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颖简单述一遍,谢瑛笑了:“研发分成两部,亏你想得出,不过确是好办法。”她递上西尼霍尔、宝钢和嘉宏的三方合同。
梁颖盖好章,递给她,听到有人敲门,说请进,李晶晶进来,将一叠简历放到办公桌面上,说:“梁总,这是易总给的十五人简历,都是精英人才,囊括到各个部门,你看一看,要不要约来面试?”
梁颖皱眉,快速翻看,然后仍还给李晶晶:“技术人员可约,旁的再议。”
“易总问起,我该哪能讲?”
“你想哪能讲,就哪能讲。”梁颖说:“还用得着我教你。”
李晶晶笑叹:“我是被易总搞得没自信了。”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梁颖说:“你工作很好,无可挑剔。”
“是吧?”她深受感动。
“就是泡咖啡的手艺实在太烂。”梁颖说:“我给你报个班学学如何?”
谢瑛大笑,李晶晶收起感动的心,拿了简历要走,才开门,碰到前台来说:“西尼霍尔的Judy来送礼物。”
“嗬。”谢瑛看向梁颖:“某人从日本回来了 。”
“回来就回来,看我做啥?”梁颖瞪她一眼。
“我为你高兴。”
“啥意思?”李晶晶听不懂:“傅总回来,梁总高兴啥?”
“又是另一个夜 雨飘的夜/在一条喧闹后的街 /我心喃喃自语 我却又听不见。”谢瑛唱:“白天 我总笑容满面/为什么每夜 我总辗转难眠。”
“怎么唱上了?”李晶晶不解。
梁颖翻个白眼:“人来疯。”
和人打交道,她还是更喜欢工作,晚上下班时,已经七点钟了,走出写字楼,满天星星,这在上海极稀罕,一时有了散步走走的冲动,没走两步,听到有人摁喇叭声,侧身看路边的车,是傅行简。
第四十六章 傅行简
梁颖上车坐后座,傅行简问:“去你家,还是我那?”
“你那吧!我还没去过。”她想想问:“你舅舅不在罢?”
“不在,出差了。”他打方向盘调头,走延安中路,往仙霞路,红灯时,拿个纸袋给她,梁颖接过问:“是啥?”
“给你的礼物。”
一只香奈尔的垃圾袋。梁颖笑:“你以为我是个物质虚荣的女人?”
“我就送你个包而已。不必过度解读。”他说:“你要真觉得不适,可以拒收。”
梁颖说:“下次要送,就送金砖,我欢喜金子。”
他沉沉笑出声,说:“电视采访我看了。你感觉如何?”
“很好,我和易春秋回答得体,特别是他,对我们做的产品做了全方位的讲解,也算是打广告了。”
“打广告?我看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仍笑:“我还以为总经理换人了。”
“长宁区警察真多。”梁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尤其是他这个竞争对手,转而望向窗外,一个警察拦住一辆摩托车,是外牌,在开罚单。感叹:“全上海,就属长宁区查得最严。”
开到古北板块,像到了日本,从居酒屋,刺身,鳗鱼饭,到和菓子,咖喱饭,拉面。几个穿和服的女人,掀开粉米色布帘,可窥到木色长吧台后,戴深蓝高帽的厨师,一直低头在忙,金色灯光热闹闹流出来,淌得满街道都是,梁颖说:“真是大开眼界。”
傅行简问:“要么吃点?这家益市拉面不错,主厨获过东京拉面大赛冠军。”梁颖摇头:“不吃。”
他原想还说,不吃的话,还有家吃大虾的店,台湾人开的,胡椒虾非常不错,想想算罢。
车子开进庭院,梁颖下来,门前钉个块牌子,写着“优秀历史建筑”等字样。走进大厅,她仰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没有十二米,也有十米,一定用的是奥地利产施华洛世奇水晶,不然不会如此梦幻如银河,她嘀咕骂了一声。傅行简听见了,未听清,说:“再骂一遍。”
梁颖说:“我仇富,你真要听?”他说:“算了,不必自取其辱。换拖鞋。”
梁颖踢掉高跟鞋:“我光脚就可以。”
"还是穿拖鞋比较好。"他说:“这种老房子,总有些虫子神出鬼没。”
她乖乖穿上拖鞋说:“听说老建筑里会闹鬼,有民国姨太太会在楼梯,窗子,镜前一闪而过。”
“我是无神论者。”傅行简回答。
她噗嗤笑说:“我能参观一下么?”他无所谓:“请便。”
她楼下转一圈,再上二楼,走廊铺着地毯,左侧窗户嵌着五彩珐琅玻璃,右侧挂了几幅油画,筒灯暖黄的洒落,深有意境。房间很多,门都阖紧。傅行简不知何时来了,手里端了两杯橙汁,递给她一杯。梁颖不要:“有冰激凌没?”
