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块往回走,原先热闹的教室陡然静下来,一时鸦雀无声。祝静恩感觉到很多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又故作不经意地移开。
那些小声的议论,听不真切,但却能感觉到大家窃窃私语的对象是她。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原以为Tom的事情解决之后,她在学校里的情况就会好转。可是那些奇怪的目光和理论,像是因为畏惧Tom的下场,从正面的冲突变成了暗处的谣言。
找不到源头,也没有如预想那样渐渐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种种谣传闻都指向她是游走于N市豪门之间的情人。
一开始祝静恩还能自嘲地想,如果真是那样,她就不会每次going赵崇生都弄巧成拙了。到后来她对去学校这件事越发抗拒。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
每当祝静恩回到庄园里,状态总是轻松的,如果赵崇生在家,她会黏着赵崇生。如果赵崇生不在,她就把自己锁在画室里,对着画板放空自己。这两种方法都可以强制让她的脑袋暂时不去想那些事。
但每天去学校的路上,她就会开始神经紧绷。她必须不停用“学期快结束了”来安慰自己,才能勉强克服对学校的恐惧。
赵崇生很忙,通常她起床的时候赵崇生已经出发去公司了,在这中间他还出差了两天,没有办法时刻关注祝静恩的状态。
他在一周后发现了她的异常。
这天赵崇生难得和她一起吃早餐。
祝静恩和他打过招呼,坐在桌边磨蹭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却始终没有往嘴里喂一口。
她的状态似乎有些萎靡。
“Greta。”赵崇生的语气平缓,祝静恩却吓了一跳,猛地坐直了身体,指间的陶瓷勺落进碗里,发出磕碰的清脆声响。
她慌张地看向他,“抱歉,uncle。”
他看着她紧绷的状态,没再说什么,“吃饭吧。”
祝静恩点点头,抿了抿唇,犹豫着把勺子递到唇边。
平日里喜欢的海鲜粥放进嘴里,刚咽下一口,就翻涌上来一阵恶心的感觉。她捂着口鼻,急忙往洗手间跑。
几乎什么也没吃,在反锁的洗手间里,吐得昏天黑地,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祝静恩掬了捧水漱口,打开门就看见皱着眉站在外边的赵崇生。
候在一边的医生走上前扶住她,温声询问她还有哪里不适。
医生替她仔细做过检查,和赵崇生汇报道,“被吓到了,倒是没有其他问题,暂时不要强迫她吃东西。”
赵崇生看着远处抱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温水的人,神思沉默,让人难以琢磨他此刻的想法。
管家来提醒时间,祝静恩拎着包站了起来,轻声和赵崇生告别,“Uncle,我先去学校了。”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显出几分病恹,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赵崇生翻腕看表,“我送你去。”
一路沉默,车内的氛围像是能凝出霜来。
距离学校越近,祝静恩越觉得不适,攥着包带的手越拧越紧,后背传来阵阵如蚂蚁啃噬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
直到透过车窗能远远看见校区大门,祝静恩的眉头已经完全皱在了一起,胃里的不适感让她止不住地想要躬着身。只能通过双手撑在膝盖上,支撑着身体。
几天前赵崇生也是这样送她来学校。
只是过了一周时间,前后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祝静恩的声音艰涩,“可以就在这停吗?我走过去就好。”
她不敢和赵崇生对视,很怕他会问她为什么还没到校门就要停车。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还有更多的,是为自己的懦弱感觉到无力。
其实没有人会到她面前讲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也没有人像Tom那样与她直接起冲突。甚至她们常常绕开她走,但那些近乎诡异的目光和议论,让她无法去承受。如同一把钝锈的刀,慢而残忍地割着她的肉,持续的痛苦。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没有赵崇生发话,司机不会变更停车点。离校门越来越近,祝静恩的神经绷到如细丝般随时会断裂。
“Greta。”赵崇生终于打破沉默,和缓地开口,“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祝静恩僵硬地顿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抬头和他对视,濡湿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是祈求的情绪,“我今天可以不去学校吗?”
语气小心翼翼的,怕他不同意,也怕他生气。
“可以。”他的回应没有任何犹豫,声音似乎比平时更沉一些,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现在要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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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猫会趴在办公桌上默默的陪伴加班
也会在痛苦的时候一声不吭
第23章 陪你 呼吸,冷静下来
大脑里那个储藏童年时期记忆的盒子, 往往只在遇到相似情况时,突然闪过某段久远的往事。
很多年前。
祝静恩住在奶奶家里,那时她就近在奶奶家所属片区的小学。
从当时的班主任数学老师在校外私设补习班, 奶奶生活节俭, 父亲给她的生活费不足以负担补习班的费用,她成为班上唯一没有参加补习班的人。
班主任因此区别对待,不给她好脸色, 很多学习资料 和习题只在补习班上讲,如果她有不懂的题目, 就会引来对方的责骂。
年幼的她问奶奶可不可以不去学校, 奶奶不明白,以为她不愿意念书了,失望地抹眼泪。她不敢看到奶奶失望的目光, 背着书包去了学校。不得不面对她根本就无法应对的, 势利眼的班主任。
后来父亲决定送她去德国,14岁独自在完全陌生且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寄人篱下的生活, 只是想想就充满了未知和慌张。
她在海关口求了父亲很久,但父亲不耐烦地反问她,“不能克服吗?害怕是理由吗?”
