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时述才问:“除夕怎么安排?”
他机票已经定好,没两天就能回去了。
苏途半趟在沙发上说:“去爸妈家吧,之前说好的。”
转而又问:“你呢?”
虽说已经商量好了要同居,但他毕竟也是有自己家的,大过年的,怎么也得回去一趟,因此她也没指望人除夕就能过来陪自己。
这样想的话,去爸妈家转一圈,也算是消磨时间了。
时述见她情绪如常,便也没多说什么:“一样。”
确实得回去一趟。
苏途眼睫轻颤,心里略有些失落,面上倒还算轻快:“那我们初一见?”
时述颔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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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又瘫两天。
到除夕一早,还不等睁眼,苏途就被窗外连片的鞭炮声震醒,再拉高被子,也没能继续入眠,干脆便起床开始收拾。
洗头洗澡,化了个妆,又挑了半天衣服,磨磨蹭蹭居然也弄到了午后。
老家人吃年夜饭都早,四点不到就开始张罗。
从前外婆还在的时候,都会让她先在家里吃一口,等大概四点出头,再分别搭车去爸妈家,每家各呆两个钟头,加上往返路程,夜里到家差不多就是十点左右。
之后两人就待在家里,看春晚或吃元宵,生熬到12点过去,外婆就会领着她一同到庙里,烧当年的第一炷香。
今天看起来,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个流程。
至少前半部分应该是的。
开车抵达苏昕家时,刚好是将近五点。
郑丽青依例做了一桌子菜,应该是苏昕和她说过什么,今晚桌上还有一道鲜美的鲫鱼汤。
刚一落座,郑丽青就主动给她盛了一碗:“快尝尝,做得合你胃口吗?”
老实说,后妈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比亲爸都要好不少了,何况苏途和她也没什么恩怨。
尝了一口,便笑了笑说:“好喝。”
确实不错。
只是不是外婆的味道而已。
苏厚生见势头还行,这才又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扬声附和:“好喝以后就让你阿姨常做,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做!”
上次让她给亲戚帮忙的事,他多少是有一点理亏,事后这么久,两人也再没联系过。
他有心修好,又拉不下面子。
但既然元旦她还带苏昕出去了趟,今天也还是回来了,在他看来,应该就算是翻篇了,也就没有再把事情揭开、纠结是非对错的必要。
多数男人似乎都是这样。
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大度,依托的还是别人的付出。
苏途不知道这锅汤和他有什么关系,便也只当是笑话听了,没答应,也懒于直接下他的面子,再延伸出更多的纠缠。
晚餐过半,他倒是给两个小的,都各包了个红包,看厚度少说得有五千。
确实大度。
苏途接了,离开时却没带走。
熟练又省事的拒绝方式。
但对许智云不管用。
因为她通常都是在人要离开时,又一直送到门口后,才会把红包拿出来,硬要等人收了才肯回去。
往年苏途都会妥协,会觉得这是她爱自己的方式。
今年又收到个格外大的,看着得有一万了吧,却拒绝的云淡风轻:“没必要了。”
许智云听出些许话外音,不由有些发怔:“什…什么?”
苏途笑笑,没再往深里说:“我不缺钱了。”
又玩笑似的列举:“现在给员工包的红包,也能有这么大了。”
许智云却轻松不起来:“那也拿着,是妈给你的压岁。”
要的时候不给。
不要的时候非给。
都想用一个红包换谅解。
可他们既没做错什么,也没有认错的意思,她又该谅解些什么的呢?
苏途收敛笑意,不轻不重地重复:“我说没必要了。”
“您懂吗?”
许智云看出她的坚决,没敢再去碰那道口子,强自缓了神色,转而又说:“那要不,再进去坐会儿?”
“小聿刚还说要去放烟花呢,他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你要没事的话就陪他一起?”
“不了。”
苏途神情清淡,没什么情绪地说:“还得再去我爸家坐会儿。”
跟那头说要去这头,跟这头说要去那头。
是她熟练至极的脱身方式。
因为两边互不联系,当然也可能是并不多么关心。
至今都没有被拆穿过。
两个小的但是已经知道,但因为猜她还要留着回去见时述,便也没在父母面前提过。
而事实却是,时述也有家人要陪,今天傍晚就只给她来了条消息,说已经到家了。
九点了。
去年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无处可去了,本以为今年也许会有不同,结果似乎还是一样。
她回到车里,翻出手机,对着置顶对话框看了会儿,最后还是沉默收回,抬头看向无边的暗夜,漫无目的地往前开着。
可能是肌肉记忆吧,也可能是未尽的惯例,车子最后还是停在了那条陈旧深巷的路口。
她像是无颜面对被自己背弃的过往与逝去的人,又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推门下车。
巷口的路灯已经很旧了,昏黄暗淡,照不清太多东西,路边的绿化带萧条,只剩一些枝干在强撑着过冬。
凛冽寒风掺着细雪,一阵阵地扑面而来。
苏途裹着厚实的大衣。
站在逆风的方向,举步维艰地往深处走去。
原本四分钟的路,足足晃了近十分钟,视野里才终于出现那扇破败的灰色铁门,与门对面迎风而立的高大身影。
她失神一瞬,因为视线太暗,又向前去了几步,才睁大眼睛,怔然出声:“…你怎么在这?”
时述不知等了多久,外套、头发、眼睫,都不同程度地落着雪花,身形却依然挺阔,声音也一样稳当:“猜你会来。”
苏途还是没反应过来:“可你、不是回家过年了吗?”
时述低眸,语气淡然:“过完了。”
“……”
一顿年夜饭而已。
要不了整晚。
苏途眼眶有些发热,像独自在风雪里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一簇火光一样,忽一下扑进他怀里。
时述顺势将人圈住,肩膀沉下来,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怀里久违的温软。
苏途没有多问什么。
因为她之前就告诉过他,自己以前住在这里,而以他对她的了解,找到具体是哪一幢也不足为奇。
只这么闷声窝了会儿,才像是感觉外面有点冷,视线避开那扇封闭的铁门,拉着人往回走:“走吧。”
时述却将人拽住,偏头示意:“不进去看看么?”
苏途心口一紧,呆愣盯着他看:“……”
除了以前住在这里之外,她没有和他说过关于这里的任何事情,也并不想多聊,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说明:“这里已经被卖掉了,不是我的家了。”
眸色坚忍,声音却还是有些发颤,仿佛在说:
不是我不想要。
是我买不回来,怎么也买不回来……
时述却问:“钥匙带了么?”
她怔了怔:“什么?”
“打开试试。”
“……”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愣怔片刻,很快又低下头去,开始手忙脚乱地摸口袋。
却越忙越乱似的,半天从兜里翻出来。
疾步走到门前,抖着手试了几次,才终于将那枚抛光一样的旧钥匙插入锁芯,而后手腕用力一转。
门锁顿开!
破败的铁片随之传来一阵“铛啷啷——”的震响。
她却尤不可置信般,惊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