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抬头,像闲聊一样问他:“刚刚那位先生,是你朋友?”
时述颔首:“嗯。”
苏途又问:“还有多少朋友?”
听出言外之意,时述轻缓撩起眼皮,眸色不无诚恳:“你需要多少?”
苏途失笑,受宠若惊般:“我需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他不假思索:“嗯。”
“……”
苏途笑意凝滞,忽然就看不太惯他这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好像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他人的命运如何,也只待看他动机如何。
她放下调羹,双手垂放到膝前,神情已然变得防备:“什么时候约的?”
她这几月的档期都不宽松,印象里也没有临时插队的项目。
所以他就算是要通过介绍客户的方式,来获得和自己见面的机会,也起码是从几个月之前,就得开始规划了。
时述本也没有欺骗她的意思,只是大多数事情在他这里,都没有任何表达的必要与意义。
但如果她想知道,他当然也能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却不得不考虑时机是否正确,以及怎样润色答案,才能尽量地不适得其反:“比赛前。”
苏途却仍觉得他就是在糊弄自己:“就只是比赛前?”
时述:“……”
“好。”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就算只是在比赛前,但难道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知道我会躲着你了?”
所以才能提前安排。
就算她全方位的切断了联络,他也还是能通过这种方式见到自己。
时述垂着眼尾,像个主动自首的嫌疑人,态度是端正的,也存在示弱的磁场,面上却仍然没有多少波动:“不知道。”
“但,总能以防万一。”
苏途都快意外到不意外了:“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运筹帷幄、滴水不漏,是个算无遗策的全才?”
前两天他介绍彦添凯来时,她还能勉强当做只是巧合,可这才过去多久,就又冒出来一个与他有关联的客户?
再往前追溯,从刚认识那会儿起,他就说自己是韩逸介绍来的。
可前阵子她去翻了聊天记录,分明都还能看到去年韩逸添加自己时,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消息,却根本没有翻到他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和自己成为好友的时间,其实是在韩逸之前,在她成立工作室之前,更在她更换这台手机之前!
所以到底是谁介绍的谁,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更有甚至,她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室,到底是怎么挺过创业初期的!
众所周知,现如今创业环境不好,设计公司也是连年倒闭,要是没有原始积累,基本不可能开得下去。
可她突然才决定成立的工作室,连社媒账号都是即时注册的,当时根本还没有任何关注度,韩逸就精准找了过来,还间歇性的带了一批现在回想起来都未免有点过于好说话的客户。
不仅付款干脆,定稿也很迅速,既缓解了她的经济压力,还能让她用省下来的时候去忙别的项目,直接赋予经济价值与情绪价值的双重肯定,说是支撑她走到今时今日的原始股都不为过!
可现在,她自以为是通过能力与运气创造的一切。
竟然统统都变成了他的馈赠。
诚然,他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善意,是为了她好。
可万一他目的不纯,万一自己并非他所青睐,而是厌恶的人呢?
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一个陌生人,从生活到事业,完完全全的布局了。
这难道不值得细思极恐?不应该要拒绝反抗吗?
时述这才遗漏出些许拿不准结局的紧绷,狭长眼尾低垂,喉结艰涩滚动,隔了许久,才穷途末路般,不甚熟练地同人示弱:“…苏途。”
“我没恶意。”
苏途却觉得这大尾巴狼装可怜的现象,不过只是他的新策略罢了:“没恶意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光明正大一点不好吗?”
时述却反问:“光明正大了,你会接受吗?”
“为什么不会?”
苏途根本不懂他的脑回路:“有人要给我介绍客户,我难道还会拒绝吗?”
“那我呢?”
时述直视着她,带着前所未有的冲撞:“你接受了客户,还能接受我吗?”
“为什——”
苏途话赶话,差点就又中了他的诡计!
她接不接受客户,跟接不接受他。
哪里又有什么必然联系?