傅行简随手推开一间门,感应灯亮起,他放下橙汁,移开冰柜门,翻找问:“梦龙可不可以?”
“可以。”
他撕掉包装,递给梁颖,梁颖接过,吃着走到窗前,外面全是树,起风了,树影婆娑,枝梢轻挑月光。
她透过玻璃,看见傅行简站在背后,转过身,踮起脚亲他,唇瓣紧贴,舌头相抵,她满嘴巧克力牛奶味,和他嘴里橙子味,起了化学反应,感觉妙不可言。傅行简一把抱起她倚墙,低说:“夹住我的腰。”梁颖轻笑照做,这个吻很深且长,待分开时,都在喘气。
她手里的梦龙有些融化,黏在指缝里,眼底忽然泛起狡黠,突然全涂在他脖颈上,傅行简怔住了,她低下头,舔他喉结处的甜腻,柔软湿滑,一下一下,他的神经随之一跳一跳,浑身热血沸腾,正待要动时,忽听咳嗽一声。明明这房里就他一人,怎会有咳嗽声,他迅速转头,脸色顿变,像见鬼一样。
舅舅潘云鸿站在五六步远处,双手抱怀,面无表情,倚门站着。
梁颖站定,推开傅行简,不慌不忙打招呼:“潘总原来也在。”再凑近傅行简耳边,轻轻说:“今晚没戏,我先撤。”她吃着还余的半根梦龙,笑着下楼。傅行简说:“我送你。”欲要跟去,却被潘云鸿叫住,他只好问:“舅舅不是出差了?”
潘云鸿不答,凝视他的脖颈,巧克力和奶油糊得烂糟糟,衣领也被浸得变色,唯喉结处,干净微红。他皱眉说:“看你什么样子,还不去洗洗。”转身进房,把门关了。傅行简快步奔下楼,哪还有梁颖的身影,他打她的手机,过了会儿才接,他问:“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不用。”她答:“我回父母家。”傅行简知大势已去,没再多话,挂断了。
梁颖站在路边,不过一根烟的功夫,谢瑛开车过来,她坐定说:“来得蛮快!”
“我在仙霞路,和朋友吃日料,正好结束,你电话来了。要回复兴中路?”
“不。”梁颖说:“我回父母家。”
“那顺路,我带了店里的招牌,鹅肝寿司,给你阿哥也尝尝。”谢瑛看她问:“这是去哪里浪了?”
“你前夫家。”
“这才几点钟,干柴烈火就熄灭了。”谢瑛嘲笑:“印度神油走起。”
“潘云鸿在。”
“舅舅也在?”谢瑛声量加大:“要命,舅舅在你们也敢,真是色胆包天啊。”
“傅行简讲他舅舅出差了。这才去的他家。”梁颖说:“啥人想到呢,潘云鸿根本没走,看到我俩亲热,也不回避,还盯牢看。他是有啥病罢?”
谢瑛说:“你不知,他老早有未婚妻的,叫安妮,我还见过,太漂亮了,混了不少国家的血。不晓为啥两人闹翻,安妮跑了,他也不追,也不找女人,就这样到了今天。”
“这倒蛮有戏剧性。”梁颖问:“安妮从未回来过?”