不适应的语言环境,落地后连电话卡都没有。如果不是赵崇生把她捡回庄园,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辗转。
她的每一次开口求助, 总会以理由不够充分、最终独自忍受作为收场。她习惯了提前预设后果, 如果一个理由不能说服她自己,则会默认自己可能会得到拒绝。
这种过度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支撑着她独自走了很远很远,但此刻却赵崇生告诉她不需要说because,她本身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明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可是他却一次次抚平着家人带给她并延续至今的童年创伤。
赵崇生没有催促,安静地等着她。
他似乎永远这般沉稳强大,不看低她的痛苦,将她从深陷的泥潭里打捞起。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区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她的因素。
祝静恩瘪着嘴,唇角向下耷拉,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这些竭力的忍耐,全都在看见赵崇生朝她伸手的一瞬间全然溃散,松开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裙子,朝着赵崇生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稳稳接住她,环着她的腰轻轻一提,就将她抱坐在腿上。
祝静恩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不一会儿,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伴随着压抑的啜泣声。
赵崇生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是个安抚性极强的动作,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无声告诉她,“我在”。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本可以忍受,一旦有人关心,就会嚎啕大哭。但这个小孩实在太过于懂事,就连情绪崩溃时也不敢放声哭泣。
赵崇生任由她发泄着,哭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
她压抑太久,总需要有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直到她慢慢平息,赵崇生托起她的脸。
祝静恩的眼睛哭得微微发肿,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她想象得到这幅模样有多狼狈,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想把脑袋重新扎回他的怀里。
赵崇生捧着她的脸,没让她躲开,用手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他的神态淡然,动作却轻柔而耐心。
祝静恩又有点想哭了,鼻尖很酸,心脏像是堵了块石头般发胀。
他看着她眼眶里又蓄起的泪水,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静默地与她对视几秒中,忽然低下头,用脸侧贴着她脸颊。只是贴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祝静恩觉得世界好像暂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因为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僵住,眼泪要掉不掉,无法抑制的抽噎都停了一瞬。
这是她喜欢的动作,和他这样互动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到亲昵,但他从没有主动做过。
她想,现在他学着她的模样,或许是在示意她可以撒娇吗。
祝静恩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像以前那样蹭了蹭他的脸。声音里满是还未褪去的哭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我是不是很没用,解决不了问题只想着逃避。”
“不止是我允许你逃避,你也可以允许自己逃避。这不丢人,不用谴责自己。”
他的声音就落在她的耳边,和他这个人一样,拥有安抚她的天赋。
赵崇生的怀抱让她的情绪缓和下来,发僵的身体也慢慢放松。她的手搭在他胸口,感受到薄薄的体温和平静有力的心跳。
祝静恩越发觉得别人口中“冷血”“残忍”的形容,是在胡说八道。
Uncle明明就是宽厚包容的,他从来不贬低她也不苛责她,没有人会比他对她更好了。
车停下后,赵崇生抱着祝静恩下车,像是抱小孩一样把他抱在胸前。
经过上次赵崇生接醉酒的祝静恩回来,庄园里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现出异常。
只有当事人祝静恩没有那晚的记忆,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不敢迎上其他人的视线。
赵崇生抱着她回了她的房间。
她换完睡衣出来的时候,赵崇生正在和特助通电话,调整今天的行程。
他是真的很忙。
遍布各地的产业需要管理,之前每周都需要往返不同的国家。现在因为他们约定的关系,为了实现他说“空出时间陪她”的承诺,变成了更多难协调时间的跨国线上会议。
在那些赵崇生送给她的昂贵礼物里,他给过她最珍贵的,是他的时间。
桌上放着温热的粥,不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祝静恩没有打扰赵崇生,安静喝了几口,放下勺子不再动的时候,他才挂断了工作电话。
不知是喝过粥有些晕碳还是刚才哭累了,祝静恩掩唇打了个哈欠。
赵崇生问她:“要睡一会吗?”
她沉默着,有些犹豫,担心等到睡醒的时候他就去忙工作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格外离不开他。
像一只没有脑袋的水母,想不明白任何事情,掉光眼泪后离开水源就会死掉。
赵崇生视线从她面上扫过,没有错过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陪你,去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