就算她可能会因为连自己的事业,都需要他带来的客户才能维持下去,而产生一点心理落差。
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本身就已经足够明显了,难道还会差这一批客户吗?
而且,就他这诡计多端的样子!都已经把自己算计成这样了,她又能有多少几率能逃得掉啊!
正吵着架呢,他都还在想着要套她的话!
苏途顿时便气红了脸,卡壳半天,才强撑着气势憋出一句:“那——那你都偷偷摸摸这么久了,现在干嘛又要暴露?”
拉锯却还是由此消逝.
气氛不知不觉又变得微妙。
时述这才卸了口气般,用一种富贵险中求的决断口吻,凝视她说:“我没办法了。”
“只有这样,你才肯见我。”
他当然也可以一直打安全牌。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她怎么也不肯点头和他见面,而他也真的不想再继续迂回、盲目等待了。
苏途双手搅在一起,强撑着最后的倔强,恶狠狠瞪他:“你又不是非要见我不可!”
时述却低眉顺目的,轻易便反驳这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
苏途面色暴涨,气得都有点难以呼吸了。
明明就是他费尽心机的在摆布自己,却说的好像是被自己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看着像在认输,给人的感觉却是“我是故意输给你的”,让人觉得赢了都不光彩!
哪怕她手握主动权,看似存在可以拒绝他的权利,可他却始终压着她的手,强势的凌驾于主动之上,拒绝让她发出这个信号。
她憋红了脸,一口气都快过不去了,他却还要倾身凑近,伸手拿开凉了的骨汤,又重新盛了碗热的,妥帖放到她面前。
而后用一种伏低做小的语气,缓声同她商量:“我没有要你要什么样,你不愿意的事,我也不可能逼你。”
“但你不能阻止我往那个方向争取。”
苏途攥着手心,敢怒不敢言:“……”
什么争取!你明明就是强取!
他却丝毫不觉,仍在倾斜的天平上加码:“别躲我了,行么?”
“……”
她紧紧抿着唇瓣,好像听到了天平彻底失去平衡后,哐地一声巨响,脑海因此炸起一阵嗡鸣,顷刻便将残存的信念蚕食。
只余一具盛怒过后,暂时还没好意思转换过来的躯壳,装死似的埋下头去,用喝汤来逃避回答。
她不说话,时述便权当默认,却又对此极不信任般,即时便提出验证:“晚上有时间么?”
“……”
苏途又抬头,一副自己不都已经被逼得在这里了,你还想要怎么样的表情,满带怨念地盯着他。
时述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脸颊好像都因此鼓起来了一点,指尖无意识地颤了一下,嗓音滞涩:“吃完之后,再一起去看个电影?”
苏途愣住,很快又想到什么:“票已经买好了?”
时述点头:“嗯。”
“……”
她顿时又超级不爽,没好气地在桌底踹了他一下:“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干嘛!”
她说不去。
他难道就能允许她不去吗!
时述小腿被击中,眉梢却不禁扬起。
默认一般,也没再说什么,只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继续给她添菜。
直到晚餐快要结束,才摩挲着兜里的丝绒盒。
继而缓慢取出,轻放到她面前。
苏途神情一滞,看着暗红色盒面上的奢牌logo,想起比赛期间,他是跟自己提过代购的事,可她也并没有要啊。
时述这才解释:“你不说想要什么,我就自己挑了一个,看看喜欢么。”
“……”
较了半天的劲,苏途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其实是想抬杠:我要是说不喜欢,你还能再飞回去给我换一个吗?
然而都不用说出口,她就已经能够猜到,他一定会说:嗯。
最后招架不住的,就还是只有她自己。
为了不受这份窝囊气,她到底还是伸手,顺从地把盒子打开,随之看到一条玫瑰金粉的金属细手链。
当中一朵精致的太阳花,花心坠着一颗璀璨而闪耀的亮钻。
极度精美简约的款式,并不容易猜测价格,苏途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该品牌的限定款。