“没有回来,听说和个洋鬼子结婚了,只是听说,真实性待考据。”谢瑛要驶车进小区,被保安拦下:“外来车辆,要收停车费。”
“停车费多少钱?”
“一个小时十块。”
谢瑛给了三十块,拦杆缓缓升起,她把车停在楼下,拿了寿司,跟梁颖上楼,梁颖打开门,房内一片乌漆麻黑,她摸到开关,壁灯亮了,找到两双拖鞋,一双给谢瑛,一双自己换上,低头时,她忽然看见一双RV奶白漆皮金扣皮鞋。谢瑛也看见了,低声笑说:“为啥还买一双,我就有,一直没动过,你想穿,拿我的去呀。”梁颖沉默后说:“这不是我的。”
“是你姆妈的,真有眼光。”
“不是。”梁颖凝视她说:“不是我姆妈的!”
谢瑛忽然察觉到什么,立刻不笑了。
第四十七章 梁九利
谢瑛苦笑问:“是谁?”
“栀栀,九利的前女友。”
“多久了?”
“不清楚。”梁颖说:“你想冲进去捉奸,我有钥匙,可以替你开门。”
谢瑛怔一怔,摇摇头:“太难看相,大可不必,叔叔阿姨也在,应该赞成他们一起的,就更没意思了。”
“你想怎么办?”
谢瑛把寿司盒子给她:“你告诉九利,有空到我住的地方来一趟。”转身离去。
梁颖关上门,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走到九利门前,又退回去,看爸爸和姆妈的门缝,没有灯光透出,已睡下了。她最终坐在客厅沙发上,静静的等待。
九利口干舌燥出来,乍然看到一个黑影,唬了一大跳,仔细再看,竟是阿妹,皱眉说:“为啥不开灯,我以为碰到鬼了。”
“夜路走多了,碰到鬼难免。”梁颖提醒他。
“啥辰光回来的?”可惜九利没听出来。
“有一些了。”她淡淡问:“阿哥肚皮饿吧?”
九利倒茶喝,笑说:“有柴爿馄饨,我可以吃半碗。”
“柴爿馄饨没有,鹅肝寿司有的。”梁颖指指茶几上的食盒:“谢瑛送来的。”
九利脸色发白,浑身僵硬,站在饮水机前,像个木桩,半天才问:“她没来叫我?”
“她看到那双RV皮鞋,知道栀栀在你房里,不想彼此难堪,先走了。”梁颖说:“她让你有空去她家一趟。”
九利呆呆站了会儿,才走回房,不久又出来,换一件衬衫,也不理梁颖,穿上皮鞋,开门走了。
梁颖仍坐着等,十分钟后,见到了栀栀。
九利走进谢瑛的家,她还没回来,黑暗里,他躺在沙发上,遥望东方明珠,等着她。
他心情乱糟糟的,不知是该坦白承认,还是拒不认罪,反正她也没抓到现形,但这样太不要脸了,他梁九利,何时成为了一个无耻之徒。他喉咙发干,鼻子酸楚,想逃之夭夭,但阿妹仿佛在耳边说:“梁九利,你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自己造的孽,自己面对吧。”他闭上眼睛,恍惚中,听见智能门锁咔擦响,谢瑛回来了。
她关上门,也没开灯,径自到鞋柜跟前,打开来,灯带亮起,一双双鞋子沐在暖黄中,她看了半天,才关上门,表情失落,走到阳台落地窗前,一屁股坐下,抱着膝盖,看着黄浦江夜景,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深深叹息一声,拿过香烟打火机,点了根抽起来,袅袅白烟,她呛了猛咳嗽,要起身时,九利递给她一杯温水。
她面露惊骇,但很快平静了,接过杯子说:“你来得真快。鹅肝寿司吃了?”
“没有。”九利答:“听阿妹说你要见我,我就赶过来。”
“可惜,味道很独特的一款寿司,上海还没有哪家日料做过。”她说:“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
九利说:“知道。因为栀栀。”
“不,不。”她连连否认:“我不认识栀栀,我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