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概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她稚气的五官渐渐长开,褪去婴儿圆润的轮廓也愈渐分明,即使是穿着宽大统一的校服,安安分分待在几千人的校园里。
也还是经常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高中有段时间,学校立有个男生追她特别疯狂。
而当时她唯一的朋友,以铅球体育单招和她进入同所高中的郭家韦,就成了那个男生的长期针对对象。
因为一个契机,向来温吞软弱的她,因为想护着郭家韦,在应激之下,让那个男生当众丢尽颜面,又意料之外的,收获了一群体育生的欢呼。
于是事情的结果,无疑就是将对方得罪得更加彻底。
可这二者,其实都不是她的本意。
等反应过来时,自然是吓得不轻。
当天下晚自习回家,整个人也是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地堤防着他的那句:“你他妈给我等着!”
可过了两天,没等来对方的报复。
却等来了那群体育生,自发的轮流送她回家。
有时候一个,有时候两个。
有的跟在身后,有的走在马路对面。
像有排班表一样。
过程却并不和她交流,也没打扰她的节奏,只在偶然对上视线的时候,才会咧着嘴冲她笑上一下。
示意她放心地往回走。
那是她人生中仅有的高光时刻,感受着一群人丰满而纯粹的友好,被发自真心的保护着。
因此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模样。
但其实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知是“排班出错”,还是有人“偷懒翘班”。
不管她回头几次,都没法找到那些愈发熟悉的身影。
而每到那几天。
她的心情总是会有些复杂。
一方面,其实平时放学回家,她都会习惯在路上招猫逗狗,做一些在外人看来,有些跌破眼镜是事。
挥霍完每天的捣蛋份额,才肯拍拍屁股踏进家门。
但碍于每天都被人这么送着,她就只能压抑天性,反而他们不在,才可以偶尔释放一下自己。
另一方面,她又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难得能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天天都有人陪自己回家。
尽管他们很少说话,还是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有很多朋友的感觉。
她喜欢他们的陪同,也的确需要他们给予的安全感,会担心他们今天不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都不会来了。
所以每当这种独行的日子,她都会先在繁华的路段走马观花,等进入到僻静的巷子,再不安地抓紧书包带,警惕每一个过路的身影。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一直也都相安无事。
直到有天,她照常一个人路过大片繁华,加快脚步往回走时,在离家只剩几百米的一个路口,看到绿化带里忽然蹿出个人影。
干瘪瘦小,穿着一件长款风衣。
在老旧昏黄的路灯下,冲她嘿嘿笑了两声,而后猛地敞开衣襟,露出里面更加干瘦与赤裸的身体。
苏途脚步一顿。
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像傻了一样定在原地。
冷寂秋风扫荡落叶,呼哧哧地鼓噪耳膜,瞬间加速的心跳像要蹦出来一样,把身体晃得不住抖动。
她眼睛直直的,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身后骤然罩下一件外套。
利落又直接的,裹住她整个脑袋。
将视野挡住。
冷淡的男声随之响起:“还有四分钟到家,自己能回去么。”
外套内衬温热,气息却清冽。
她怔怔闷在里头,神思还处在游离状态,好半晌,才迟缓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人这才松手。
示意她往前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回头。”
苏途心如擂鼓,视线僵直,透过宽大的外套缝隙,紧紧盯着脚底的水泥地,没有任何思考的跟着指令,快步往前走。
直到抖着手打开院门,又进门关门,听到“啪哒哒哒”的铁片震颤,才猛地出了口气,闷在外套里大口呼吸。
又过了会儿,才愣愣把外套取下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今晚是有人送自己回家的。
而她就这么把对方一个人丢在那里了。
她下意识转身开门,走到外头,又没胆子再回到原地。
最后就只探着脑袋,从斜坡上往下望。
可黑灯瞎火,又是三四百米的距离。
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就这么原地观望了会儿,在决定要不要报警之前,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黑色外套。
很宽,很大。
和刚刚声音传来的位置一样,能感觉得到是个很高的人,兜头罩下来那刻,瞬间包裹住她的磁场,也很强大。
可以想见,应该是个身形高大,且并不单薄的人。
相比之下,对面那个暴露狂,就显得十分瘦弱。
并且还只敢躲起来,在深夜突袭独自路过的女性,胆子应该也不大,说不定在她还没往回走时,就已经吓跑了呢?
犹豫之间,杨书佩在屋里听到两次门响,都不见人进门,探身出来看她还站在门外,以为她又要去抓隔壁的大黄,当即便揪着耳朵把人拽进了屋。
看到她手里的男款外套,又问了句:“哪来的?”
苏途虽然和她无话不谈,但遇到些会令人心情微妙或忧心的事,也会选择绕开,想了想,就没提刚刚发生的事。
只说是天冷,那些送她回家的体育生借给她的。
杨书佩闻言,伸手就要接过来:“那我拿去洗一下,改天好还给人家。”
“……”
苏途却一反常态,忽地把外套护到身后,不知怎么,就有点心跳加快地说:“又、又没弄脏。”
“还是等我明天去问问他,要不要洗再说吧。”
然后没等她回话,就一溜烟蹿回房间,神情有些异样的,呆愣愣盯着那件外套。
开始好奇那人是谁,长什么样。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长得应该也好看吧?
心脏随着思绪一下下搏动,缓慢而隐蔽的,积聚成少女的第一次悸动。
……
这天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些她以为没人送自己的晚上,其实都是有人在“值班”的。
只是那人比较低调,跟踪技术也实在是好。
同时也十分赧然,急切而羞耻地回忆着那些夜晚,自己到底都在路上做了什么,他又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心里是怎么想的?
要是正式见面的话,会不会有点尴尬……
但尽管如此。
她还是对他很好奇,还是很想亲眼见一见他。
于是每天晚上,都会悄悄打量陪同自己回家的人,比对他们的身形与气质,哪一个与那件外套更吻合。
比对无果之后,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哪天看不到周围有人了,就说明,他已经在身后了。
但是没有。
那晚之后,每天都有人送她回家,也就再没人“翘过班”。
……
高中学业繁重。
苏途每天早上6点出门,晚上10点到家,因此消息并不灵通。
大概是过了快半个月,才偶然听到聚在路边老人们谈论。
说前段时间晚上出了事,有个小伙子被捅伤之后,让救护车给拉走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结合最近的排班情况,她心下一惊,怀疑过出事的人会不会就是他,所以才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
但老人们又说不清具体是哪天出的事。
她就只好自己去打听。
因为如果出事的是个学生,学校里的传播速度通常都很迅速,只要稍微留心就能发现端倪。
她还让郭家韦去问过,最近有没有哪个体育生受伤住院。
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且冷静过后,想起那晚的形式与二者的体型悬殊,她心里给出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因为暴露狂既然没有制止她离开,应该也没道理再抓着一个男生不放,并且还能大力出奇迹的,把一个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男生捅成重伤吧?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种不具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