骨折,到时候他肯定没力气折腾养鸡场,还省的我们现在这样,说到底都怪你。”
小侯:“滚你妈的蛋,你们让我动手,到时候事情败露我去坐牢是吧?你们把我当傻子?”
“因为你就是傻子,你这个傻佬!”
“滚滚滚!你们母子俩都是xxxx!”
……
一开始他们还在认认真真的吵架,说到后面完全是泄愤式的互相攻击,林香秀懒得听下去,正准备带着人进去抓个现行。
然而,就在林香秀准备叫人的时候,鸡舍里的吵架声又停止了,因为里面的大妈忽然来了一句,“行了你们都别吵,我现在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好主意?”
“什么主意快说。”
大妈的目光瞥向剩下的鸡,咬了咬牙就说,“现在养鸡场天天都有死鸡,我们干脆就悄悄藏几只,让它们烂在养鸡场,到时候假鸡瘟变成真鸡瘟,我们不就能顺理成章的买下来?反正以后这里会变成果园,不养鸡没关系的。”
其余两人没吭声,估计是在思考这计划可不可行。
紧接着大妈又说道:“小侯,我们母子俩回家以后商量了一下,我们想拿下果园,到时候补偿你一笔钱,另外,还是你去和老爷子学厨艺吧,我儿子不是那块料子。”
小侯语气更冷,“你们这是后悔了?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以为可以让你们选?”
“什么选不选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这地方将来要拆迁,拆出来可是几百万几千万,你想私吞,用几千块就把我们打发了!”大妈压抑着愤怒跟他吵起来。
小侯脸色一变,呸的吐出一口痰,“我懒得跟你们说,两个神经病。今天晚上不干了!赶紧给我滚开,我要回家。”
“你就这样走了?林香秀过来买鸡的事情怎么办?”
三个人拉拉扯扯,一边吵架一边往外走,小侯走在最前面,沉着脸要出门。
鸡舍的木门嘎吱一下被他拉开,小侯看见门口有两人,他顺着脚往上看,就看见了孙老爷子和林香秀。
林香秀还好,孙老爷子的脸色简直沉的能滴墨,眼神看着更是像要杀人!
小侯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他慌乱的看着孙老爷子,想解释两句给自己开脱,但是看老爷子的脸色已经来不及了!
刚才他们说的话,估计全被老爷子听见了。
身后跟着的母子俩也看见了孙老爷子,两人更是吓坏了,撒腿就要逃跑,但鸡舍只有一个门,他们跑到里面也逃不掉。
而这会儿,孙老爷子已经暴怒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鸡吃好喝好,又没有外人过来,还会一只接着一只的死亡,合着是你们在捣鬼!”
“从头到尾你们都是在糊弄我,为的就是这块地和养鸡场,是吧?”
“老爷子你听我们解释,其实我……”小侯眼珠子转了转,还想继续忽悠。
但孙老爷子已经气得失去理智,正好门外有一把剁鸡食的菜刀,他提起来就往里走,“亏我什么事情都想着你们,这几年哪怕我自己不宽裕,你们的工资我从来没有拖欠过,都是按时按点的发,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还想把我从山上推下去,你们这是谋财害命啊!”
他提着菜刀的手在哆嗦,看着那三个人的眼神仿佛要刀人。
眼看他要拿着菜刀进去,林香秀一把夺过菜刀扔远了,“老爷子,你本来占理的,拿了刀可就不占理了,你还真想闹出人命啊?”
“那你说怎么办!我这是被人当傻子糊弄了几年啊!”孙老爷子气得眼睛都红了。
林香秀瞥那几个人一眼,“能怎么办,报警!该判刑判刑,该赔钱赔钱,你杀了他们不得坐牢啊!”
说着,林香秀喊了两嗓子,把路行知叫来了,“路先生,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我们都是人证,现在我们要报警,能不能请你开车去最近的派出所帮忙报个警。”
“村里大队部也可以报警。”沈教授在旁边提醒。
孙老爷子摇头说,“这么晚,大队部早就下班了。”
“把他们捆起来,我去叫人。”路行知让孙老爷子找来绳索,他亲自动手把这几个人捆住。
捆人的时候,那母子俩和小侯还想逃跑,路行知亮出证件,他们的表情立刻从凶狠转成绝望。
安排好一切,路行知开车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路行知走了后,林香秀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叫来沈教授,“沈老师,麻烦你进去看看鸡的情况,看看到底是不是鸡瘟或者其他病,不然鸡怎么会一只又一只的死亡。”
“另外,我们刚才听墙角的时候发现,他们三个在鼓捣通风口,鸡的事情会不会跟通风口有关?”
沈教授来了兴趣,“很有可能,我进去看看。”
林香秀让开一条路,客气的请他进去,又瞥孙老爷子一眼。
只见孙老爷子气的还在粗喘,眼神跟刀子一样不停的往那三人身上飞,那三人则是不停地喊冤枉,请人放了他们。
见没人搭理,那三人又换一套说法。
“老爷子你放过我吧。”大妈哭爹喊娘,“这件事都是小侯让我们做的,要不是他开口我们也想不到干这个,弄死鸡也是他吩咐的。你就看在之前犯病的时候被我救过一命,放了我吧。”
“你们两条狗,谈钱的时候不说是我吩咐的,现在事情被发现,全都推给我。”小侯挣扎了两下,怒火又对准那母子俩。
林香秀收回目光,“老爷子,我建议你还是别心软,他们之前可是说过要把你推下山的,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摔下去之后最轻才是骨折,最重可是丢命啊。”
“我知道。”孙老爷子面露挣扎,他既固执又记恩,救命之恩在他这里确实是个大事。
林香秀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他们一旦看出你心软,以后可能还会再缠着你,难道你想这几个人以后不停的挟恩图报?要我说,他们救了你的命,但真正救援的是医生,他们只是负责送到了医院,而你在这几年里面也真心相待,给了他们一份报酬不低的工作,你已经还了这份恩情,现在是算账的时候。”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老板,谢谢你这次帮我看清了他们。”孙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好像忽然被抽掉浑身的力气,背着手走到旁边。
没过一会,林香秀听见沈教授在里面叫自己。
“找到原因了吗?”林香秀走过去,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教授先指了指那些躁动不安的鸡,“刚才我给这些鸡检查过,包括死鸡我也看过,初步判断它们没有传染病,也没有得禽流感。”
“禽流感就是你们说的鸡瘟。”沈教授解释道。
林香秀点头,“跟我判断的一样,我之前也看过。”
“那是什么原因?”
沈教授指了指上面的通风口,“刚才我爬上去看过,通风口堵着不少稻草,他们之前在这里就是在堵通风口。深城夏天很热,鸡又是很怕热的动物,他们把通风口一堵,这么多只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鸡会应激,所以一只接一只的死掉。”
“所以就是因为通风口被堵,鸡才会死的?”林香秀抬头看了看通风口,若有所思。
她主动爬上凳子,把剩下的稻草全都清理干净,眼看着通风口重新运转起来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